方蕴柔出殡这日,大半个京城的名门贵族都去吊唁了,唯六皇子府未收到帖子。不过,元月不甚在意,恰好杜阙卧病在床,正是需要好生将养的时候,不送帖子来便不送吧。
但人家不送,府里可不能失了礼数,免得外头说什么“这俩人不露面分明心虚,不敢面见逝者亲人”之类的闲言碎语,遂元月依旧命曹平去称了二十两银子,上街买了些吊唁用品,特意嘱咐挑贵重而不显眼的买,一并送往卫国公府,聊表心意。
那厢安排妥善,元月打发缀锦去厨房告诉李嬷嬷做些清淡的饭食来,过后给东厢房端去。
杜阙伤势要紧,而他之前住的外书房里仅有一张供临时小憩的矮塌,他人高马大的,躺到上边根本翻腾不开,总归不像个样子,于是元月同他商量,打算自个儿腾出正屋去西厢房将就将就,叫他搬去住。
谁知他一万个不同意,任她好说歹说也劝不下,便只好作罢,退而求其次提了东厢房,这回他倒是一口答应。
昨儿个她遣人将他日常所需的一应物什悉数挪到内院的东厢房去,那儿敞亮,地底下烧着地龙,打昨儿起就让人烧得旺旺的。
这会子一进东厢房简直跟进了蒸笼似的,但于畏寒的杜阙而言,个中好处自不必说。cizi.org 永恒小说网
至于照顾杜阙,白日里有元月,虽然她在家娇生惯养,没做过端茶递水的粗活,却胜在头脑灵活,上手试了几回便得心应手。
下人们看不过去,再三央求由他们来照看,她只要搬个凳子坐在杜阙身边陪他说话解闷儿就行,然皆被她一一回绝,旁人猜不透她的想法,缀锦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
——她尚未从杜阙受伤的惊吓中走出来,所做的这些看似笨拙的举动,俱是在迫使自己原谅当时不管不顾推开他,而导致他不省人事的过错。
缀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姑娘真真儿是个软心肠,嘴上比谁都不饶人,心底却一直惦记着,殊不知半点瞒不过殿下的眼,否则,如何解释殿下时常痴痴望着姑娘而不自觉笑出来的行为呢?
缀锦暗戳戳的心绪元月无从得知,眼下杜阙挪到了内院住,往日曹平形影不离地伺候他,可这一挪,曹平夜里定不方便待着。
怎么说内院也是丫鬟们聚集的地儿,曹平生得眉清目秀,往那一站也算个俊俏后生,有的丫鬟年纪小,免不得对其动了歪念头。
曹平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时,一旦禁不住诱惑,和丫头们走到一块儿,岂不乱了套。
曹平不合适留下看顾杜阙,那手头上也寻不出别人了,属实是个难题,她整整思考了半日,仍无果。
缀锦忙活完她交代的任务回来,恰逢她托腮冥思苦想的场面,缀锦好奇,上前奉上刚从厨房带回来鲜牛乳:“姑娘,您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她不支吾,顺嘴道:“在想夜里杜阙没人伺候,该怎么办。”
缀锦掩唇一笑:“这倒不算难。”
她扭头满脸疑惑,示意缀锦说下去。
“奴婢有个法子,但姑娘可能不爱听。”缀锦立起托盘撑到桌子上,胳膊交叠搭在托盘边缘,“您既找不出合适人选,不妨您也搬到东厢房和殿下一块儿住,又照顾了殿下,还避免了底下人生妄念打殿下的主意。”
缀锦俨然会错了意,这让元月又羞又气:“小蹄子,胡嚼些什么。我那是担心曹平跟丫头们搅到一起,几时说过是为杜阙的了。”
缀锦笑而不语,转脸出去了。
又思虑许久,依然想不出合适人选,元月烦躁地叹了口气,索性丢开不想,抓起牛乳杯子呷了两口,此时忽然听窗外传传来阵阵交谈声,声音不大,分辨不太清楚,她听着聒噪,朗声冲外头说:“谁在窃窃私语,进来也说给我听听。”
那声儿戛然而止,接着门便开了,进来三个丫鬟,有几分眼熟,她略加思索,认出当中的一个:“你叫玉珠,对吧。”她面朝中间埋着头的丫鬟道。
玉珠登时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回了句“是”。
“你不必害怕,我就是好奇,你们几个围在一处叽叽喳喳的在说些什么?”
其余两人见她对玉珠点名道姓,也不敢贸然抢话,只等玉珠张口。
“奴婢也是听外院洒扫的姐姐们说,卫国公府送葬的队伍经过府外时,往咱们府里丢了好些花圈、纸扎人什么的……”玉珠越说越没底气,最后面几个字几乎没了声儿。
沉默半晌,元月淡淡道:“行了,你们出去吧,这事不准再提了。”
玉珠几人连连称是,各自散开干活去了。
隔窗而望,缀锦的身影自东厢房而来,甫至,便道:“殿下尝了块儿芙蓉糕,皱着眉说咸了,便不肯再动筷了,要不您亲自去瞧瞧?”
元月的眉跟着蹙起,暗道这人也忒矫情,李嬷嬷的手艺她从小吃到大,几时不对胃口过。她舒展容颜,随口道:“一会儿再去,你先把曹平叫来,我有话问他。”
缀锦一上午都在内院打转,自然没工夫留意旁人的议论,她没多想,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同曹平一前一后回来。
觑眼看着,曹平脸色泛青,眉心紧拧,嘴角下拉,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丧气,元月心下有了计较,递眼色示意缀锦去忙自己的,随后启唇问:“东西送到了?”
“按您吩咐的,全送过去了。”
曹平答得痛快,元月似笑非笑,等待着他的下文,然半晌过去,仍一片寂静,她不气不恼,加深笑意道:“曹平,你伺候殿下多久了?”
“……将近七年了。”曹平摸不准她急转话锋的用意,一五一十答。
她了然颔首:“那你应当晓得,你没去殿下身边前,是我一直护着他的。”
“奴才有所耳闻,殿下能安然无恙到今日,多亏您的照拂……”
“我倒不是争什么功劳,而是想提醒你,如今殿下负伤在身,分不出心应对府里那些琐事,我既嫁过来,自免不了为他分担。”风从门外吹来,吹动她两鬓的碎发,她也不去管,任翻飞的发丝在面上轻拂,“我不是弱柳扶风的大小姐,不需要殿下时时刻刻将我捧在手心,府里出了事,我有权利,也有责任知晓。当然,我会尽我所能解决它。”
“曹平,你听明白了么?”
这次杜阙意外受伤,让她想通一些事,好比他若不幸去了,她大抵好过不到哪去。终生守寡?另嫁他人?前者她不愿,后者她更不愿。与其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