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在气头上,不肯见杜阙,任许夫人如何好言相劝也无济于事,强逼不得,许夫人只得自行去前厅招待他。
竖着耳朵听脚步声渐渐远去,元月才舍得把低垂的头抬起来,而这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一是为那本《春宵秘戏图》,二是为说到做到的杜阙。
念及此,方凉下去的脸复烧起来,她心一横用力拍打了两下脸蛋,以此来使自己保持清醒。
果然,痛感是最有效的,现在脸上虽仍烫得厉害,可脑袋里冒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已然荡然无存了。
折腾一早上,连口水都未曾喝,元月起身去外间,双腿盘坐到矮炕上,执壶斟满清水。杯口刚贴上嘴唇,便听外边有说有笑的:
“她在里头闹别扭呢,这会子进去少不得挨几句难听话,殿下不如略等等,过会子她想通了再说。”许夫人乐呵呵提醒。
“无碍。是我对不住她,她打我骂我都好,只别不理我。”杜阙的声音听着有几分……委屈?
不是,他委屈个什么?该委屈的不是她么?
眼前的水登时没吸引力了,元月的脸也垮下来,攥拳拍桌而起:“呸!大尾巴狼装什么小白兔?能骗得过谁!”
她步履匆匆,夺门而出,打断相谈甚欢的二人:“你走,我不想见你,别赖在我家!”cizi.org 永恒小说网
许夫人吓了一跳,忙扯住她的衣袂,先赔笑给杜阙道歉:“这孩子不懂事,殿下多担待些。”又苦劝她:“说话就说话,飞冲上去作甚?万一跌了脚,到时疼的可是你自己。”
元月不领情,大力甩开许夫人,扑上去扬手给了杜阙一掴。响亮清脆的一下,直叫几人当场愣住。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未收回,眼底弥漫着错愕;杜阙不怒反笑,一眨不眨看着她;许夫人手里的帕子跌在地上,眉心皱成了“川”字。
“你、你为何不躲?”元月率先回过神来,她无意识摇头,双腿不断往后倒。
杜阙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他笑容依旧,缓缓道:“阿月可解气了?若不解气……”他从衣袖中推出一把匕首,步步逼近她:“你拿它刺我一刀,一刀不行,便两刀、三刀,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她被他逼得无路可走,后背紧紧抵上墙面,然后,他握住她的手,调转刀身,将刀柄置于她的掌心,再一点点摁回她的五指,灿烂一笑:“好吗?阿月。”
被他攥过的皮制刀柄,触感是生涩的、温热的,但她的心却是不安的、冰冷的,此时此刻,她恍然大悟,原来过去不仅一直错认了他的秉性,还低估了他的疯狂——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短刃蓦地抖落,砸在元月脚尖的一寸之外,她抱头尖叫着绕开他,直扑不远处的许夫人。
许夫人张臂接住她,轻拍她的后背是以安抚:“……不怕,想必殿下是在跟你开玩笑的,别胡思乱想。”
此刻许夫人俨然是一个称职的慈母,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但个中苦楚唯有许夫人自己知晓。
方才的一幕,简直颠覆了许夫人的认知,若非亲眼所见,她断不能相信那个以懦弱闻名的六皇子会做出此等惊骇之举,最可怕莫过于他从头到尾都是笑着的,仿佛死亡在他眼里,不过过眼云烟耳。
许夫人心惊胆战,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了才勉强做出镇定的模样:“殿下也真是的,明知小月胆子小,还故意吓唬她……好了好了,有什么话进屋说罢,老这么站着多累人。”
元月闷在许夫人怀中,两眼紧闭,一动也不敢动,许夫人推又推不开,只好先让莲心把地上的匕首捡起来还给杜阙,再说些松快话调解即将凝固的气氛:“哎呦两位小祖宗,眼见着日头大了,你们不晒得慌?快别闹别扭了,回屋去吧。”
杜阙稳稳接过匕首,顺手别回后腰,他眸光一沉,道:“阿月,我不该乱开玩笑,你别怕我,更别不睬我。”
有许夫人在旁安慰着,元月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她悄悄探出头,隔着许夫人的肩膀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但见他眼眸微垂,唇线平直,而他的右半边脸已然红肿了,且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他好似察觉到她在看他,迎着阳光抬眸,暖光映入他乌黑的瞳仁中,折射出星星光点,她怔怔然,忘记了躲避视线,因为她发现,那闪动的光点,竟是朵朵泪花……他快要哭了。
“阿月,别赶我走,好不好?”他望着她,泪眼朦胧,再配上他那肿胀的右脸,既狼狈又可怜。
一股无名火自胸腔直窜头顶,元月毫不迟疑地错开目光,拉起云里雾里的许夫人直往屋里去,经过他身边时,冷冰冰道:“你别以为你落两滴泪我就会心软。你走吧,别再来了。”
杜阙却抓住了她的手,不死心道:“我不走。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在哪,我在哪。”
她也不知从何来的力气,一把甩开了他:“随便你。”
她的背影如她的话一般决然,直到夜幕降临,她都没再同杜阙开口说过一个字,哪怕元嵩强逼着她与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看着元月足足剩了小半碗饭的碗,元嵩陷入了沉思。
今儿散朝散得晚,黄昏时候才出了宫门,回到府里便听下人们扎堆窃窃私语着什么,他多问两句,下人们也只含糊其辞地说白日元月失手打了杜阙一巴掌,具体原因他们也不知;他又问许夫人,许夫人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出前因后果来。
听罢,元嵩面如土色,不知该埋怨元月无礼还是该为杜阙出乎意料的行为所惊惧,他不由得记起日前查案时端阳王告诉他,那道赐婚圣旨是杜阙在玄极殿跪了好几日苦求来的。
当时元嵩惊得合不拢嘴,他只道是元家受公孙家牵累,陛下拿联姻来敲打他,不想促成这桩亲事的居然是杜阙。
“元大人,阿月不愿同我回去,我便也不回,接下来的日子恐得叨扰大人了。”杜阙随后起身,朝元嵩拱一拱手,口吻淡淡,好似料定他不会拒绝。
他当然不会拒绝,怎么说人家也是皇子,他一个臣子怎敢驳皇子的颜面:“殿下言重,小女耍小性儿是臣这个当父亲的过失。殿下不怪罪臣,臣已感激不尽,谈何叨扰。”
元嵩心下微微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