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节来的比较晚，立春已经是阳历二月中旬了。
春节前夕，在供奉爷爷奶奶牌位的时候，父亲捧起红色的户口本，蓝色的粮油本，轻轻对爷爷奶奶在天之灵诉说着什么。
他落下了激动的眼泪，不停的揉着眼睛。
旁边母亲的眼睛也是红肿的。
涵曦知道，一方面父亲很早就出来工作，一家人平时难得团圆，如今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生活在一起，父母亲自然激动万分。
另外一方面母亲以前没有城市户口，找个工作很难，一直在医院洗衣房打临时工，每天负责从病房收集病人换下的床单，病号服。
因为是临时工，干着同样的活，工资是比正式工低多了，平时各种福利也没，过节单位发礼品也是没有份的。
不过医院的邱书记说了，只要户口办好，立刻给母亲转正，现在户口转来了，父母当然激动了。
涵曦这时候对户口还没有什么概念，只有对粮油本那是认识太深刻了，可以拿着去国营粮店领粮票和购买平价粮食。
但是根据规定，他们只能下半年开始使用，因为还得逐级申报，粮食供应部门统筹计划的。
后来中考前夕，班上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对城市户口有了很深的理解，那是后话。
除夕那天晚上，他们是在老马家吃的团圆饭，这是老马提前约好的。cizi.org 永恒小说网
那天晚上，婉秋一家四口也来了，大家欢聚一堂，气氛热烈，王师傅不喝酒，婉秋的父亲陪着老马喝酒，其乐融融。
老马老泪纵横，说：“我戎马一生，如今两个儿子以及家属还都在边疆某部，剩下我们老俩，每年过节都很孤独寂寞，现在有了你们，我们的心情每天都是热乎乎的，人老了就想图个热闹。”
“特别是我能在有生之年，遇到师弟一家，激动万分，当年恩师对我的帮助，那是恩重如山，一辈子都没法忘记，学业上，生活上，都给了我无私的帮助。”
“为了帮助我们，恩师那件长袍马褂都是补丁落着补丁，现在想起来，依然感激不尽，如今咱们团圆了，我的心愿也了了。”
王师傅说：“是是是，如今我们生活在一起，就是亲如兄弟，今天我也豁出去了，陪师哥喝一杯，醉了就醉了，大家开怀畅饮。”
老马自然心花怒放。
涵曦则带着婉秋姐妹下楼去放鞭炮了，虽然他也很胆小，点个炮捻都是离得远远的。
婉秋被逗的直乐，说：“就那还是男子汉呢，胆子比老鼠都小。”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对这个弟弟是满满的喜欢，站在这个高大的弟弟旁边，心里始终是踏实与安全的。
那天晚上后来是涵曦扶着父亲回家的，父亲不胜酒力，还是喝多了。
印象里他记得这是父亲第一次喝酒，但是他知道父亲是激动的，人到中年，全家可以安安心心，团团圆圆过大年，这不就是人生追求的幸福嘛。
一路折腾，晚上到家后，他与母亲一起把父亲安顿好之后，倒是有点不瞌睡了。
他躺在被窝里，顺手拿起枕头边的一本书看起来了，那是钱钟书的围城，虽然买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时间细看。
为了买到这本围城，涵曦是付出了很大努力的。
市区新华书店开始售书那天，当涵曦八点赶到书店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由于数量有限，没办法加了五元钱从一个长发青年书贩手里买到的，回家后都没敢告诉父亲是加价买的。
书里下面这段话引起了他的深思。
“天下只有两种人，比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好的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吃。”
“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
“第二种人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
“不过事实却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
读到这段话时，涵曦放下了书，关了电灯，反复琢磨着这段话的含义，到底是先甜后苦好呢，还是先苦后甜好呢，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大早上，睡梦中的涵曦就被婉秋姐妹推醒了，吓得他赶紧捂紧被子，因为晚上睡觉时，就穿了一条内裤。
婉秋姐妹嘻嘻地笑着，说：“大懒蛋，还不赶快起床，外面下大雪了，堆雪人去。”
涵曦示意她们两个先去外屋，自己穿衣服，谁知道婉秋姐妹继续逗他：“起不起，不起就掀开被子了。”
吓得他顾不上寒冷，当着她俩面飞快地穿好了衣服。
三个人欢笑着，跑到了大街上。
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晶莹透明，街道上洒满了雪，房屋上落满了雪，就连电线杆子上树枝上也挂满了雪，整个大地，银装素裹，到处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他们陶醉在这洁白无瑕的世界里，打起了雪仗，堆起了雪人。
他们欢歌笑语，无忧无虑，欢快的享受着这个新年的礼物。
瑞雪兆丰年，这是他们对新年最美好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