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命的是,话音落下,厨房里的秦子规也投来了淡淡询问的视线,似乎非常关注这个问题的答案。
盛衍:“???”
不是,秦子规来凑什么热闹?!
他一个大男人家家的争这种风吃这种醋有意思吗?!
盛衍看了看身壮如牛的秦子规,又看了看貌美如花的许轻容,觉得头皮发麻,低下头,试图转移话题:“妈,你好端端的问这种问题干嘛?”
许轻容继续剥着螃蟹:“也没什么,就是总觉得子规照顾你的时候比我这个当妈的还多,怕我这个妈太不称职,被你嫌弃。”
盛衍没想过他妈会这么想,连忙安抚道:“妈,你说什么呢,你是太后,太后能照顾人吗?再说,你换个角度想想,秦子规万一一不小心照顾我一辈子,连带着以后还给你一起养老,多划算啊。”
“想得美。”许轻容眼皮都没抬,“人子规以后不得结婚生子啊,还照顾你一辈子,你真是想得出来。”
盛衍小声试探:“那万一秦子规就是一辈子不结婚生子呢?”
许轻容用力扯下一根蟹腿:“那我代替你秦姨先打断他的狗腿。”
“......”盛衍又问,“那如果我一辈子不结婚生子呢?”
许轻容想都没想,又用力扯下另一根蟹腿:“那你俩狗腿拼一块儿,剁吧剁吧,喂cuckoo.”
“......”cizi.org 永恒小说网
盛衍脑补了一下自己和秦子规两个残疾人相互扶持,不离不弃,一起走过残缺的一生的场景,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蟹腿。
许轻容斜睨了他一眼:“所以你还没回答我,我和子规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盛衍觉得这种问题根本不可能出现,因为以秦子规游泳水平,自己估计还没跳下去,他肯定就带着许女士一起游上来了。
但是想了想自己和秦子规的命运还掌握在许轻容手里,盛衍觉得还是先讨太后开心比较重要,于是一脸认真,毫不犹豫:“当然是先救您,秦子规狗刨贼溜。”
答案一出,厨房里传来碗放上案板的声音。
秦子规把围裙一摘:“家里没有小米了,我出去买一下。”
说完径直路过盛衍和许女士桌前出了门。
盛衍:“......???”
秦子规不至于连他妈的醋都吃吧?!
不至于归不至于,但盛衍觉得男朋友还是要哄的,抽出纸巾,囫囵擦了下手,扔下一句“妈,家里好像没饮料了,我也出去买一下”就匆匆跟上。
结果一出单元门,就发现视野里已经没有了秦子规的身影,连忙着急转身,然后“砰”的一声,秦子规再次守株待鸡成功。
看着迎面直直撞进自己怀里的小傻子,秦子规终于忍不住轻笑:“就这么怕我不高兴。”
盛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秦子规驴了,生气地捏起拳头就准备揍人,但是拳头还没揍上,额头就被飞快地亲了一口:“可爱。”
感受到额头的温软,再听到秦子规的一声低笑,盛衍耳朵一下就红了,放下拳头,咬牙切齿道:“你没听我妈说要把我们狗腿都打断吗!你还敢浪!”
“所以我不是怕你不会撒谎,被许姨套出来了,才想办法救你出来了嘛。”秦子规说得跟真的一样。
盛衍一个字都不信:“按你这种救法,我估计明天就要被打断腿!”
“没事。”秦子规答得很正经,“我腿长,一条顶俩,真有这种时候,肯定我顶在前面,先打断我的。”
盛衍一时竟不知道该先骂秦子规不要脸,还是该先被秦子规感动,只能忿忿扔出一句:“要你顶,老子腿也长!”
然后就把双手插进卫衣衣兜,闷头往前走去。
秦子规笑着快步跟上,想把小鸡的爪子拽出来牵住,结果小鸡爪反手就是一挠,然后重新插进衣兜。
秦子规再牵,再被挠,再牵,再被挠,再牵,再被挠,就一路打打闹闹到了超市门口,秦子规才终于成功把小鸡爪握进掌心。
盛衍反手就想把秦子规的狗爪子掰折,结果还没动,就听到超市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市队每个月给我的补贴我自己都不够用,没钱给你买酒!”
盛衍身形微顿,他有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进去。
薛奕他爸之前砸伤他被刑拘后,再放出来就彻底没了工作,就靠着薛奕奶奶的退休工资和薛奕的市队补贴,酗酒度日,但听吴山说,薛奕一直强撑着说他家没事。
盛衍这会儿如果进去,怕薛奕会觉得难堪,但不进去,又怕薛奕父亲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一声带着浑浊醉意的冷嗤:“所以我说,要不你就赶紧把你那市队退了,练了这么多年,连个一队都混不上,眼看年纪就大了,等二队都不要你了,你活该被饿死。”
薛奕的声音明显在努力克制平静:“我说了,只要明天的比赛我能进全市前三,就能进市一队,明年就有希望去国家二队。”
然而回应他的是更不屑的嘲讽:“得了吧,就你,我都听你们教练打电话给你奶奶说了,说你不行,集训期间心不在焉,人家盛衍才去训练一个月,就超过你了,你连集训都才第三,还想拿市第三,痴人说梦,早点认清现实,滚出去打工挣钱吧。”
说完,超市的隔断门帘被撩开,一个双眼混浊瘦弱蜡黄的男人和盛衍打了个正照面。
男人一身浊气和酒气,身形佝偻,而帘外盛衍穿着白色卫衣,挺拔地站在夜幕初初降临的白炽灯光下,干干净净,一身清朗。
意料之外的对视,男人身后的薛奕蜷缩了一下手指,似有羞愤和难堪,但很快就用那副温和的神情掩盖过去:“阿衍,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他的视线又落到了盛衍和秦子规牵着的手上,神情微凉。
秦子规把盛衍往自己身后带了一下。
这种维护警惕的动作刺疼了薛奕的眼睛:“秦子规,你什么意思?”
不等秦子规回答,薛奕父亲就自嘲一笑:“能什么意思?怕咱们又伤到大少爷了呗,这可是许家的宝贝外孙,射击天才,碰一下就要被送去坐局子的,随便训练训练就能拿第一的,是你这种要天赋没天赋要家世没家世的人攀得上的?人家以前可怜你,施舍你几口饭吃,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薛父这番话,五分在嘲讽薛奕,五分是在对着秦子规指桑骂槐。
盛衍比秦子规更先冷了脸,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已经一拳头挥上去了。
但是现在不行,他答应过秦子规的,不能随便打架,而且马上就要比赛了,他不能受伤,也不能惹事,于是一句话都没多说,只是紧紧牵着秦子规的手,径直路过薛奕,进了超市。
身后薛奕父亲冷笑一声,像是故意说给薛奕听的:“看吧,人家才是两兄弟,你以前跟人家再好又怎么样,说把你踹了,还不是把你踹了。”
“够了!”薛奕再怎么擅长伪装,也受不了自己的父亲在自己觉得的最向往的人面前这么侮辱自己,拎着手里的袋子就往外匆匆走去。
但是人生已经彻底失败的中年男人却不愿意这么放过他,跟在他后面慢慢悠悠道:“怎么?觉得丢人了?还是戳心窝子了?不过也怪不得人家踹了你,你算计人家把你亲老子都算计进去的时候,就该想过有今天。你爸我就是个前科犯,你妈就是个卷钱跑了的婊子,你自己就是个除了耍心眼啥啥都不会的废物,你觉得自己凭啥配和别人争......”
“你能不能闭嘴!”薛奕再也忍受不了了,回过头,以几近哀求的愤怒神情终于吼出了这句话。
而他一回头,就透过超市的玻璃橱窗,看见堆满零食的货架旁,穿白色卫衣的少年偷偷摸摸地拿了个什么玩意儿想塞进购物篮,结果被穿黑色卫衣的少年一把捉住。
然后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就飞快仰头亲了对方一口,像是撒娇,像是耍赖,又像是讨好,而黑色卫衣的少年依旧一脸冷酷无情地把那袋零食放了回去,白色卫衣的少年就又飞快仰头亲了他一口。
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在干干净净的灯光下,显得那么鲜活温暖又可爱。
那一瞬间,薛奕的手指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自己是配不上盛衍,可是秦子规又凭什么配。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小三的孩子而已,他也只是盛衍一时心善捡回去的玩意儿而已,他和自己一样都不应该喜欢盛衍,可是凭什么他就能和盛衍在一起,被盛衍喜欢,而自己就只能被盛衍冷淡疏离。
明明盛衍以前对自己也很好的,如果不是秦子规逼自己不准再联系盛衍,如果不是秦子规拉黑自己,如果不是秦子规给盛衍说自己是故意陷害盛衍的那些话,自己起码还能和盛衍做朋友。
那种复杂至极的嫉妒羡慕悔恨懊恼又不甘的情绪,伴随着眼前甜蜜的一幕,扎得他浑身上下都泛着疼。”
“想什么呢?”身旁男人不耐烦地问。
薛奕攥着拳:“没什么。”
正好消息发来。
薛奕低头一看,是市队教练的微信:[我和你奶奶也说过了,这次拿不到前三,你就再也没希望进市一队了,你现在的实力估计也就卡四,做好心理准备吧]
他握着手机的指节收紧至泛白。
盛衍没来之前,他完全有希望进前三,现在盛衍来了,他就又被比下去了。
为什么他和盛衍总要走上这样的路。
为什么盛衍明明什么都有了,还总要来和他争。
他不想伤害盛衍,可是他也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样成为一滩烂泥,他不能什么都没有。
他的身旁是酒鬼父亲喋喋不休的侮辱,他的眼前是再也不可能得到的一切,而他手里握着的则是最后一次实现梦想的机会。
入了秋的南雾,傍晚总是下雨,潮冷黏湿,让人不舒服至极。
等到雨珠落满手机屏幕的时候,薛奕最终按下了快门键,然后收起手机,转身走进了楼与楼之间狭窄黑暗的小道里。
他不想伤害谁,他只想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他是这么想的。
而他身后明亮的超市角落里,盛衍亲了秦子规一万口也没有贿赂到一袋辣条后,终于生气地一脚把秦子规踹开,结果这一踹,秦子规还没怎么样,盛衍自己先捂着肚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秦子规掌心立马抚上他的腹部,蹙起眉:“是不是胃又疼了。”
“没,就突然一下。”
盛衍忍了一会儿,觉得好了,又试图去偷渡辣条。
秦子规冷着脸直接把他手里的辣条再次抽出来,抬手放到盛衍怎么也够不着的位置后,拽着他的手腕,往粮食区走去。
其实家里是有大米的,小米是秦子规买来打算给盛衍熬粥喝的,就是怕盛衍吃了这么多螃蟹,还是醉蟹,又胃疼,结果没想到这次反应这么快。
估计和最近训练压力大也有关系。
“回去后不准乱吃其他东西了,喝了姜茶,喝点粥,吃点蔬菜,就睡觉,听到没有。”秦子规一边结账一边叮嘱。
长年在这儿工作的售货员都忍不住笑了:“小盛衍真是从小被你管到大的,又顾吃又顾穿的,他妈都没这么操心。”
盛衍小时候因为漂亮嘴甜又会搞事情,几乎这个片区没人不认识他,连带着天天给他收拾烂摊子的秦子规都出了名。
盛衍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出了超市门。
秦子规低头笑了一下,从收银台借了把伞,跟出去:“怎么这就不好意思了。”
“我没有不好意思,就是觉得那阿姨把你说得跟我家童养媳似的。”盛衍把卫衣帽子戴上,不让秦子规看见自己的侧脸。
秦子规微一挑眉:“难道不是吗?”
盛衍立马回头,非常正经:“当然不是,童养媳又不是什么好词,你这再不济也是个倒插门女婿。”
秦子规点点头:“嗯,我也觉得我是个倒插门女婿。”
盛衍微顿,然后反应过来,紧接着爆锤:“秦子规!你又占我便宜!”
秦子规一边护着他,一边低声笑道:“我本来就是你男朋友,不算占便宜。”
“有本事你跟我妈说去!”
“那你不怕许姨打断我狗腿?”
“打断最好!”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磨磨唧唧了大半天,直到雨开始下大了,才终于回到小院前。
盛衍也不等秦子规的伞,直接仗着有卫衣帽子,几步蹿进房檐下,摘掉帽子,拨了拨头发:“妈,姥姥,姥爷,我们回来了。”
话音落下,就发现屋里气氛不对。
在家里一向没个大人样子的许轻容少有的带着正经认真地坐在沙发上,低头拿着ipad在看着什么,等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才抬起头,用平静温和的声音叫道:“阿衍。”
盛衍拨弄着头发的手缓缓垂下。
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甚至在直觉深处几乎是恳求般地希望着许轻容不要把后面的话再说下去。
然而许轻容始终还是温柔而缓慢地说完了那句话:“我们出国吧。”
轻描淡写的五个字缓缓落地的时候,盛衍几乎是本能地回过头想去寻求秦子规的依靠。
秦子规则站在院外的梧桐树下,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冷白的指节在黑色卫衣的衬托下,显出这个秋天的凉意。
[逾白非白]:艹!秦子规!出事了!不知道谁把你和盛衍的照片放在我们学校贴吧了!
而那张照片上,朦胧傍晚的夜色里,明亮灯光处,一个少年仰着头带着笑意吻上了另一个少年的脸,本该是这个初秋最纯粹而美好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