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艳阳高照。
三月底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如王媛此刻的心情。
王媛牵着两个孩子进了商场,而张永则在牵着最小的女儿,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前面。此时的张永戴着大墨镜和口罩,纵使如此也遮不住他那满脸的横肉,以及脸部周围的淤青和红肿。
前天晚上张永回来时,脸上和身上都有伤,王媛几番询问,他就是不肯回话,让他去医院,他也不吭声。一想到陈欣怡的嘱咐,王媛不再追问,而是小心翼翼的给他处理伤口,温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还做了一桌子好菜。
末了,她还不忘提起最近的遭遇,话里话外说自己参加同学会,大家都穿得好、戴得贵,就她最寒酸,被人质疑家里穷、老公怂,几十年不变样。之后,又满怀羡慕的表示,同学们的贵重物品都是在某某商场买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消费。
张永扒了一口饭说:“我们明天去。”
王媛没想到他居然爽快,不敢置信道:“那里的东西可贵了,我们……”
“我们花得起。”张永看着王媛,又看了看孩子,脸上火辣辣的痛,也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自我羞愧的,“最近搞了点私活,赚了点小钱。”
听罢,王媛兴高采烈地将张永夸上了天,又让孩子围着他转,母女四人把他捧得高高的。这时候,坐在云端的张永,感觉到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一个被人需要的满足感。
在刘亦真那儿受到的委屈和憋屈,在家里全部得到了释放和安抚,此时此刻的张永将这份情绪延续到了商场里。
也不知道是为了弥补,还是为了发泄,张永一口气买了接近百万的奢侈品。看着张永花钱不眨眼的模样,王媛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凉的。
陈欣怡说过,这些都是小三的日常。
虽然不知道陈欣怡在背后做了什么推波助澜的事儿,但张永变了,开始为她们母女花钱了,也对家庭进行亲投了。下一步,她要配合陈欣怡,夺回属于自己的财产。
一家五口坐在沙发上,服务员正在后台热情的打包,店长在前台端茶倒水,恨不能把他们一家人供起来上香。
商场的供暖好,张永惹得脸上冒汗,王媛拿着纸巾给他擦汗,孩子们也围着他,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一幕,恰被刘亦真瞧见了。
今日,刘亦真应王栩的约,两人逛商场,却没想到撞见了张永的“合家欢”。
在这个男人嘴里,他的老婆是个母老虎,平日里不是骂人就是喷水,温柔是绝缘体,贤妻良母是故事书里的名词。从她看到的景象来说,显然张永是撒谎了。
他的原配妻子,明明很温柔,不像是撒泼打诨的人,她的皮肤甚至比实际年龄还要差,状态也不像个挥霍无度的女人。相反,她的脸上黄斑浮现、黑眼圈浓重,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分明是长期做家务做出来的。
再看看他身边的几个孩子,穿得并不好,反而有些寒掺。
刘亦真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
她看得出来,原配和孩子这些年都遭受了什么。
一个男人对同甘共苦的妻女尚且如此,对自己能有几分真心?
他爱的,不过是她年轻的容颜和身体。
思及至此,刘亦真捏紧了手指。
王栩感受到了手掌的力度,他笑着看向刘亦真:“怎么了?”
刘亦真松开手,双手挽着王栩的胳膊:“这里的东西好贵啊,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好啊——”王栩笑着回应,走的时候故意撞了一下柜台,引起了巨大的声响。
王媛和张永的目光朝着声源处看来,见到两人,王媛的脸色复杂极了,有惊讶也有不解。
此时,张永和刘亦真四目相对。
王栩向柜台的服务员说了声抱歉后,亲昵地搂着刘亦真的腰,两人像个热恋中的情侣离开了商场。
王媛下意识地看向了张永。
张永的脸色黑如锅底。
这一幕幕,全被陈欣怡用镜头记录下来。
陈欣怡翻看照片,翻到背景较暗的照片时,在屏幕上看到一张人脸。她没有停下手上翻看的动作,只是放缓了速度。
“警官,很闲啊。”
贺州城的视线在相机的屏幕上逗留了几秒后,收回了目光。
“不闲,我是来找你的。”
陈欣怡边收相机边瞥贺州城:“不跟踪了?这么简单直接,我有点不习惯。”
“你这么聪明,我跟来跟去,都在做无用功,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或许还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贺州城扫了一眼商场,意有所指,“你们这行,讲究的是伺机而动一击必中。你也太不小心了,打草惊蛇成这样,后面还怎么赚钱?”
“这年头,警察不好当。既要操心案子,还要操心别人的业务。”陈欣怡将收好的相机背在身上,“有什么要问的快点,我还有事。”
贺州城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周慧箐在业务往来期间,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比如?”
贺州城戳了戳脑袋:“精神方面。”
“我们接触都在白天,她和正常人一样,没什么区别。”
贺州城的眉头蹙了一瞬又展开:“没区别?没异样?”
陈欣怡做思考状:“真要说区别,那就是她有强迫症,在我看来,那是个人习惯,与精神无关。”
“什么强迫症?”
陈欣怡语气一沉:“重复。”
“能具体说说吗?”
“纪中和身边的花花草草不少,每当周慧箐看到我拍摄的照片后,她会在我的店内打印照片。”陈欣怡感慨道,“不停的打印照片,打了整整两个小时。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她会打一个下午。”
“彩打啊?”
“彩打。”
“那挺贵,你这不得大出血呀。”
“格局小了。这种有钱人,会占我的便宜?她付钱了。”
贺州城:“……”
陈欣怡:“双倍。”
贺州城无言以对,只能丢了句:“挺好。”
“可不是挺好,我最喜欢这种财大气粗的客户了。你们警察接触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以后遇到类似的大款,记得给我推荐,有利润,我们可以对半分。”
贺州城无视她调侃的话,而是想了想,又追问:“你刚刚强调,你和周慧箐见面都是‘白天’,你为什么要说这个字眼?正常人不会这么说话。难不成,你影射她晚上不正常?还是,你知道些什么?”
“警官,我的智商很稳定。你来找我,问周慧箐有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那就代表着你查到了她有精神病,所以才来找我确认。我们业务往来有三个月,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问题。因此,我合理的推断,她可能是在晚上发病。”陈欣怡道,“我可以确定,我们接触以来,她没有任何精神问题。当然,这是我的个人判断。在我看不到的时间点,那就不好说了。”
贺州城看着人来人往的商场,道:“我有个猜测,你想听吗?”
“洗耳恭听。”
“有一个人,最大的乐趣就是赚钱。当然,她也很聪明,知道怎么钻法律空子,在犯法的边缘走动。有一天,她的客户和丈夫发生了争吵,盛怒之下,客户失手杀死了丈夫。看着满地的狼藉,客户不知所措。她得知后,与客户谈好了善后价格,帮她处理好了现场。事后,她和客户串供,教她怎么应对警方的调查和询问。”
“警官这么会讲故事,不当编剧是影视界的损失。不过……这个贪财的人,警官想抓到很简单吧。”陈欣怡笑了笑,“查她最近的账户,有没有多出一笔奇怪的款,就能确认了。”
“她这么聪明,会犯这么蠢的错误吗?”
“警官是高看她了吧?既然她是不犯蠢的聪明人,那为什么又要替人善后呢?为了赚钱?”陈欣怡掂量着背在身上的相机,“聪明人会衡量利弊。这世界没有天衣无缝的案子,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她赚进来的钱一分不少的吐出去不说,还得坐牢,到时候损失的,比她赚得还多。我实在想不通,这个人聪明在哪?”
“那你说,这个人如果不是从犯,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老实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挺老实巴交的,只是警官出于职业敏感,想太多了呢。”
“陈欣怡。”
“在呢,警官。”
贺州城盯着她的脸,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你应该知道,知情不报是犯法的吧?”
陈欣怡神情波澜不兴,语气不咸不淡:“如果当事人与案情毫无利害关系,知情不报不算犯罪。主观上,恶意谎报、瞒报才会构成犯罪。”
“不错,法律研究的很透彻。”
陈欣怡不以为意:“干我们这行,没点法律知识傍身,那可不行。”
“还有个问题……”贺州城沉吟,酝酿了半天,才问道:“纪中和生活规律,每天都是三点一线,我们警方都没查到他出轨的证据,你是怎么拍到那些照片的?”
“警官,查案是你工作的一部分,你们有那么多细节要兼顾,哪能面面俱到。我不一样,查情感纠纷关乎到我的饭碗。抓这种花边消息,我是研究生级别,或者说……博士后?”
贺州城没再继续问下去了,他很清楚,他能问到的,只能是这些。她和徐妈不一样,没那么好唬。只要她不肯说,他的手段再多,在她身上也很难奏效。
想撬开她的口,必须是足够的证据。
几乎是同一时刻,陈通的电话打了过来。
“师父,有纪中和的消息了。”没等贺州城问话,他继续道,“是绑匪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