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宫,太和殿。
宫女太监们穿梭于各个宫殿,忙碌而有序。
华贵的床榻之上躺着一个苍老的男人,他浑浊的眼睛看着跪在床前的年轻男子。
“父皇,皇兄通敌叛国,哪怕这样您还要纵容他吗?”
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身着四爪蟒袍,腰杆挺得笔直,态度不卑不亢。
“这是朕欠他的。”
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床上之人口中传出,他似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一句您欠他的,父皇就要用大礼江山和无辜的大礼百姓来陪葬吗?”
年轻的男子越说越激动,在国家社稷和黎明百姓面前,他仰慕多年的父皇竟然将自己的情感私事摆在最前面,他不清楚父皇究竟是什么时候变的,变得这样陌生。
男人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可曾经孝顺至极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的太子此刻却跪在地上冷眼旁观,对老皇帝艰难的举动置若罔闻。
“父皇是不是还打算另立太子,将我废了好让皇兄报仇报个痛快?父皇可知小九差点死在皇兄手里?”
“如今大礼的土地上北狄人横行霸道,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对外西北战场因为您的摇摆不定至今被牵制,对内皇兄买通高官,勾结北狄大军正往京城方向而来,您是觉得拿整个天下替您赔罪也无所谓吗?”
男子握紧了拳头,如今他所说句句属实,大礼灭国在即,可床上的男人却像没听到一般,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
轩辕明镜在还是太子时就已经和顾如娇相识相恋了,也就是大皇子的生母如贵妃。
当年为了能够求娶生为平民的顾如娇,轩辕明镜以太子之位做为交换,宁可不继承皇位也要娶顾如娇为正妻,当时的老皇帝一度打算废太子,可惜他膝下的几个儿子都不成器,唯有明镜勉强能担此大任。
最后老皇帝妥协了,顾如娇可以为太子正妃,但是一旦太子继位,皇后之位必须是宁国府的嫡长女,老皇帝必须为儿子的以后打算,娶一个母家有实力的女子为后能在前朝有所助益。
老皇帝驾崩之后太子也的确遵循旨意娶了宁国府的嫡长女清宁为后,而顾如娇则成了大礼历史上唯一一个没有以皇后之位册封的太子正妃。
轩辕明镜虽然无法给顾如娇皇后之位,但是却给了她所有的宠爱,所住宫殿、吃穿用度甚至一度与皇后统一规格,说是宠冠后宫也不为过。
就连轩辕明镜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和顾如娇所生,孩子出生以后他一度想立为太子,奈何群臣反对才作罢。别人越是反对,轩辕明镜和顾如娇便爱得越深,所以幼年的轩辕珬直到五岁以前都是宫里唯一的皇子,后来迫于前朝的压力,宫里才渐渐有别的孩子降生。
即便皇后生下嫡长子三皇子之后,轩辕明镜仍不死心想立轩辕珬为太子,可就在这个时候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如贵妃顾如娇竟然被查出来是北狄的细作,和轩辕明镜之间的一切都是处心积虑的,这么多年她一直利用贵妃的身份不断给北狄传去各种情报,导致那时根基尚未稳定的轩辕明镜内忧外患。
此事一出,朝野震惊,轩辕明镜大为震怒,一道圣旨直接将如贵妃母子打入了冷宫。
如贵妃被打入冷宫之后日日喊冤,可那时的轩辕明镜背腹受敌尚且自顾不暇,加之气头上,根本无暇理会如贵妃。
如贵妃貌美,即便已经生养过孩子容貌依旧不减当年,如今一朝失事,宫里不少人明里暗里不知道给了他们娘俩多少苦头吃,就连最低等的太监也敢对她动手动脚,有时甚至有太监在大半夜偷偷摸上如贵妃的床,半夜对她极尽折磨。
后来轩辕明镜把前朝稳定下来了,如贵妃的事情竟然翻盘了,她虽是北狄一早就布下的细作,可是在与轩辕明镜的相处中她爱上了这个男人,后来她传递的消息全都是假的,真正传递消息的其实另有其人,就是如贵妃的贴身丫鬟。
可是这又如何,佳人已逝,他轩辕明镜查清楚了真相如贵妃也不能死而复生。
再后来,轩辕明镜将他和如贵妃唯一的儿子送去了佛寺修行,对外则声称为国祈福,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怕想起如贵妃,因为轩辕珬的一双眼睛和他母亲长得极像,外貌上也与如贵妃有几分相似。
年幼的轩辕珬被送去佛寺,轩辕明镜特许他带发修行,即便在佛寺他的吃穿用度也是按着宫里皇子的规制来,往后的十多年他便不曾过问过这个儿子。
可轩辕明镜不知道的是轩辕珬的恨从如贵妃死去那一刻就开始了,把他送去佛寺看上去是轩辕明镜对如贵妃去世的逃避,实际上却成全了他儿子所有的恨和报复,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了一场秘密报复的布局。
所有轩辕明镜送给儿子的钱财最后都变成了捅向大礼的利剑。
而轩辕珬从佛寺出来也不是意外,算是他复仇的一环,试问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而女人成了他这辈子永远的白月光,作为两人唯一的儿子,他只要略微一表想重新入世的想法,那个对他满心愧疚的男人怎能忍住不管他呢。
甚至他若开口想要太子之位,只怕轩辕明镜也会满心欢喜地双手奉上,只是这太子之位坐着实在没意思,他轩辕珬想要的不过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报复,哪怕代价是覆灭整个大礼。
龙床上,老人浑浊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了过去,竟然从眼眶滴落一滴泪。
这是他欠他们母子俩的,让他用什么偿还他都无怨。轩辕珬背后那些动作他并非全然不知,只不过等他察觉时已经为时已晚,既然如此他便顺水推舟,不闻不问任事态继续发展直至失控。
偏爱和愧疚是轩辕珬拿捏轩辕明镜最好的武器,亦是大礼现在最大的敌人。
“吱呀。”
门被推开。
走进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她头上那只造型别致的凤钗彰显着她尊贵的身份。
“母后。”
跪在地上的男子朝女人行了一礼。
女人掠过他径直向床上的男人走去。
“太医说了皇上必须卧床静养,皇上怎的坐起来了?”
“清宁,你来了。”
轩辕明镜甚少叫皇后的闺名,如今这一声清宁似乎来自遥远的曾经。
“臣妾伺候皇上把药喝了吧,太医说这药得趁热喝,喝完臣妾扶您躺下。”
床上的男人很是配合,就着女人手里的勺子将药全部喝尽了。
“瑾儿,你怎么回事?又惹你父皇生气了?”
直到把男人扶着躺下,女人才把视线移到自己儿子身上。
“儿臣没有,儿臣只是在同父皇说事实。”
男子垂下了头颅,面对母亲时轩辕瑾的态度要谦卑不少。
“孽子,朕做的决定何时轮得到你插嘴,给朕滚回你的太子府思过。”
想到儿子竟敢指责他的所作所为,这个病入膏肓的皇帝竟然用了八九成的力气来喝斥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牵动了肺腑,此刻的他咳嗽不已。
“瑾儿快向你父皇认错!”
女人将凌厉的目光投向儿子,在回过头时却换上了一副婉顺的样子,“皇上您不要动怒,太医说喝了这个药要保持心态平稳,否则急火容易攻心。”
“儿臣没错,为何要认,父皇这样对得起轩辕家的列祖列宗吗?为了皇兄父皇便这般上赶着做亡国之君吗?”
“咳。”
龙床上的男人咳了一口鲜血,清宁没接住,血顺着脖颈流了下来。
“皇上,不是提醒过您不要动怒吗?您就这么着急找死?”
女人站起了身,语气突然变得冰冷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