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混合着金属碰撞的嗡鸣, 以及安全气囊炸开时沉闷的声响似乎仍在耳边回荡。
凌远琛艰难地睁开眼睛。
黑暗中,一个人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亲爱的,你终于醒了!”
头好痛, 意识混沌成一片,强烈的痛楚撕扯着全身, 最痛的当属被人压住的胸口。
“你, ”凌远琛一张口, 便被自己嘶哑的声音惊到了, 嗓子干痛干痛的,“你先起开。”
林镜闻言,慢慢地坐回床边的软椅上, 关切地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马上给你叫医生。”
凌远琛摸索着试图坐起身,可是浑身的骨头和被大卡车来回碾压了三遍一样, 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不要乱动。”林镜慌忙按住他,“你肋骨断了三根,腿部关节韧带损伤, 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她为什么是如数家珍的语气?
他断了三根肋骨, 她还故意往他的胸口趴?
凌远琛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儿, 躺平不动了。
“你,”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 “把灯打开。”
林镜:“白天为什么要开灯?”
凌远琛的心漏跳了一拍, 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强撑道:“白天,白天也得把窗帘拉开。”
“…………”一阵漫长的沉默。
痛到模糊的意识恢复了些许清明, 凌远琛反应过来了, 眼前的黑暗不像是在黑漆漆的封闭房间, 而是斑驳的色块, 隐约含着一种妖异不详的红。
“开灯!”他失控地叫出声, “快把灯打开。”
走廊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病房大门被推开。
凌远琛寻声望去,绝对的黑暗依然笼罩着他,他能感觉到有人站在面前挥手,可是他却看不见。
他看不见东西了……为什么看不见东西了?
医生为他做了通详细的检查,将病人家属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她说明了情况。
凌远琛侧耳倾听,失明以后他的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能听见断断续续的谈话内容。
“……颅脑损伤,瘀血……压迫视神经……”
林镜顿了顿:“那,还有没有恢复的希望?”
医生的回答太小声,他没能听见。
林镜折回病房,给他盖被子:“你先休……”
“是你!”凌远琛忽然爆发了力量,攥住她的手腕骨,指尖陷入皮肤捏出几个白印。
他咬牙切齿地道:“是你雇了人来撞我的!”
怪不得……他整顿公司,拔除她的眼线她满不在意,原来是早准备好了要弄死他。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辆车是从侧面直直地撞过来的,目的清晰明确绝对不是意外。
凌远琛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被撞断的肋骨又开始疼,疼得脸色发白额头直冒冷汗。
林镜回答:“撞你的人是宋启铭。”
宋启铭……?凌远琛怔在了原地,随即反应过来:“是你指使他来撞我的对不对?”
“是我的错,我没有认清他的真面目,早知他想害你当初我一定不和他来往。”林镜怅然感叹,忽而话锋一转,“可是难道你一点儿错没有吗?”
凌远琛一脸愕然:“我有错?”
他是受害者,他哪里犯了错?
“你逼他逼得太死了,”林镜幽幽地叹气,“不仅开除,还要逼他把所有身家交出来。”
她给的首饰和豪车价值不菲,打折卖掉能换不少钱,凌远琛采用起诉的手段逼他退还所得,却不想想有多少人能够接受倾家荡产一无所有的结局。
何况宋启铭本来就贪图富贵,好不容易攀上了高枝,又被凌远琛踹下泥窝,当然会记恨他。
系统声调颤颤:“宿主留着他是借刀杀人?”
“你不是说爱我的吗?连人都不敢为我杀?”
处置偷拍的狗仔时,宿主对宋启铭说过的话应验了,她送他豪车的举动如今想来也别有深意。
林镜:“你别污蔑人,我怎么会想杀他呢?”
没杀人,系统:“只把他撞成瞎子了而已。”
“这不在我预料之中。”林镜落寞地垂下眼眸,“我想过折断他的双腿可没想弄瞎他。”
凌远琛呆滞了许久才回神,是他的错误?他不将宋启铭逼到绝境也不会招来报复。
“是我的错?”他喃喃重复,攥着她的手渐渐卸了力,林镜却抓住他滑落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
有温热的水顺着指缝流进手掌心。
凌远琛茫然地睁大眼睛,她哭了?
她这样的人,居然会为他掉眼泪。
【宿主虐心值+10,当前虐心值38/100。】
“不能怪你。”林镜坚定地摇头,“是宋启铭犯罪,我一定让他牢底坐穿,给你报仇。”
系统莫名觉得这话术熟悉。
原著中女主出过车祸,被一直爱慕男主的女配撞了,男主为给女主报仇,吞并了女配家的资产。
系统搞不清楚宋启铭的下场是否也是她设计的一环,毕竟和保镖私奔算是女主悲惨人生的开端。
凌远琛暂且接受了失明的现状,记起重要的事情:“我爷爷他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又是一阵漫长而不详的沉默。
“你爷爷心脏病发,抢救无效去世了,”林镜尽量用轻柔的语调向他述说事实,“其实你车祸后昏迷了大半个月,实在不能停灵那么长时间,只能先安葬。”
凌远琛仿佛被雷击中,一动不动。
近些年来,爷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已经有预料,但是当死亡真的发生时,他依然接受无能。
两行清亮的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纯黑的瞳仁覆盖了一层水光,如同烟雨蒙蒙的雨后湖泊,漾起涟漪。
可惜的是眼睛失去了对焦,眸光涣散,失去了生机,将泪痣带来的一丝脆弱感扩大到无限。
“不要哭。”林镜捧着他的脸,低头近距离地注视他,轻轻吻了吻他濡湿的眼睫毛,“我心疼。”
是剜肉割心的疼,半点儿不场掺假的那种。
【宿主虐心值+10,当前虐心值48/100。】
她一压过来,他胸口又泛起强烈的痛楚,但凌远琛竟然觉得用肉·体的疼痛转移注意力也不错。
“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让人摸不准这句话是给她听的还是给自己听的。
林镜又吻他的额头,失明的人看不见她嘴角的弧度,只能听见她温声细语的安慰。
“乖,不要难过,我就是你的亲人。”
从今以后,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
狗屁的亲人,林楚诺就是个骗子!
凌远琛很快从她的花言巧语中清醒,住院治疗期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探望他。
要说他人缘差到极点可以,但他毕竟是凌氏的董事,没人过问情况只剩一个缘由——
林楚诺将其他人通通拦在了外面。
他眼睛瞎了,肋骨断了,满身的伤没有养好,整个人基本上都是动弹不得的状态。
林楚诺以静养为由,没收了一切电子产品,因此他对外界的情况可以说一无所知。
浑身血液逆流,他的心如坠冰窟。
是了!林楚诺的目标从来不是区区百分之十的股份,她完全是冲着他这个人来的。
她想和他缔结婚姻关系,成为合法继承人。
斗倒凌氏并不能带给她任何好处。
她不需要让他破产,只需要……继承遗产。
结婚是一场以掠夺为目标的阳谋,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进行,并被律法和世俗认可。
“你不知道你昏迷那几天我有多害怕,”林镜说,“生怕你像爸爸那样再醒不过来了。”
不提还好,提起他便想冷哼一声。
林鸿业突发昏迷,变成植物人后,林楚诺就顺理成章当上林氏集团的代理董事长。
等她站稳了脚跟,林鸿业非常恰好地去世。
先弄死父亲,再弄死丈夫,想得到两家财产,世上还有比这更简单高效的途径吗?
天气已经转暖,凌远琛却生生打了个冷战。
他不能落得和林鸿业一样的下场。
凌远琛打起精神,在床头摸索,没找到有用的东西,反而手掌心被不知名的尖锐物体刺了一下。
凌远琛吃痛缩回了手,一摸掌心湿漉漉的,流血了,究竟是什么能扎伤人的东西会放在病床前?
他试探着伸出一条腿向下方探去,被扎伤后他甚至疑心地面撒了图钉防止他逃跑。
到处是黑漆漆的一片,世界对他来说变得极为陌生,他每一次动作都要鼓足勇气。
未知即是恐惧。
失明的困扰比起断手断腿更甚,凌远琛暗恨,他宁可撞断双腿或者失去左臂也绝不愿失去视力。
脚落到地面,凌远琛勾过鞋子穿好,起身时感受到阻碍干脆一把扯掉手背的吊针。
他治疗了好些天,熟悉了病房布局,此刻咬牙忍痛,拖着一条不太能使力的腿,走到病房门口。
好不容易打开门,却被东西绊了下,整个人往前扑,膝盖重重地磕上坚硬的地面。
他的腿尚未养好,这一摔疼得差点儿失去表情管理,凌远琛扶着墙壁慢慢地挪步。
终于,凌远琛撞到了一个人。
是医生或者是护士?不管了!
他捉住对方的袖子:“你好,我想借用……”
他能记住的号码不多,应该打给谁比较好?
高晖?赵瑞齐?总之先和外界联络上再说。
话音未落,他听见一声轻笑。
“亲爱的?”林镜伸手搂住他的腰肢,“你想借用什么,我马上叫助理买了给你送来。”
她站在走廊看他挣扎着走路,看了有多久?
恐惧感在这一刻到达巅峰,情绪彻底崩溃。
凌远琛用力地推开她:“滚开!!”
“我要叫我的律师来。”凌远琛拔高声调,一边试图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一边退后,“我要和你离婚。”
“我知道,你是变成了废人,不愿意拖累我。”林楚诺的嗓音居然含着几分哽咽,“才会提离婚的。”
凌远琛满含愤怒:“我没有!”
“你不用假装了,”林镜上前一步,按住他的唇,“我很明白你的用心,我们夫妻一体该共渡难关。”
不远处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
凌远琛正想说话,一个吻堵住了他的唇,竟然、竟然还有舌头伸进来搅弄,恶心!
他满含怒气地重重咬了一口。
“我懂了,打是亲骂是爱……”
林镜闷闷地笑,按住他的后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巧劲卸掉了他的下巴。
她的吻重新覆盖上来,满含着怜惜和爱意。
“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