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是不知道李贤的想法, 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了!李贤茹素的时间有点长。
清明过后,天逐渐热了。在临近端午的时候, 天已经很热了。
在大唐, 端午是个特别重要的节日。临近端午的时候,各地官员给圣人送的礼物都陆续抵京了。一般都是美食药物, 各地特产, 还有各种的珍禽异兽。
太子在京城料了,但也几乎天天的叫人上温泉宫送东西。吃喝就不说了,像是给太平送的鹦鹉, 雪白的羽毛, 太平老想逮住揪鹦鹉的尾巴。
又有康国猧子,说是从西域来的!林雨桐一瞧, 这不就时京巴儿吗?对!就是哈巴狗。
李旦爱的什么似得,直接被抱走养着去了。
李显对这些个东西都不稀罕,就想去曲江塞龙舟。可那人山人海的,你还乔装去?出事了怎么办?林雨桐好说歹说, 只许在楼上观赛,不许真上龙舟划船去。真想划船, 去宫里的太液池划拉去吧,宫里没人挤着你,安全。
慢慢熟悉了之后,太平看见她就伸手要抱, 李旦一睁眼就过来玩。小孩子就是这样,没玩伴, 跑顺了就老跑!这俩几乎天天在林雨桐这边。那林雨桐的日子也不算枯燥,一半的时间看师兄送来的功课, 刘神威来不是诊脉的,是代师授课的。一半的时候教太平说话,教李旦认字,然后想法子改善生活试着坐各种的吃食。
四爷隔三差五来,偶尔也会住下。因为桐桐要求的很多东西,别人不会做!说想做个烤炉吧,现在是有烘焙的食品的,但是人家那灶林雨桐用着不顺手,掌握不了火候。还就四爷弄的好用。
做点吃的,给四爷一带,带着这几个孩子一吃,日子挺美的。
尤其是带着俩小的,挺好的!这俩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儿,她也不知道。但现在都是叫人爱到不行的孩子。乳母照顾的很好,但到底不敢这么亲昵。如今有了叫孩子觉得能亲昵的人,她们当然爱往这边来了。
李显看起来特别憨,在这边吃过两次饭之后,就觉刚出锅的饭菜味道更好。于是,人家吃饭就来,跟林雨桐说的也是什么吃的好吃,什么玩的好玩,包括一些豪门公子的糗事。这一接触一交流,时间久了,生人变熟人,熟人变朋友,朋友变亲人。相互之间有个伴儿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的。
而李贤好似不爱凑热闹,一个人一个性格,也不能说人家就怎么样了。林雨桐该叫送还送。送的多了,也打听李贤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最开始给的肉菜少,几乎都是素菜。可后来,还是听说基本都吃素菜。那就罢了!不管是爱吃还是其他,都由他。李贤的年纪只比原身的年龄小一岁。这种姐弟,人家长在皇宫大儒教导,原身就是个小可怜。你去教导人家?那人家能听吗?
作为一个还不熟悉的姐姐,暂时是不能说什么的。只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反正我把你照顾到了。
结果明儿就是端午,四爷正好提前来送节礼来了,是英国公府包的粽子。林雨桐要回礼,用宫里的就不好了!李弘作为太子,肯定是给英国公府自己也送了粽子,也肯定是御厨出的。那林雨桐就想自己包一些。在山上一人吃那么一两个,叫四爷回去的时候放在冰盒里冰着,带回去一些,再捎带的给李弘送一些尝尝。
宫里包的粽子是一种百索九子粽,就是一根绳子绑九个粽子,各种彩线缠绕,好看是好看,但真不如咱自己包的好吃。李弘也爱甜食,林雨桐做了枣泥的,做了豆沙的,是不是叫带去呀!
结果晌午的暑气下去了,都准备叫四爷带着给李弘送去呢,结果李弘来了,“过节了,父皇和母后不在,我还是过来跟你们一起过节吧!”那是再好没有了!吃食过谁的手都担着风险呢。
李弘去安置,送了四爷走,结果天都擦黑了,御前来人了。过端午了,武后安排人给送赏赐来了。
没别的玩意,就是几个艾草包。说是艾草是圣人割下来晒干搅碎的,荷包是皇后亲手做的,塞了艾草以祈求百毒不侵,平安康健的。
林雨桐瞧了一眼,素面的荷包,简单的很。一共六个,并无差别,一人一个。她当时就挂身上了,其他几个提前挂了给换上。结果林雨桐一扭脸,看见李贤带着的是个旧的,绣的特别好,这肯定不是武后做的。她便是有这手艺,也没这工夫呀!他没摘了旧的,只把新的又挂上了。
林雨桐当时没言语,心里却皱眉。武后向来也不是个会哄孩子的母亲,这么犟下去,非僵了不可。
第二天端午,在一起吃顿团圆饭。结果李贤说,他有点中暑了,就不来了。
啥意思呢?至亲之人去世,不过孝期,不参加节日欢庆,是有这样的习俗。
那这是不是就有些过分了!照顾过你的人,你跟她有感情,在特定的祭祀的日子里,要是叫你一定不怎么着,那是强人所难。可这真不到当亲娘一般要恪守孝道的份上呀!用时下的道德标准来评判,从亲上来说,韩|国夫人不是你亲娘。从尊卑上说,你贵为皇子,她不过是一臣妇。别说她是一臣妇了,便是你的生母是庶母,你作为儿子的,都不能在家里嫡母好好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祭奠你的母亲。
结果这顿饭还没吃到嘴里呢,御前又有人回来了,旨意是单独给李贤的,武后叫李贤去慈恩寺跪经,直到御驾回銮为止。
李贤当时的脸都白了,看着传旨的内监久久没有说话。
这内监林雨桐没见过,这人瞧着很不好相处,表情又冷又硬,看着李贤,“潞王殿下,请吧。”
李弘追着李贤就去,才一进去,李贤就说,“大哥,这就是母亲!您见过这样的母亲吗?”
“你到底干什么了?”李弘气道,“母后是在政事上爱插手,可不是不讲道理!母后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性情?不就是宁肯负尽天下,也绝不许一人负她?”李贤狠狠的闭上眼睛,“皇兄,做她的儿子,太累了!”
李贤到底是去了慈恩寺,林雨桐再打发人去送素斋,李贤没收。只说劳大姐费心,然母命难为,不敢在寺里贪图享受,坏了母亲的功德。
谁知道看着斯文俊秀性情随和的李贤,骨子里才是最硬的那一个。
反观李显,看着老实的很,可却跟泥鳅一样。发现苗头不对,立马缩回去念书去了。吃饭就过来吃饭,吃完饭就跑了,念书去了。每天的功课标上日期,给先生看了之后缩在匣子里,丝毫不乱。
也不嚷着下山去玩了,也不嚷着要去逛东西市了,一下子就消停了。
李旦还不到懂事的年龄,太平更小。
这个夏天,就在林雨桐哄孩子和养身体中度过了。
等林雨桐在靠近温泉的地方撒上菠薐菜的种子,估摸着御驾也该回来了。
而最近呢,朝廷也出了一件大事。高丽内乱,向大唐求援,用兵只怕在即。
因此御驾回来的比御驾的快,在八月十五之前,抵达了京城。
李治瞧起来瘦了一些,可人看上去却浮肿的厉害。可见小半年在路上颠簸,对身上有多大的损害!进京的当天,秋雨就起来了,李治当天就有些咳嗽。
李贤跪经还没回来,李显在看着炉子上的药,俩小的来了一趟,又被武后给打发了。林雨桐给李治按摩,才勉强把这咳嗽给止住了。
可侧殿里却传来武后的声音,她在斥责太子,“……你到底是把李义府放在了不许特赦的名单了……你知道这会引起多大的乱子!”
“此人罪不容恕!这是国之底线。”
武后摁住额头,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旨意是六月下的,可五月,李义府就已经死了。”
什么?
武后看着李弘,“你不容他,他罪不可赦,那你就杀了他!很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把事情办的这么复杂!坐在上面处理事务,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得想好了这么处置方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得想想,这个后果是不是你能承担的!若不能,那就不要去动。”
李弘看着暴怒的母亲,说了一句:“母亲您歇着吧,不用这么生气!回头,儿子跟父皇商议,看看此事该怎么处理……”
武后呵呵的笑,“好!好儿子!好太子呀!圣人还不曾收回我的辅政之权,太子却要收回了……好一个……”
“母后!”林雨桐扬声喊了一嗓子,再这么顶撞下去,就没法收场了。她就喊道,“母后,您得来一下,父皇的药怕是得调整……”
很快的,武后过来了,面色已然和缓,“怎么了?”
“眩晕症又加重了,躺在这里只怕都天旋地转。”林雨桐就道,“不仅得重新开方子,还得调整饮食……”
武后坐在了,没再出去跟太子争吵。林雨桐朝太子摆手,叫他不要过来了,先回东宫去。
屋里又重新安静下来了,李治的眉头缓缓的松开,说武后,“你太急躁了!弘儿还小,你急什么?除了这件事之外,监国期间,别的事都做的颇合朕的心意……慢慢教就是了!不要急躁,更不要跟太子喊。”
武后一句话都没说,圣人的一句‘太子’,叫武后明白:李弘不仅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的太子。训斥儿子可以,训斥太子,不可以!
好!不说太子的事,只说儿子的事,“桐儿的婚事都订了,把弘儿的婚事也定了吧!”
李治点头,“你看准谁家的小娘子,那就定谁家的。”
武后就笑道,“臣妾就瞧上裴居道家的了,可行?”
李治拍了拍武后的手,“你呀!”然后怅然一叹:“听你的。”
林雨桐暗赞了一下,跟儿子那么大的冲突,可结果呢?在李治暗示她不能伸手管太子的事的时候,她不怒不愤,而是顺势提出了太子的婚事!选了裴居道家的女儿,说实话,最开始,林雨桐还担心裴居道的身份敏感,李治会因为疑心而不应。可如今呢?这个时候提出来,武后这是表明了,我跟儿子再吵,心是向着儿子的。
李治当然是愿意给太子扒拉人脉,却不愿意叫女子的手伸的太长吧。
这又是一道顺着李治的心态出的选择题,而武后是算准了李治,他没第二种选择。
晚上的时候,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李弘过来了,李贤也被从慈恩寺带回宫里了。在饭桌上,李治才说李弘,“给你母后敬一杯,以后不许跟你母后吵嚷。你母后说你,都是为你好的!心里一时一刻不记挂着你。一回来,就又急着说你的婚事!裴居道家的小娘子,你母后和你妹妹都说不错……”
李弘手一顿,“父皇,儿臣想娶杨思俭家的小娘子为妃?”
什么?“儿子出宫里几次,都碰到了那位小娘子,觉得性情淳厚,堪为良配。”
李治没言语,好半晌,武后才道:“最难得也不过是两情相悦,既然你看中了,那就她吧!”
婚事答应了,可谁都不敢多说话,这顿饭吃的沉默异常。
武后这么轻易的答应,正说明她气的狠了,以放弃的姿态在处理跟太子的关系。
林雨桐觉得,便是自己擅长插科打诨,可也经不住这么个冲突呀!
真的!咱也算是在皇家呆过的!从来不知道李唐家的冲突方式是这样的!亲爹亲娘亲儿子,那就是针尖对麦芒的直接顶着上了。
一点也不委婉!
好了!这顿吃的又顶在胃里了,这要是时间长了,谁消化的了呀!
继而武后又道,“对于朝廷而言,繁衍人口,乃是大事中的大事。去了泰山一趟,凡所过之处,皆是荒野。什么时候才能到满目皆田垄,四处见农人的景象呢?在路上我就想了,还是得叫人口多起来。可怎么样才能繁衍人口呢?我觉得,有些东西该写进律法里。男十五须娶,女十三得嫁……”
李贤就插话,“那要这么着,皇姐今年都十三。”
林雨桐默然,是的!而今算年龄,不是从出生算的。得是从你在娘肚子里开始算。认为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是个有生命的人了。
要这么算,是十三了。李弘十四,十五须娶,那就是太子明年得大婚。
武后看了李贤一眼,“所以我说,要是看准了,就得马上赐婚,叫礼部准备太子大婚之所需。”
竟是没给李治任何说话的时间,就这么定了。
李弘红了脸,“母后,您这么着,岂不是催着妹妹出嫁。”
“出嫁了也是公主,谁还慢待了她?”武后说着就看林雨桐,“婚嫁定好入律法,若是因特殊原因不能按时婚嫁的,怎么定,那是朝中诸公的事!但身在皇家,你得明白……”
是!我明白。
行吧!年前就年前,求之不得。
这场团圆饭,又一次不欢而散。
秋雨淅淅沥沥,李治躺着看武后,“你这般,就跟孩子离心了。弘儿这事办的确实是气人,你在气头上,过了就过了。怎么捎带桐儿的事呢?桐儿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武后摆摆手,“李绩还得出征,高句丽不是三五个月半年能平的!这一去,究竟需要几年,说的好吗?况且,李绩今年七十有余了,长途跋涉,出兵征讨……什么意外都会有的!本来呢,是该提拔李绩的孙子辈,可孙辈五人,竟是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李敬业倒是弓马娴熟,可此人……太不羁了些。为先锋行,做将帅,不成。李绩出生入死,他子孙本不繁茂,就不叫李敬业往军中去了……在李绩走之前,定下公主下嫁的日子,也是安了他的心了。”
说完,见李治还是不言语,就语气一软的道,“是桐桐未必喜欢宫里!她在宫里照顾这个,照顾那个……未必有出宫过的自在舒坦。想回来就住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了。臣妾也想了,叫人在樊川给桐儿修建一个别院,将其封地……放在汉中郡。此地又近便,又富庶,在汉中郡,再建一座公主府,汉中乃江南气候。隔着一道南山,北有樊川别院,南有汉中郡公主府。英国公府的爵位还是长房的,府邸她依旧是主人……不叫她受宫中礼仪约束,难道不是疼爱?”李治还是没言语,好半晌才道:“媚娘!”
嗯?
“孩子们有错,但你未必无过。”他说着就道,“我至今记得我阿娘,她永远微笑的站在那里,不管大哥曾经有过多少过失,可我阿娘在一日,我大哥的太子就做了一日……她从不违逆父皇,可父皇的心里却永远搁着阿娘。阿娘在一日,我们就安心一日。哪怕她病了,她躺在那里……可我知道,只要阿娘在,就有依靠!阿娘是那个去了之后,都叫父皇惦记的人!而我能长大,我能成为太子,我能继承皇位,那是因为阿娘的余荫庇护着我!媚娘,跟朕的阿娘比起来,你……不是孩子们的好阿娘!孩子们对你的怕,对你的敬,远远大于爱!”
媚娘,别忘了,你除了是皇后,你朕的妻子,你还是孩子们的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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