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坐在主位上, 大郎、小四、五郎一边,二郎、小五、六郎一边。
小五跟大郎解释:“大皇兄,我并无针对您之意!朝廷律法属实需要调整。平心而论, 您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大皇子也道:“此时我并无插手,苏有吉是我推荐的不假,然……私下并无公事之外的来往。”这次的事纯属莫名其妙。
桐桐起身,给两人都倒了酒:“这次咱们在东宫请了自家人来,说的便是此事!不急,先尝尝这个酒。”
四爷先端起来,就笑道:“这便是朝堂了。很多时候, 是局势推着人走。但是呢,咱不能被局势推着走!我一直认为, 大陈能走到今儿,没别的, 那便是,皇室从不曾真正的分崩离析。那么到了而今, 上面两层长辈还都在呢, 若是兄弟反目, 姐妹成仇,大陈离亡国想来也不远了。”
五郎红了脸, 跟着举起酒杯, 朝小五敬酒:“萧大人乃是我岳父,此事有我的责任。”
“不!别, 五皇兄,事不能这么说!”
五郎摇头, 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将酒给闷了。二郎叹气:“是高大人跟我过从甚密, 叫他多思多想了……这事我会在意的。”
四爷将杯子高高举起:“新政迄今才五年而已。五年,没有因为天灾死过一个人,此全赖皇室一心,朝堂不得不一心……可这远不是终点。任何人以任何目的想搅乱这一池水,都不可行。朝堂乱,必然导致手足相残;天下乱,皇室必然遭遇劫难。而今,任何一点动荡,都可能致使之前的成果前功尽弃。因此,保朝堂安稳,便是保天下安稳。”几个人纷纷举杯,将杯中的酒喝了。
这次宴席散了之后,四爷就说桐桐:“查!查朝堂这些大人的立场。看看私底下都在谋划着什么。”
桐桐这边找韩嗣源一起暗地里查呢,那边大皇子私底下找了苏有吉。
苏有吉被召见的时候心里惴惴的,“殿下——臣亦是秉公而行!这自来忤逆都乃是大逆不道之罪!朝廷若是修改律法,那修改之后便按照律法而行。可在修改律法之前,臣并无错疏。”
大皇子就问他:“五公主曾私下与你协调此案的处置办法,你当时是怎么回复的?”
“你是做父母官的,断案断老了的!若不是坤部,而是吏部,是刑部,是兵部,是任何一个衙门的官员因为家事牵扯到案子里了,该怎么办?”
苏有吉头上的汗就下来了,“该先下公函去衙门,暂停其职务,等官司了结之后,确系对方无过错,再由衙门发公函去其所任职的衙门,将来龙去脉以公函的形式说清楚,再由对方的衙门送吏部留档,之后,允恢复其官职,准其当差。”
大皇子问说:“当时为何不曾这么办理?五公主等不到你的公函,主动上门与你沟通。她不知道案子的详情,因等不到公函,以为案子本身并不大,只是普通的婆媳矛盾,这才内查的。而这些,被你默许了!”
苏有吉噗通一下跪下了:“殿下!”他不住的叩首,“殿下,女人参政之害,您还没看清楚吗?自从有了坤部,发生了多少惨案了?只去年一年,被正室逼死的小妾便有一百二十九人;只去年一年,因女官逼迫,走了绝路的青楼女子,就最有四百九十二人;只去年一年,各家自缢的女婢,便有一千零八人。”他仰着头,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也只去年一年,庶子庶女因嫡母殒命者,高达三千七百五十余人。后宅逼迫人的法子多了,逼的这些人都没了命。”
他哽咽出声,“女子参政,又有多少能将公与私分开。家事纷杂,得势便逼迫那些更可怜的女子,难道这是对的?可这样的事,乃是家事。民不举,官不究!更何况,这些妇人们彼此勾连,谁敢举?若是她们真的将丈夫从官位上踢下去,或是逼的其夫放了妾,那我还敬她们。可其实呢?女人对女人的狠,殿下从不曾见过。而这些,殿下又可曾知道?”
大皇子皱眉,这些他确实是不知道。
苏有吉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殿下,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如皇后和仙姑一般有大胸襟大胸怀的!殿下,臣亦是庶子。臣的生母在三年前……投井了!臣的嫡母……要告臣忤逆,只因臣当年不肯娶嫡母那斜眼的侄女为妻!后来,臣在京为官,嫡母数次指摘臣妻不孝,欲叫臣和离,娶嫡母家守寡的外甥女。臣不从,亦不敢给臣妻求一诰命,唯恐触了嫡母逆鳞。谁知自有女官以来,嫡母步步紧逼……”
大皇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你为何不告?”
大皇子冷笑一声:“诰命之身入朝,那便是朝廷的官员。是朝廷的官员,自得遵从朝廷的法度。看上去,你生母是因你嫡母而死。可其实呢?你但凡不那么爱惜头上的官帽,敢暴家丑于朝堂,你的嫡母便不能得逞,你的生母也便不会死。你畏惧的是你的嫡母吗?不!你怕人家指摘你,你怕你的官职不保!”
大皇子起身:“你说的那些案子回去整理好,然后交过来,回头便呈送刑部,此是你唯一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人走了,大皇子写折子。女官有利,但其弊该整治就得整治。
在此时上,小五也不能太护犊子。不能一触碰到女官,她就先戒备,这心态是不对的!
萧大人存了私心,但她若无把柄,苍蝇也无法叮咬无缝的鸡蛋呀。
萧大人面对女婿,心里也存了火气:“在殿下眼里,臣难道便无一丝公心?”
五郎转着手里的茶杯:“以您的女婿的身份看,能有您这样护短的岳丈,乃是某之幸!但若以皇子之身,面对您这样的阁臣……萧大人,您也并非一纯粹的臣子。”
这话真真是要气死老夫了!
纯臣?从古到今,翻开史书,能有多少才纯臣?
五郎看他:“可萧大人,从古至今,又能有多少个如太|祖、如父皇一般的赤诚君王呢?便是太子,你待他一腔赤诚,他必不会辜负你。若以此来比,萧大人,您的为臣之心,可对的住如此君王。”
萧蕴:“……”当时一口气堵在胸口,无可发泄了。
因此,五皇子说的是——事实!
五郎起身,“今儿这话万望大人好好思量。大人是何种立场,本不与我相干!可谁叫你我乃是翁婿呢?若是萧大人一意孤行,那本王就少不得叫人知道知道,本王到底是何立场。”
话一说完,就真走了。
只把萧蕴气的捶胸口,怎么女儿就嫁了这么一个一根筋的皇子呢?他但凡有一丝野望,自己都能想法子试试,朝储位上伸伸手。可是……徒呼奈何呀!有一个做阁臣的岳老子,他竟然纯然的认为太子亦是君子品格。
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萧夫人抚着萧大人的胸口,“老爷,你说,王爷会不会回去难为咱们女儿?”
既然都标榜君子,那怎么会迁怒他人?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此事是万万不会的。
萧夫人就道:“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之前来府里,那真就是咱家的女婿,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架子。可事情一来,说翻脸便能翻脸。老爷,我很是有些伤心呢。”
萧大人叹气:“以后少去王府吧!老夫跟五皇子,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夫妻俩正说话呢,老管家站在屏风后面看萧大人。
萧大人便拍了拍老妻的手,“你先回去歇着吧!为夫得想想这个折子怎么写。去吧!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好!“夜里冷了,炭盆多点两个。”
知道了!去吧。
萧夫人一走,老管家才进屋,“老爷,客人来了,在假山里安置了。”
走!
进了假山的密室,里面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正背光而站。
“黑斗篷?”桐桐将陈掌柜送来的密信给烧了,而后皱眉。
果然,这事是有人在居中联络的。
四爷毫不意外:“不会毫不犹豫的起风的,必是有人又想搅动风雨了,查吧!再翻腾的清理一遍,就都知道怕了。”
结果第二天韩嗣源就进宫了。
他一进来往榻上一靠,就道:“我盯着的人,发现你也盯着,就进宫来知会一声,别冲突了。”
那是盯到一块去了,“二兄盯着谁?”
韩嗣源看着桐桐,这才道:“奢夫人!”
奢夫人?那个彝人女子?
“是!”
桐桐皱眉,“昨晚上萧蕴家的是她?”一个女人出门能这么方便。
“不是她!”韩嗣源道,“是她身边的一个护卫。”
护卫?此人特别?
“特别!”韩嗣源就道:“他本是寄养再韩家族里的后生……”
桐桐摇头:“为何我的人从未注意到此人?”
“此人是个容易叫人漏掉的人。他好赌,好斗狠,任谁看了,都不觉得此人有多少城府。他一直是府里的护卫,只因着跟韩家有些瓜葛,自小长在家里,比别人更自由罢了。”
桐桐就问:“此人叫什么?可有此人画像?”
韩嗣源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来,“你看看!此人姓郭,叫郭威。”
桐桐愣了一下,“你说叫什么?”
郭威?怎么了?
桐桐蹭的一下拿了画像,画像是个三十上下的汉子,很是粗犷的长相。她问说,“此人的妻室可是姓柴?”
正是!你也注意到此人了?
桐桐心里一万匹马狂奔而过。又追问了一句,“郭威可有子?”
“其妻生育了,但二子皆夭折,还有女儿活着。不过其妻的侄儿一直养在他们膝下,那孩子大致又十岁上下了?”
“叫柴荣?”
对!叫柴荣。
桐桐心跳的厉害,郭威就是建立了大周的那个周太|祖,因无子,便将内侄养在膝下,这便是柴荣。
赵匡胤的江山从哪来的?就是柴荣的后人手里拿来的。柴荣三十九岁上驾崩了之后,赵匡胤在一众结义兄弟和部众的操纵下黄袍加身了。
这怎么好端端的,郭威冒出来了!
而且,郭威怎么会跟韩家有瓜葛呢?
桐桐低声跟韩嗣源说,“盯着这个人,很要紧!我叫陈掌柜把人撤了,只二兄叫人盯着吧。”
韩嗣源都愣住了,“此人是给人办事的。”
知道!但你不知道此人的本事。这些偏无法跟韩嗣源说明白,“只管盯住他,千万千万!”
好!我亲自盯这个事。
送走韩嗣源,桐桐就赶紧找四爷,将画像摊在四爷的面前。
四爷看着画像,再看桐桐:“这……谁呀?”
桐桐盯着他的眼睛,吐出了一个名字:“郭威!”
四爷:“……”没开玩笑?
没有!
四爷将视线又挪到画像上,“不是同名同姓?”
“有个姓柴的妻子,儿子夭折了,养了内侄在身边。那个内侄叫柴荣!”
四爷‘哈’了一声,“此人……怎么发现的?”
“他一直养在韩家?”
四爷愕然:“养在韩家?”
是!养在韩家,说是有什么亲缘瓜葛。
四爷就在脑子里翻郭威的资料,而后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此人遭遇坎坷,其父郭简被杀之后,他尚在孩提时。后随他的母亲王氏前往潞州。可惜,其母半路病死了。便投奔其姨母!史载其姨母为韩氏……”
他母亲姓王,他姨母自然姓王,怎么会姓韩呢?
“不得而知!不过,要么,就是这姨妈嫁到了韩家;要么,就是并不是亲姨妈,是表姨!表姨姓韩。”
这样啊!也就是说,史书上记载了,郭威确实因一门跟韩姓有关的亲戚抚养长大?
对!只是从来没想到,会是这个韩家。四爷就问:“此人干什么了?”
“此人昨晚密会萧蕴。”
四爷挑眉,觉得还怪有意思的。一个开国的君王,可不是等闲之辈。其能耐一般人可驾驭不了!
就韩家来说,老王爷还成,韩宗道也勉强。可韩宗敏和韩宗敬,可都没有那个驾驭此人的能耐。
他在里面来来回回的,别是披着韩家的衣裳,办他自己的事吧。
四爷就说,“盯住之后,选个时间,咱们偶遇此人去。”
啊?留着?
“能开国之人,那必是能屈能伸,会见风使舵的。”四爷就道,“聪明人得用聪明办法,不怕他翻天!”
把桐桐给愁的,这个操蛋的年代,动辄就帝王遇帝王,当真是要了命了?
出来的时候回头去看四爷,不由的呵他:什么不怕他翻天?说到底你还是想跟别的帝王攻比高下,别以为这点小心眼我看不出来!嘚瑟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