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跪在佛前, 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耳边梵音阵阵, 她脸上亦是平静无波。
方嬷嬷脚步轻盈的进来,低声道:“夫人,德丰郡主来了。”
宋氏‘嗯’了一声,跪在那里却一动未动。
赵德丰来了之后,将青鸟留在大殿之外,这才缓缓的跪在了宋氏的边上,“宋夫人, 来的早啊。”
宋氏睁开眼,扭脸看这个因为消瘦, 颧骨一下子显得高突起来的女郎君,“没早, 只是郡主迟到了!”她起身去上了香,而后才道:“答应郡主的事, 我办到了。那么郡主答应我的事, 何时兑现?”
赵德丰其实不懂宋氏, 当初想找吴家的人合作,但并不是想找她。青鸟已经叫人买通了承恩侯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可却没想到, 那嬷嬷是宋氏的人。宋氏主动找了自己,寻求与自己的合作!所求只不过是在她和离后, 给她办新的身份文牒,助她去江南。
这事她压根就看不懂, 其实,她作为承恩侯府的二夫人, 哪里就办不好新的身份文牒,怎么就找不到商家愿意叫她搭着顺风船南下呢?为何要跟自己做这样的交易?
赵德丰朝佛像叩首,一边礼佛一边道:“都准备好了,码头有船等着,你随时能动身。虽然我不知夫人通过我求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我这人说话算话,答应你的,不会食言。夫人出去后,找我的丫头要身份文牒便是了。”
宋氏朝佛像再行一礼,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青鸟站在外面,看向从她要身份文牒的宋氏就有些意味深长,她将手里的匣子递过去,然后退了一步。
宋氏笑了笑,也未曾说一语,抬脚就走,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山路一路向下,宋氏将新的身份文牒瞧了一遍,就直接将茶水倒在这身份文牒上,等那字迹晕染开了,也彻底的湿透,都模糊了,这才从头上取下簪子,将这湿了的纸张搅和的稀碎稀碎的。
宋氏轻嘲一声,“我拿着这个,岂不是拽着线头,另一端是赵德丰,这一头是我。我走到哪,她想查都能查到。我用它作甚呢?”
那您为何拿这种无用的东西,跟她做这样的交易?“您把吴家上下全得罪完了!”
宋氏看着车窗外,良久之后才问方嬷嬷,“自从宫里知道当年的事,吴家待我就不同了。以前还顾着些面子情,孩子们围在我周围,我也觉得过的甚是不错。膝下儿女双全,便是做了继母,跟继女关系甚是和睦。家中婆婆不指摘,妯娌宽厚不计较。夫婿虽不济,但好在对我好,对我一心一意。别人非议我,但谁又不羡慕我的日子呢?可如今呢?东璃被宫里派的女先生严格教导,禁止她与我接触;儿子被大伯带走了,虽在一府,但我们母子有多少日子没见了,你可记得?就连婆婆,也因着宫里的皇后,对我多有指摘。家主夫妻冷待我,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奴仆管事,谁是真的尊着我的?还有吴秋藏,那邀月楼上的头牌年轻貌美,多才多艺,他常流连不回家,甚至于在外面购置外宅,而大伯他们却明知而不阻拦,为何?因为,养外宅只是小过错,可跟我在一处,他们认为这是大过错。可是呢,饶是这般,我若是想和离,吴秋藏也一定不肯的。他是皇后胞弟,他若不愿意,我便和离不成。不能和离,难道要我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吗?”
宋氏轻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我说服了我,觉得可以和离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我觉得宋家……许是大难临头也不一定。”
“姐姐生了一子,别人不知道,宋家难道不知?既然知道,却秘而不报,任由其流落在外,有何图谋?圣上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宋家呢,结果宋家因为姐姐,有这么一个把柄放在圣上手里……圣上焉有不用之理?而今没动,怕是有咱们不知道的缘故。但是或早或晚,宋家都会被治罪的!砍头?流放?发配?幸而太|祖不许设官奴,要不然,更惨!我便是出嫁女,我就不用受牵连了?到时候吴家必是要将我休弃的,如此才能给保住我生的那俩孩子。那时候我再想跑,还跑的了吗?”宋氏看方嬷嬷,“这就是我必须走的原因。”
必须走,而后想想,确实是有理由走!过的不幸,何必强留。
可突然走了,叫人难免生出联想来。不若给大家一个谁都知道的理由,我出卖了继女,吴家不容我了!如此,我去哪里又有谁在意呢?
况且,走了一定就不好吗?姐姐跟赵家甚至于赵家身后的人一定有什么关联!要不然,不可能紧随其后,死了长公主的驸马和柱国公赵敬。
连柱国公赵敬都只是棋子,可想这些人得有多大的势力!
说是赵敬杀了太|祖和武昭帝,外面早传的沸沸扬扬了,赵家的子孙,除了长公主所生的三个孩子,赵家的其他人全被打散了。有发配五千里的,有发配七千里的……七千里之外是哪里,别人不知道,但自己知道!北翼公驻守的地方,最靠近中原的防线,也距离京城七千里呢。要是往西域延伸的话,那得是九千里之外了。
长公主为父报仇,几乎灭了夫家满门,这才换了她那三个孩子的安稳。
自己一走了之,其实就是换了那三个孩子少受宋家牵连。跟赵德丰那小丫头片子合作?那不过是给某些人递个消息。若是对方觉得自己身上还有利可图,自然会联系自己的。
她可不信,长公主和她的几个孩子身边那么干净。而这些,皇家知道吗?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家不动声色的时候才可怕呢。
所以,自己这一走,能不能再回京城,就看自己能立多大的功了!把赵家身后的人挖出来,等再回京时,必是能享无上荣耀的!
宋氏是怀着这样的信念,很顺利也很低调的跟吴秋藏和离了,然后选了一个城门刚开的时候,只带着方嬷嬷非常低调的离开京城。
等在码头登上船的时候,船上有个明显不是船娘的女人,那走动坐卧之间就瞧的出,那必是世家老仆!宋氏靠在船舷上,看着消失在眼帘里的京城,笑了!
“走了?”林雨桐纳罕:“真就这么走了?”
是!青芽低声道,“只带了一个嬷嬷,上了南下的船,走了。”
走的倒是快!才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呢。
赵德丰也是闲的,竟然敢给自己下套。吴东珠当时没打发人叫自己,那自己若是去了,以吴东珠那脑子,会怎么想?还以为自己设计的呢!只要自己当时在,很多人怕都得以为这事里有自己的手笔。
自己害的大皇子夫妻和离了,然后呢?自己图什么呢?人家会怎么猜想。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宋氏那样的人,为了嫁的好不择手段?
纨绔的名声自己担了,但是别的名声,我可不沾!
赵德丰想做皇子妃呀?呵呵!做个屁!
她溜达出门,找到打盹的韩嗣源,“二兄……二兄……”
韩嗣源正躺在围栏边的木椅上惬意呢,闻言就睁眼:“干嘛?”
林雨桐抬手掐了才开的月季,顺手给韩嗣源簪在头上,蹲在他边上,“二兄,咱去干点正事去呗。”
韩嗣源歪头,方便看清桐桐的脸,见她一本正经的,就问说,“什么正事?说!”
林雨桐凑近他,吐出两个字:“劫狱!”
什么?韩嗣源蹭的一下坐起来,“你说咱俩干啥去?”
“劫狱!”林雨桐抬抬下巴看他,“去不去?”
韩嗣源挠头,“劫狱……劫谁呀?”
“宋皇后!”林雨桐嘿嘿笑,“敢不敢?”
林雨桐招手,叫韩嗣源附耳过来。两人嘀咕了好一会子,然后击掌,决定了:干!
但是干是可以的,只咱们俩,还想干的人不知鬼不觉,这事不好操作呀!
林雨桐点了点韩嗣源,“这事说简单也简单……”
林雨桐起身跟他并排坐在椅子上,这才低声道:“我出去寻衅滋事,就找赵德广,逼的那小子将我给关到大理寺大牢里去!”
这不靠谱!把你关到牢里算怎么回事!要去也得是我去呀!
“那二兄去!”桐桐马上接了这么一句。
于是,两人又溜出宫,得先去看看,怎么能自然的寻衅滋事!得自然而然的起冲突,叫赵德广和其他人都不起疑才成。
按说,赵德广该在守孝才对。但他监理大理寺的差事他没辞,圣人也没收回。因此,他还是会按时去当差的。
找了一天机会,都没找到跟这家伙起冲突的点。
四爷见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用问都知道又是桐桐撺掇的!结果一听说桐桐要干嘛之后,四爷开口就说,“德丰郡主对桐桐心存不良,你这个二兄出头,先出面弹劾德丰郡主的兄弟……弹劾他们不为父守孝,没有请丁忧!皇伯父必然将这折子留中不发,那你猜那兄弟俩会不会主动找你,问你一声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有了见面的机会,你还撩拨不起他们的火气!剩下的还要我教你?”
桐桐大腿一拍:对了!可以弹劾的!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韩嗣源却不停的摸鼻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两人:瞧你们那损色|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