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 这誓必须的盟呀!
看!圣人不信任我们,怀疑我们要谋反, 竟然要跟敌国联手消灭这样的隐患。如此多疑的帝王,真是叫人寒心,恨不能立马放马南山, 爷不干了还不行了?朝廷的永业田咱们也不要了,还不行吗?
可紧跟着, 侯爷说了:此一生, 不背弃朝廷, 要以拯救苍生、守护黎民为己任。
侯爷是谁呀?那真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他便是生了反心, 也实属情有可原。可侯爷放弃了,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不叫将士流血, 他放弃私仇,放弃家恨, 甚至要以此法来明志。那敢问,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心中是否能做到完全无感呢?
君王不信臣忠, 做臣子以鲜血来明志, 还有比这更悲壮的吗?
于是,一个、两个、三个……一串串挨个的划破了自己的手, 将鲜血滴入酒坛中。
然后分酒而饮,从此, 我们镇北凝为一体:不背弃朝廷,拯救苍生, 守护黎民。酒一入喉,抬手便将酒杯砸了,满地的狼藉。
瓷片蹦到大公主身上,她吓的往后躲。蹦到赵有颜的脚上,她蹭的一下收回了,想寻求太子的庇护,却发现太子的双手都攥紧了。
太子此刻很紧张,还是一种不敢表现出来的紧张。
果然,尹禛转身了,问太子:“殿下可信臣等?”
“信!孤坚信不疑。”太子起身,朝众人行礼,“回京之后,孤一定为诸位申辩。”
尹禛点头,“臣等亦信殿下。交易之事,未能达成。但殿下身上的差事,却并未完成。整顿镇北军,确实是迫在眉睫了。臣以为,该大整顿,以儆效尤!尤其是军中所混入的奸细,更该彻底的清除。凡是背弃者,定斩不饶。”
太子抬眼盯着尹禛的眼睛:“当然,凡是背弃者,定斩不饶。”
尹禛下令,“千户所内,详查一遍。吕大力,你带人去。”
外面除了风声,还混杂着各种声响。帐篷里安安静静的,就这么静坐着。
獾子过来低声跟桐桐说:“夫人,我想到一个地方。”哪里?
“那地方应该对人身上的标记胎记有印象。”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一个时辰之后,外面黑沉沉的一片了,又押解来三个人。一个是千户所的司库,掌管兵器的。此人背上虽无鹰头,却有一只狼头印记。这个消息是从妓~坊打探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两人。一人是莫贯中身边的小妾,一个是胡运良身边的小厮。这两人都是是司库的同伙,也是撬开了司库的嘴问出来的。
小小一个千户所,当真是热闹呢。这个千户所是如此,敢问其他千户所呢?
人全都押出去,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尹禛一抬手,议事帐的帐篷瞬间便被卷起,外面火光雪光,可以叫人看个清清楚楚的。
太子就道:“这些耗子一般的东西,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桐桐就站起身来,“殿下,您也知道,这是耗子。耗子而已,危害不大。可您知道吗?您身边才最危险呢!”
我身边?
“从京城带来的护卫营,您可还敢信?他们与北狄将士互为臂膀,却将刀剑对准我。”说着,就看大公主,“他们为何会以为北狄可信,而我则会危害公主呢?我未曾听见公主给他们下令,叫他们用刀剑指着我。我只看到北狄的小王子用匕首挟持了你。那么,敢问公主,亲卫营真的是听您的吗?”
大公主:“……”不能确定。
太子看着桐桐,问桐桐说:“侯夫人待如何?”“卸了兵刃,押解过来,听听他们怎么说。”
太子:“……”这是不在军中彻底的臭了父皇的名声不肯罢休呀!可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坏处呢?难道还指望自己回京之后能跟父皇相安无事吗?
他缓缓点头:“准了。”
于是,从京城带来的亲卫营,不管是跟着太子溜了一圈回来的,还是今儿被缴了兵械押回来的,都被带了过来。
从统领到副统领,来来来,说说,为什么与北狄狼狈为奸。
李云翼的父亲原来是掌管着亲卫的,如今新换上来的,李云翼也认得。她喊道:“王家叔父,有什么就说什么吧。”要不然,你得受罪。
王统领看向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真的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回来好酒好菜的招待着,都睡下了,猛地冲进来一群人,将他们给缴械了。这是要干什么?
桐桐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走了出去,站在张统领面前:“今儿,用刀剑指着我,与北狄背对背,这叫我一直不能释怀。你说你奉命,可谁听见公主下令了?”说着,就大声的问:“你们中谁听见了?”
没有人回话,因为确实没人听见。
是啊!当时公主被挟持了,没有下令呀!怎么会默契的与北狄联手呢?
张统领看着桐桐,“夫人……心细如发。”
“能说吗?”桐桐打量他,“要不说,那今儿就在这里,这么多人跟着你一起,一刻钟脱一件衣服……”
要不了两时辰,都冻死了。
“我说!我说!”张统领垂下眼睑,噗通一下跪下了,对着太子,“当年,用两县的妇孺为圣上换兵器的时候,臣就是参与者。臣知道陛下与北狄交情匪浅……”
“住嘴!住嘴!”大皇子暴跳如雷,“你胡说什么?”
桐桐没搭理大皇子,只问张统领,“跟你一起的人,谁参与了,还记得名字吗?”
记得!
桐桐看向韩况:“你记!都记下。”
韩况带着哭腔:“嗳!记!我都得记下。”
于是,一个个的名字被报出来,那押解这些妇孺的人里,都是亲卫里的大小头目了。其中的三分之一,就在这次带来的人里。
桐桐朝后退了一句:“出来!都站出来。”
王统领、张统领……一串串的人一个个的站出来。
桐桐看着他们,“谁无父母?谁无妻女?谁无姐妹?你们但凡有一个有良心的,何至于此?”
王统领不住的摇头:“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张统领却挣扎起来,“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真正的罪魁又岂是我们?我们不从,我们的妻儿不保。就比如现在,我们在这里等着砍头,那么敢问,公主呢?公主她呢?她难道不是明知不对而为之。杀我们,不过是不敢碰那些贵人罢了。如此杀我们,我们不服!”
是!不服!
桐桐缓缓点头,“对!不服。知错而犯错,谁能服呢?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者,死有余辜!”说着,就转身看向大公主,“殿下,可有话说?”
大公主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要杀我?”
桐桐没言语,只这么看着太子。
太子嘴角翕动了半晌,慢慢的垂下眼睑,“不是她要杀你,是国法不容你。”
“国法若不容我,那国法可容父皇?父皇大?或是国法大?”大公主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朝太子走,“皇兄,我亦是奉命办事。我若该杀,那么敢问,父皇可该杀?若杀父皇,此为谋逆乎?”
太子还没有回话,可外面的将士却有人喊:“杀!杀!杀!”
有人站出,大声质问:“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者,不论是谁,都当杀!”
大公主哈哈大笑:“何人能治罪君王?”
“杀昏聩君王,方能享太平。所以,昏君为何杀不得?!”
桐桐皱眉,能说出这番话的,绝不是一般的兵卒。还是有人掺和进来了,能是谁呢?只能是尹继恒的人。
这话一出,呼喊声响成一片。
尹禛皱眉,这个时候造反,一样是要动刀兵的。裹什么乱?!
他站出来,“镇北军的将士们,昏君之害,天下尽知。可谋逆之害,其害亦深矣!而今,君虽昏聩,但太子在坐。”说着,就看向太子。
太子只得起身出去,站在了最前面。今儿,要么平息军中怒火;要么,炸营谋反,自己的命只在顷刻之间。
怎么选择呢?
太子的双手颤抖着:“诸位所言不错,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者,不容姑息!明知是错,依旧犯错,更是罪无可恕。”说着,缓缓的闭上眼睛,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来人!押寿昌公主尹香君!”
大公主自己起身,而后笑着往出走,“我罪无可恕?我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这是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平王跟着往出走,一直跟到外面,拦在大公主身前:“老二,你要干什么?她虽是白贵妃所出,与你我并非一母,可她到底是血缘相亲的妹妹……你不能!你不能!不能杀她!错不在她!她还有老五要顾,她没有选择。”
说着,跪在太子面前,“太子殿下,我求您了!您要打便打,我替她分一半都行。你罢辍了她公主的尊位,你贬她为庶民……成吗?怎么都成,就是不能杀她。况且,她并没有干成呀,这不是什么损失都没造成吗?这杀人未遂和杀人是两种量刑,你不能因为太子与父皇又有何差别。况且,她不满十四岁。十五才算成丁呀!不成丁,罪减半!国法在上,你堂堂太子,岂能不尊国法?”
大公主看着这个兄长,而后笑着哭了:“我一直觉得大哥最蠢,却不想,在最后为我说话的是你。”
平王拉她:“跪下!跪下!认错,认打认罚,哪怕关一辈子呢?”说着摁着大公主的头,跟她一起结实的磕在地上,满脑门都是雪,“求太子——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