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站在两仪殿门口, 陈念恩急匆匆的迎出来,“殿下。”
“免礼。”太子扶住了陈念恩,“父皇今儿如何?可按时用药了?”
陈念恩摇头:“未曾!还是不肯用药。”
太子叹了一声, “父皇这是不信孤呀。”说着,抬手拍了拍陈念恩的肩膀,问说, “父皇今儿还是不肯见孤?”
“劳烦你再去报, 就说是为了祭祀太庙的事。”
陈念恩应了, 转身去报了。可心里却嘀咕, 这好好的祭祀太庙为哪般呀?
祀与戎乃是国之大事。祭天、祭地、祭祖先, 绝不是儿戏之事。
陈念恩一禀报,天和帝睁开眼睛, “祭祀太庙?”
天和帝从蒲团上转过身来, “宣他进来。”
陈念恩要去,天和帝叫住了, “你站在边上吧,叫天赐去。”
陈念恩去看站在角落里平时不注意他都不出声的人,天赐欠身然后悄悄的退出去了。他也就站在天和帝的边上,眼观鼻鼻观心。
太子进来见礼, 跪下之后天和帝就没叫起, 只问说:“为何突然决定要祭祀太庙?”
陈念恩愕然的抬头,迁都这不是一句话的事!而且, 都城的选择……能选的并不多。关键是,你要往哪里迁?朝廷有这一笔银子吗?百丈楼耗费就大, 迁都……你还得得大兴土木。除非是哪个陪都,那里本就有行宫, 可以暂时过渡。
天和帝却丝毫都不惊讶,“你觉得现在的都城的距离镇北太近了?”
“喜公公没有消息,赵祎没有消息,镇北的消息……儿臣能知道几成呢?凡是儿臣知道的,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有多少是故意漏给儿臣的?有多少是儿臣的人真的打听出来的,儿臣……不能确定。卧榻之侧,猛虎饿狼窥伺,儿这些日子与父皇一般,夜不能寝食不知味。”
“以祭祀太庙之名,假借先祖之意,提出迁都之事?”
天和帝嘴角勾了一下,“朕准了,你去忙吧。”
“自然!此等大事,焉能不亲临?”
太子满意了起身告退了。
人走后得有半晌,天和帝才看天赐,“你去打听打听,这祭祀之礼是不是老五在筹备。”
天赐太监花费了一刻钟转身又回来你了,“您圣明,太子殿下将祭祀之礼交给五殿下了。”
哼!哪里是圣明?分明就是太子无人可用了!老三得忙着老大的丧事,可不就只有老五能用吗?况且,老五这两年贴太子贴的紧,太子对老五也几乎没有戒心。
天和帝自己都笑了:没有戒心呀!
笑了几声面色一变,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朕的福儿尸骨未寒……朕的祀儿啊……”
天赐太监不说话了,默默的退到角落里了。
大殿里静悄悄的,反正圣人这两年总好像有点奇怪,神神叨叨的。
陈念恩眼睛微微眯了眯,福儿是大殿下,祀儿是太子。哭大殿下尸骨未寒就罢了,为何紧跟着哭太子?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除非太子危矣。
五殿下负责祭祀,然后太子危矣吗?
陈念恩垂下眼睑,隐藏住所有的情绪。
良久,天和帝哭累了,说陈念恩,“祭祀之礼,你母亲和念亲也去吧,皇室近宗也没多少人了?”
陈念恩的眼神闪了一下,“自然,自然该去的。”
“你陪在朕的身边,朕安心。”
“是!甥儿陪着您。”
“回头去告诉周王府,都得去!尤其是雍王妃,叫她陪着皇后和太子妃祭祀吧。”
“是!这就叫人传信下去。”
“特意传信叫我去?”桐桐手里手里的弓箭,啧了两声。
这是想干什么?
她招手叫了黒鼠,“去打探太庙的消息,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但也记着,别打草惊蛇。在最外围,能打探到什么便是什么。”
是。
隔了两天,黒鼠才来禀报,“不知道太庙祭祀要准备些什么,因此,属下并不知道什么东西是奇怪的。”
“那他们准备了什么?”
黒鼠拿了一张纸递过来,他是这三年才跟着学认字的,写的跟狗爬的似得,有些字还是错的,但从字音字形上还能判断出他想写的是什么。
说实话,初一看,还真就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可它就是有问题,“你继续叫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是!
桐桐将黒鼠整理的东西拿给尹禛,然后指着上面的几样东西,“是不是有些东西。东西奇怪,数量更奇怪。”
尹禛扫了一眼,就有些了然。然后看桐桐,她办事是真细致。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叫人有这么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直觉。
若是两人真是一种宿命的纠缠,那为什么自己没有这种直觉呢?
这是很没有道理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桐桐就说:“我怀疑这就是天和帝的底牌。”
没错!这就是他的的底牌。
尹禛笑了一下,看桐桐,“等……事情了结了,咱们补办一次婚礼。”
桐桐看他:“兴奋吗?”
坐拥天下的兴奋感吗?尹禛摇头,“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好似更沉了!”
桐桐‘嗯’了一声,自己好似也是这种感觉。
祭祀太庙是一件大事,提前七日得沐浴斋戒。京城中的宗室、勋贵,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得去。包括后宫里的妃嫔,宗室的女眷。
提前一天,老王爷的密室被桐桐征用了,一道道调令往下发。
老王爷跟尹继恒在园子里坐着,谁都能嗅到京城里不一样的气味。越是风平浪静,
这次,成则改天换地,败则身首异处。
老王爷看向次子:“尹继郭在皇位上坐了十七年了,这次真那么容易?”
尹继恒的手里不停的雕刻着木头小牛,“儿子等不得了,一年一年的,儿子太焦灼了。”
老王爷起身,“那老夫也不必装病了,要去就去吧!”生死就这一回了!你活够了,老子也活够了。
越是到了跟前,小道消息越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坊间好像有个传言,说是此次祭祀太庙,就是为了送邪祟的。
这个说法一出,多少百姓都想跟着祭祀。也不用去太庙,哪怕是在太庙的外面呢?只要叫百姓跟随,那也行呀。
大家都怕了这个神神鬼鬼的东西了,只想着送了邪祟保平安。
连林檀都得了这样的消息,不少官家小姐都想结伴而去呢。给桐桐送衣裳的时候晓月就说呢,“也不晓得能不能去?咱府里的下人也都想跟去瞧瞧。”
“大伯和大哥是要去的,家里就只剩下姐姐了。”桐桐就说,“太庙离咱家的家庙不远,要不然,你们跟着姐姐先去家庙里呆着。到时候看情况,若是祭祀的人太多,估摸着咱们家家庙也不远了。在家庙门口祭祀也就是了。要是人不多,我打发人来接你们,岂不两相便宜。”
晓月欢天喜地的应了,“奴婢回去就告诉姑娘。”
林檀只怪晓月多嘴,“平添麻烦,信外面那些话做甚?”
晓月低声道:“姑娘,我现在心里老是觉得不安!侯爷和世子在家的时候,我心里不害怕!可要是不在,再加上京城那么多人都去……空荡荡的京城,空荡荡的家,姑娘不觉得比在人群里更危险吗?咱家二姑娘……外面传的跟夜叉似得,我害怕……有些人不敢拿二姑娘如何,再趁机找咱们的麻烦。”
心事真重!真要是有这危险,桐儿会提前安排的。
是得提前安排,但林檀不用知道。有些事,会吓着她的。
这天半夜,整个京城都醒了。
早起梳洗更衣,而后进宫。在宫里走了流程,就该出发去城外了。
临出门前,桐桐给尹禛把能带的都带上,护心镜,暗器,药,各种有杀伤力的东西就带了七八样儿。
而今进宫是没人查尹禛和桐桐了,尹禛推着尹继恒,跟着老王爷,桐桐坠在后面,就这么进了宫。
进宫之后,男女得分开。
皇后身边,一边站着太子妃,一边的空位是给自己留的。
桐桐当仁不让的站了过去。
叫她意外的是李云翼竟是也在。
她福了福身,李云翼还礼之后又乖乖的站着去了。她一身的素白,重孝在身。李妃一眼一眼的看她,她只那么站着,谁也不看。
等到了吉时,得先去奉先殿。
桐桐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扫了尹禛一眼,跟着礼官的唱合,缓缓的跪下去,才要叩首,就听得上面‘砰’的一声。桐桐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奉先殿的牌位倒了。
从上往下,一层一层的,哗啦啦的溃散了一地。
甚至有个牌位掉下来,直接砸到了天和帝的手。
天和帝颤抖着拿起来,正是先帝的牌位。他蹭的一下扔了,抬头一看,这么多的牌位里,只有一个牌位没倒,那便是先太子,后来被追封为敬德皇帝,牌位也进了奉先殿。
这个事……未免也太巧了。
老王爷不由的看尹禛,尹禛:“……”我没那么清闲,摆弄牌位干什么?这事真不是我干的。
老王爷又看桐桐,虽江山到了这个份上,但真不至于如此吧。那也是本王的列祖列宗呀!
桐桐:“……”我喜欢干实在事,用牌位吓唬人,弄个什么吉兆不吉兆的东西,我真没兴趣。这事真跟我无关!
而且,她也不觉得谁有弄这个东西的必要!折腾不折腾这个的,都不影响大局,还容易被人逮住把柄。弄这个干嘛?
她更倾向于巧合:真的就是巧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