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晚上,吃完了夜宵,就在鲜梣往消毒柜放餐具的工夫儿,一眨眼,人又不见了。
“宝嗳,”他的嘴角浮上一抹微笑,“都魔怔了。”
蔓延跑回到画室,对着新出炉的画作进行全方位拍照,然后拿“原件”跟照片中的视觉效果打比较。
“这边请!”
鲜梣带着几个今日月画廊的工作人员来“收货”了。
看着他们把那幅油画用隔离纸一层一层地包裹好,再装进大纸板壳子,蔓延的心已经软垂到车底,坐在落地窗的平台上什么也做不了。
整副身心地进入,再想出来时,感觉已被架空。
心血不见。不见成人去楼空。
那些人在草坪外的空地上与鲜梣交谈,字句清晰,但在蔓延听来,完全不能串成段的。
鲜梣回,瞧见蔓延手里捏着烟盒和打火机。
蔓延合着眼,靠在墙上,俨然把自己置身事外。
鲜梣挨着他坐下来,一手握住他的膝头,一手攥住他的腕子。
满满的,都是力道。
“我的数学之旅在今天就结束了,可上头给研究所下达了任务,明天得去数学系做报告演出。”
“我是flag,后天教育部的各位领导来系里调研,作为培养新生力量的立项代表,我又是被树立的典型。”
看你这一套套的,都是跑不掉的阴沉。tehu.org 火鸡小说网
明天画廊闭馆。没他们什么事。后天今日月将以全新的面貌示人。
在蔓延,是翘首的期待。
在鲜梣,是展望的未来。
明明两个人要在一起的,可在最关键的时刻,却又不得不被迫分开。
“我睡一天觉,可以吗?”
你不在身边,我想求得一日的安稳。
“那张特别的课表,在昨天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鲜梣看蔓延的眼神里,写满了心疼。
我知道我的安排太霸道,但时间不等人。
如果今天我不狠心的话,留给你的只能是“万劫不复”。
蔓延的唇抿得很紧,唇线发白。修长白皙的手指牢牢给鲜梣控制着,抽是抽不走的。
“能离开一下么,我想抽支烟。”
鲜梣态度坦然地放开了人,起身出门。
在鲜梣给他后背的刹那间,蔓延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难道在寻找刺激么?鲜梣的上身穿的又是那件破“擦脚布”。
鲜梣那天说:“拒绝好累”。
拒绝好累。
尤其拒绝牵念已久的人,更是把人累到骨头缝里都是疼。
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痛处。
也不想让他再为自己分心。
数学对鲜梣来说肯定是有吸引力的,可惜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
连八十分都没上过的蔓延,跟奥数天才鲜梣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好比一个小喽啰对阵关大爷,你的九环刀与青龙偃月刀不是一个级别好不好?
“吸烟有害健康!”
蔓延把烟盒和打火机举在眼前,笑道:“他不想我抽烟,他想让我长命百岁,所以呢,打今儿起,我们要彻底‘绝缘’了。”
“啪”地,蔓延把手里的物件投进了远距离的垃圾桶里。
自此,他告别了懵懂与无知。
以后,他迈进了创造与现实。
一幅画成就一种负担,完成了就是轻松。
蔓延直睡到中午,是被鲜梣抱起来亲醒的。
脑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窝儿,半是迷糊,半是清醒地问:“下课了……让我睡……”
鲜梣的大手从他的睡衣后身儿探上了背部,揉揉捏捏。
“我从午餐会上逃跑了,给你带了饭菜回来——”
没有酒醉,借着惺忪那股子劲儿,蔓延的唇噙在了他的锁骨处。
鲜梣立刻石化。
压根儿没有的主动,在这个匆忙的点儿貌似来得很不是时候。
研究所酒桌上的几位领导一会儿发现人不见了,电话要摧的。
鲜梣定了定神,搬开了他的头,“宝贝,吃完了再睡。”
“唔……”
蔓延搂着他的腰不放。
做人要讲道理。
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心里有谱儿,如数奉还就是了。
鲜梣把人抱进了洗手间,用毛巾洇了冷水给他擦脸擦手。
蔓延两手按在洗手池上,对着封闭的空间,他努力清醒着。
“我自己吃,你快回去。”
刀斩乱麻,你倒冷静得快啊。
手还扶在他的腰上,鲜梣明显地不高兴了。
挨了几秒,看他再没别的反应,鲜梣只得全身而退。
“怎么走?”
“啊,”鲜梣机械性地给了回答,“赵哥过来了,正好有工作要安排。”
鲜梣走了又回来,扒着门问:“晚上给我做饭吗?”
“做做做!”
外面的专业人士不比我手艺高超?
干嘛非要二把刀来煮菜?
“我想吃馄饨了。”
馅儿活,还省了你炒菜的麻烦,我很会体谅人的。
“不好吃别赖我。”
“你就是把馄饨煮成片儿汤我都没意见。”
想吃片儿汤,还费劲叫我做馄饨?
非得要那个劲儿,不嫌累啊!
“我跟付所长请个假,争取明天早点回来。”
蔓延冲镜子里的人挥挥手,不要任性,更不要给我留有祈盼。
翌日下午,鲜梣作为学生代表,跟着教育部一行人走完行程,之后又跟研究所的老师们一一告别,这才被解放出来。
在车子上,赵阁对正在看聊天记录的自家大少爷说:“有可靠消息,燕脂老先生回国了。”
“燕脂?”
鲜梣问,“是那个国际华人地产大亨燕脂吗?”
“对,老爷子是咱阏氏陵的根儿,少小离家,锦衣归故里。可惜呀,老爷子那一门子的烟火不旺。”
赵阁又道,“我把他的第一手资料汇总完了,等会子给你发过去。”
这一天下来,鲜梣打了几个电话,蔓延那边都无法接通。
早晨出门的时候,男孩还在睡着,鲜梣自然是不敢惊动。
给施鞍馆长打过电话,问了那幅画的情况,对方的回答是:“在跟前儿流连的观者很多,但都被它的价位吓跑了。”
才区区三十六万,谁出几倍的钱,我还舍不得呢。
知情人都心如明镜,又不打算出手的宝贝,老恩师唯一嫡孙的处·女·作,就是往那一摆,施鞍教授的老腰板都挺得直溜溜的。
鲜梣拨通蒋敝之的号码,向他寻问蔓延的去向。
【蒋敝之:蔓延一早就来了。】
【鲜梣:一天都在吗?现在呢,他在做什么?】
【蒋敝之:在看画。】
卧槽!画廊九点半开馆,都晚傍晌了,蔓延是此时此刻在看画,还是看了一天画?
前阵子太熬,这还没解过乏了,回头给我累大劲儿喽!
听见鲜梣在小声地笑,赵阁也跟着笑,“洋罪受完了,就等你那出子事了。”
“我的‘罪孽’打明天才算真正的开始呢。”
赵阁知道鲜少指的是什么,讪讪道:“我小时候也晕车晕船啥的,记忆里的移动物体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七荤八素。”
“可是吧,自打我上了大学,军训一结束,再乘车坐飞机,就没有‘晕’症了。”
鲜梣关了平板问:“军训能治疗晕眩症?”
赵阁被问得犯了二糊,“应该就是那么回事,我妈也这么说的。”
“我也不能现在拉他去搞什么野·战啊,走一步算一步吧。”
车载地图在报站——
【前方五百米处是今日月画廊——】
赵阁提醒着,“近两年李氏集团一直在向燕大爷频频示好,但好像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上赶的不是买卖,人家真想要归国投资,自己会长住眼的。”
天色逐渐四合,华灯初上。在今日月的门口处仍有排队的人群鱼贯而入。
鲜梣的脸上浮上些许的笑意,“真有排面儿,不会是施馆长给全美院的学生下了‘任务’吧?”
“少爷,不是自吹自擂,咱今日月的场面是几何级上升的趋势。当代叫得上来名号的艺术大家,哪一个不想在今日月露脸?”
这句话倒提醒了鲜梣,于是问道:“白天你去看过了?”
“看了。”
明眼人不说暗话,赵秘书当然知道自家少爷指的是看过了什么。
“不愧是大师的嫡孙,小小年纪出手就不一般,连鲜总都赞不绝口。”
鲜辈人是没到场,但蔓延有画作展出,师兄施鞍早把盛况视频给传了过去。
“我爸夸人都夸到你这儿了?”
“我也有工作要汇报,鲜总自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鲜梣打了个指响,“看什么人能慧眼识珠把他的画儿相中。”
赵阁在驾驶室这边嘟囔着,“再有法眼的人也买不走这件儿宝贝。”
鲜梣听得真真儿的,只是耸了耸肩膀,早做好的局儿,这件儿“宝贝”以后就是今日月的“镇馆”吉祥物了。
鲜梣拎包下车,赵阁隔着车窗交代着:“明早不到四点我来接你们,太晚了,找不到好位置。”
鲜梣一摆手,“我们都不赖床。”
“今儿吃和平门的烤鸭,明儿呢?”
“明天再说吧,一提上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