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锅一起都给端回了家,而在家“批改作业”的鲜老师等蔓延一冒头儿,捧着张托盘给他看。
红地儿的盘底,坐着一高一矮的两个小泥人,有胳膊有腿,连脚上的鞋子都是仿真版的。
高个儿的“鲜梣”,扯着玲珑精巧的“蔓延”的小手指,脸贴着脸,肩抵着肩。
肉·肉相挨,既拥挤,又不叠压,那种适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份作业太能鼓动人心了。
用不着夸赞,那份“心到”用多少精美的语言能够表述得出来呢?
吃过饭,蔓延收拾家务,鲜梣接着完成泥塑的后期制作:上色,涂釉,烧制。
直到夜色沉沉而来,鲜梣才完了工。
还没在心上人跟前儿显摆,蔓延却举着电话告诉他说:“奶奶叫我们马上去医院。”
绕不过去的。
燕帚突发脑溢血,人已在重症病房,随时都有伸腿的可能。
万幸老头子此时待在医院里,要是死大街上,燕家的儿女一个都跑不了,遗弃罪该怎么承担后果就不用注解了吧?
这回轮到燕大婶他们报警了,派出所下来两个民警到医院了解案情,人家快马加鞭地联系到燕帚的女人,却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xx:老头子都走十多年了,他有儿有女的,个人指望自个儿孩子,你们找我干嘛?】
一屋子人,连带鲜梣和蔓延,都听到了电话录音。tehu.org 火鸡小说网
人家是夫妻不假,没离婚,可就是不来,你能怎么着我吧。
没有任何油水可捞的臭肉一块,最终也得烂在自家人手里。
一盏枯油灯的燕帚,熬到凌晨三点多,人就没了。
那三个儿女签了字以后都找各种借口离开了医院,只剩下燕戎两口子忙前忙后的。
穿装裹衣裳儿的人已经找好了,人家就在医院门口候着。
有奶奶提醒,把一小包茶叶放在死人嘴里。这一项遗漏不得。
先把人弄到太平间,早八点再去火葬场。
两个大人,带着俩孩子,浩浩荡荡地在天亮以后才进家门。
屋漏偏逢连阴雨,燕戎的婆婆心脏病犯了,病人正在医院抢救。那火化这出子事就只能撂到了蔓延身上。
奶奶把准备好的一袋子硬币给了他,嘱咐着:“你跟着灵车,鲜梣断后。”
又怕鲜梣不乐意,奶奶还一个劲儿地给他解释:“送你们大伯上路,我们小延也不亏。”
蔓延刚生下来没几天,就被曾其扔到房东奶奶手里,可这小娃娃偏不给脸,喝了奶粉就浑身起疙瘩。
正好那会儿子燕戎刚生下他们老二,奶水多得吃不完,两个宝,刚好,还省得浪费。
蔓延从来没在长大以后见过自己所谓的妈妈,更没享受过一天被“哺育”的滋养。
而吃了婶婶的奶水,就如同生命再造一般的。
谁也没要道德绑·架于你,但恩情这回事,还得看个人的做事风格。
的确有人是这样的,你别老把对我的恩惠挂在嘴边。
也的确有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即使没有这段往事插曲,鲜梣也不会干涉。
血缘关系,并不是判定人情的唯一标准。
在他们鲜家,父子啊亲兄弟啊,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的,都不用提着灯笼去别处照。
在太平间再次辨认逝者以后,蔓延就提着钱袋子上了灵车。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在以前,有听奶奶说过这些乡下丧葬习俗。轮到了自己身上,蔓延仿佛干劲十足。
“小弟弟,甭紧张。”
开车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哥,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劝慰他。
“人死如灯灭,谁也少不了这一步。”
我紧张地不是“死亡”,而是要在哪里撒多少钱。
“有十字路口儿,桥头,啥的,我一喊,你就顺着窗户扔出去几个钢蹦儿。”
那位大哥哥又道:“不用太多,给个买路钱儿,是个意思。”
灵车开得不快,鲜梣紧压在他们后边,偏侧一点的位置,从打开的车窗,只要蔓延一“撒钱”,他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富贵的小孩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颗激动不已的心尽是对新奇事物的渴望。
蔓延的钱币丢了一路,鲜梣的眼光也跟着追逐了一道。
在火葬场门口,却见蔓延将大把的钢蹦都顺着窗口抛了出来。
鲜梣不禁吹了声口哨:宝贝,咱们这是不打算过了吧?
他却不知,不能让活着的人跟“死人”走回头路,也不能把这些币子带回尘世间的。
蔓延站在玻璃柜前挑选着骨灰盒,才停好车子的鲜梣也跟进来。
对价目一扫而过,“给他选最贵的?”
土地公公还拒收便宜的“饭盒”怎地?
填写好手续,蔓延带着鲜梣往后头走。空荡荡的接待厅里头是一间“香品店”。
蔓延跟店员交谈了几句,人家就搬出来一大堆的“纸马香锞”。
抱着骨灰盒的鲜梣看得直咋舌:要给那个老东西在阴间这些待遇?
蔓延把两块黄布白布塞在骨灰盒里,就这个间隙,鲜梣才看到居然还给配置了一块类似檀木似的东西。
“你怕那些灰烬发臭又受冻?”
“操!”蔓延笑骂,“‘铺金盖银’,不知道吗?”
鲜梣被骂舒服了。
两人从此再无间隔的山与水。
一经历事情,小孩子也会游刃有余。
蔓延用手一摸他的后背,问道:“你车里有伞吗?黑色的。”
鲜梣的眼光一滞,此情,来得太不容易,此景,有点让人犯含糊。
“追妻”追到火葬场,做起来也不是难以想象的事。
“有,就是你喜欢的颜色。”
抱着一座小山,鲜梣被“妻子”领到了广场上,一抬头,诸多巨大的香炉,上面悬挂着一块黑色匾额:“十二属相焚烧处”。
蔓延问询了管理人员,然后就把鸣礼炮的单子交了出去。
鲜梣懵逼,还有这套流程?逢节日鸣礼炮,死人也要死得惊天动地?
一瞥,120响的。
就这个祸害的老东西,他也配。
“燕老——头子属什么的?”
我哪知道,死得太猝,出门太快,也忘了问。
打电话给婶婶吗?她在医院守护婆婆,问这个太不吉利。
只能跟奶奶说了,很快就得到了答复。
“属啥?”
“Pig。”
鲜梣咳嗽了两声,老棺材瓤子咋那么会挑属相呢?
好吃懒做。吃到了空。
蔓延把那一堆烧纸都填进炉里,用一根火通条扒拉着,怕着不透。
他们站在窗口等,还好,不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