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零零散散还剩下的几个人似乎对于宴会的散场颇为不舍,尽管最后只剩下他们几个,也还是没有谁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送走最后一个主动告辞的宾客,时间也已经接近午夜。
宴会厅中剩下的还有七人。
关上门,伊凡回身望向大厅,蓝绿混杂的瞳仁缓缓扫过在场七人,旋即,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终于,能和自己人聊些推心置腹的真心话了。”
他缓步朝前,随着他的走动,原本还坐着的几人逐一站起,八道目光一同注视着伊凡走到所有人的正前方。
脚步站定,伊凡对着七人行了个老派的贵族礼,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
“想必,诸位都等急了吧。”伊凡神秘一笑,拍了拍手。
一直在隐蔽处待命的仆从提着一个盖着绸缎的半圆笼子走出,来到伊凡身侧。
仆从恭敬低头,双手放到笼子下方,手臂前举,方便自己的主人观赏笼中事物。
八道目光落到盖着绸缎的笼子上,既是隔着笼子,也能听到房间里明显多出一道奇特的声音,而声音的源头无疑就在那个仆从手中。
那是一种非常抓耳的声音。
仿佛有人揉弄沁透了泔水的抹布,能听见腐烂食材被挤压成糜烂的碎末,混着发酵的油与水,让人本能从心底生出厌恶。
然而,塔维纳尔只在最开始从几位妇女小姐的脸上看到胃海翻腾的不适感,随后这些人的眼神都变得火热起来。
他们看着那盖着绸缎的笼子,听着里面令人从心底憎恶的声音,露出贪婪的,想要将之据为己有的热切。
塔维纳尔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左腿搁于右腿上,后仰着靠住椅背。
看到那七人眼中的渴望,伊凡嘴角一勾。
“想来大家也都知道,如今我们这些旧功臣在女皇陛下眼中是越来越不重要了。”
这话一出,塔维纳尔直起腰背,肃然起敬。
伊凡那边的话还没完。
“相较于百年前,我们失去的不仅仅只是土地,还有祖辈的荣耀。”
“我们的祖辈开辟了至冬的冻土,让那些平民有了安身之所,为他们提供睡觉的棚屋和果腹的土豆,到最后,我们获得了什么?”
“土地法改革,农奴制废除,大片的庄园因此荒废,那些先辈不如我们先辈努力的人如今和我们平起平坐,这是令人心痛的遗忘。”
“我们正在被至冬遗忘,被女皇遗忘。”
塔维纳尔用拳头抵住嘴鼻,默默在心里提醒自己是专业的,要忍住。
她倒是要看看这帮家伙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那些投机者先我们一步抢占了市场的土壤,想要重新夺回先辈的荣耀,我们需要借助更有效的力量。而现在,洗礼仪式让我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伊凡将手放在仆从端着的那个笼子上,指尖触碰遮盖在上面的绸缎,眼睛微微眯起。
“在那片逐渐腐朽的土地上,话语权需要重新划分了。”
“我们,必须站在一起。”
他语气铿锵有力,抛开事实不谈,这确实是一场鼓动人心的演说。
“我们的敌人是如此狡猾,用蜜糖包裹刀刃,欺骗我们还未站起的同伴吞下,然他们在醉生梦死中走向终结。”
下方的七人反响相当不错,不过处于贵族礼仪,他们没有像那些“缺乏教养”的平民一样大吼大叫,矜持的用合乎礼节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赞同。
“男爵大人年少有为,这个国家的确需要我们再度伸出援手,平民已经沉迷廉价商品的幻梦中太久,几近忘记自己的本分。”
“洗礼还需要多久时间准备,阿列克赛家最近似乎有意向提高自己在议会的影响,需要一个可靠的盟友吗?”
“呵呵呵,男爵大人年纪也到了该考虑家庭的时候,我的女儿这次也跟着我们出来远游了,您还见过她几面……”
伊凡面带谦和笑容地一一回应了这些人,礼貌周到,让人印象大好。
等所有人说完,他才将手放到笼子边缘微微掀开一个角。
一个角的空隙还不足以让人看清里面的事物。
只是那黏腻的,缓慢蠕动的声响随着这个动作变大了几分,也越发清晰起来,让人牙酸不已。
几个人翘首以盼,然而伊凡的手却停住了。
“想必不用我解释诸位也能想到,我手上的小家伙所能为我们带来怎样的财富,嘘,别吓着它了。”
“所以现在还请允许我卖一个关子,到这趟旅途的终点之前,我会找个机会将它送出去,让一位手足获得无上洗礼。”
七人各自露出不同神情,心里已经打起算盘,眼神不善的盯着其余几人。
他们知道,在场的都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也知道,自己需要向阿列克赛家的长子奉上足够的筹码,以换取洗礼的机会。
虽然面上说得冠冕堂皇,但是什么同伴之类的话,只有天真的孩子才会相信,他们只不过是因为竞争失败而被迫聚集在一起的落魄者而已。
当然,既是心里都清楚,有些话也是贵族之口所不能说的,那有损颜面,有损自己的形象和家族利益。
塔维纳尔看着这帮人在底下眼神较劲,只觉得看出场好戏。
她已经暗中记下在场所有人,就等着回至冬以后找人换点好东西了。
潘富贵应该会感兴趣的吧?
毕竟带来这一切变化的,被这帮贵族集体仇视的,就是如今大力发展工业化,牵头组建了商盟的「富人」大人啊。
塔维纳尔若有若无的翘起唇角,从椅子上无声起身。
她旁若无人的走到伊凡旁边,透过绸缎掀开的一角,朝里看去。
当看清笼中事物的真实模样后,塔维纳尔脸上笑意更深了。
居然找到了这玩意吗?
还真是……胆子不小。
塔维纳尔后腿几步,站在门口环视在场兴致高昂的一群人,将他们脸上的贪嗔痴尽数收入眼中。
该说你们是聪明的投机者,还是傲慢的掘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