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字条……你们到底查到了什么?”
纪修远拢了拢搭在她身上的大氅,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温热的吐息打在席岁然耳旁,“嘘,隔墙有耳。”
——
次日。
席岁然一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环境反应了很久,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回了家,回到了颐园。
昨夜里回得晚,不知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待她回府时父亲母亲已经知道了她和纪修远的事情。
两家虽称不上世交但也算知根知底,看得出他们还算满意这门亲事,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好好嘱咐了一番这才放她回了颐园歇息。
席岁然出了门,盯着那棵梅树看了很久,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枝干处或深或浅的剑痕,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她心头升起。
耳边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时不时伴着人声的混杂,正当她准备出去看看情况时,席珩身边的小厮青圭来报,席岁然连忙问:“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怎么这么乱?”
青圭道:“今天早上的消息,说是昨夜夷柔不知为何突然发兵,估摸着现在已经攻入了清河界,圣上知道消息后急火攻心居然晕了过去,现在前朝乱成一片,就连公子也被喊进宫去了。公子让我转告姑娘一声,不必着急。”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此时是冬天,景国虽不如以前但军备粮食都比冬季的夷柔充足的多,西北更是荒草成片极寒难耐,夷柔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兵?
席岁然追问:“你可知道纪将军现在在哪里?”
“纪将军得到消息便立马点兵整队,估摸着这个点应该还出城未远。”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对了,这是纪将军一大早派人送来的信,说是务必要交到姑娘手上。”
“好。”席岁然接过信,里面粗略交代了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去向,和青圭说的话大差不差。席岁然收了信,吩咐道:“青圭,帮我备马。”说罢便往马厩方向走去。
青圭连忙追上,问道:“姑娘难不成是想……”
席岁然打断他,说道:“他们人多走不快,我轻装去应该还能追上他。来不及了回来再和你解释。”
青圭点了点头,很快便牵来一匹马,席岁然动作利索地套上马鞍,翻身上马,往城外赶去。
如她所料,行军果真没有那么快,队伍前面举着两杆军旗,最前面的纪修远骑在马上穿了一身铠甲,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她没有一丝犹豫,飞快的纵马追上。
整齐划一的行军队外响起一阵铛铃的蹄声。
纪修远听出那马蹄声,对着副将下了一个继续前进的指令,独自驭马离开了队伍。纪修远想到了来的人会是席岁然,然而看到那人时,眼里还是带着几分抑不住的欣喜。
很快,又被转变为浓郁的担忧。
此次离京仓促,西北战事吃紧而京城也不安定,若没有这些事情,他应该同父母定下聘礼,亲自去她家提亲。
他有愧。
她的马术增长了许多,但他还是走上前去,扶着她下了马,“你怎么来了?”
“我放心不下,来见你一面。”席岁然下了马,稳当地站在地面,气息有些不稳,缓了缓气才开口道:“这个季节柔夷怎么会突然发兵?会不会有诈?”
她想到的纪修远也已经想到了,心里也大致有了推算。柔夷不重血统崇尚武力,据他的密探来报,几日前他们的首领嘉措达什身死,他的儿子们便相互割据占山为王,这次进犯只为立威成为下一任首领,只是想不到居然如此来势汹汹,这倒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纪修远明白她的担忧,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安抚道:“别担心,此战多半与柔夷内乱有关,虽然看似来势汹汹但他们的粮草并不多,一旦粮草空虚他们就只能退兵了。”
少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反而安慰起她来,席岁然想起李序怀说的一番话,仍然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管怎样,你要小心李序怀,我总觉得他会有什么动作。”
纪修远神色一愣,却又不动声色的掩了过去,他笑了笑,清冷的眉眼飞扬起来,看在席岁然眼里,却比太阳还要耀阳,纪修远点了点头,轻声道:“嗯。”
前行的军队已经离开了很远,席岁然见他听了进去便催着他离开。
纪修远一双眸子黯了下去,他伸出手从身上取出了随身的玉佩,半跪着戴在了席岁然身上,“原本该随着聘礼一起给你的,但是我想先给你……”他的手很稳,耳朵却倏地红了。
席岁然低头一看,发现这玉佩应该是有两半,一半在她身上,一半在纪修远身上。难得他还有这样的心思,她忍不住打趣他,“那你岂不是亏了?毕竟我什么嫁妆都没带。”
“真要嫁我,只要一个你就够了。”
这话说得极为认真,她只觉面上一热,脸颊染上绯红的红晕。
纪修远起身,在她耳畔低沉而又坚定的说道:“阿然,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仓促地飞身上马,纪修远握着缰绳的骨节泛白强迫着自己走了很远,直到踏出了淮安界限,这才隔着漫天黄沙回头看了一眼。
这边西北战事骤起,可皇宫内却另有一番血雨腥风。
养心殿内乌泱泱的跪了一群人,无一人发话,安静得连香灰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皇后坐在案几的一侧,伴随着底下妃嫔们的啜泣声时不时发出一声叹谓。
所有人都没料想到皇帝这一病居然病得如此严重,太医院的圣手轮流诊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太医能拿出医治的法子,皇后也没了办法,只得命人拿出百年的人参熬了浓汤堪堪吊着性命。
皇后守了一夜,眼下埋在一层乌青,面上也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一旁的崔嬷端了杯燕窝,“娘娘担忧陛下也该顾及自己的身子才是,不妨就先歇歇吧,这里有奴婢守着。”
一边的李序陵也出声劝道:“母后,这里有孩儿守着,您就放心吧。只要父皇一醒我就立马派人通传。”
他们不提还好,这么一说皇后也觉得自己浑身酸痛,身上更是乏得厉害,便打算回宫略微小憩。临走前遣散了跪着的一众妃嫔,又特意嘱咐了李序陵好几遍,等陛下醒了一定要派人知会一声。
李序陵一一应下。
皇后走了不久,便有一个太监找上了李序陵,这小太监不言其他,张口闭口就是有要事相告。
李序陵盯着他看了半天,只觉眼生得很,再加上此时此刻没有比守在这里更重要的事情了,于是三两句话便要打发人下去。
那小太监却不走,走上前偷摸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到了他手上。李序陵看着这小太监大胆的举动正要发怒,又看见那帕子似乎有些眼熟便伸手接了过来。
这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李序陵屏退了四周守着的宫女,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问道:“这帕子……你哪里来的?”
小太监瞥了一眼明黄色龙榻上躺着的人,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那姑娘自称殿下旧人,她说自己别无所求只想同殿下见一面,现如今已经在偏殿等着殿下了。”说完话,便引着李序陵往偏殿走去。
她居然没死!李序陵分外震惊。
更让他诧异的是,她明明知道他动了杀心还敢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出现在养心殿偏殿,他从未发现许娇这么大胆。
那小太监将人领到了偏殿,正要开门时却被李序陵制止,“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守着不要让别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