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可惜了……明明我们道门这边也有那位道君的传承,却偏没能吸引得了他。”摆在他下首的那位摊主也很是赞同地点头,倒是那位长眉道人保持着相当程度的不同意见。“道不同,当然不契合,还是莫要碰在一处了,不然怕是要两不安生,相互妨碍的下场。”另外几家摊主不是很赞同地沉默看他。那长眉道人也就摇头,收回目光,竟是不再与他们争论了:“我道门那位道君的梦之一道是从种种桎梏中挣脱,追逐破茧成蝶的理念寻求形、神、心的真正逍遥。而这位孟彰小郎君……”“他求的不是逍遥,他求的是安乐。”“还不是个人的安乐,而是由己及彼的安乐。”“他们的道如此不同,何必非要将他们凑到一处去?”说来也是奇怪,这几位摊主的对话,尽管明白说道出口,可真正能听得到、听得清楚明白的,却愣是不足十一。说来,孟彰倒也是那其中的一个,但他没有太放在心上,只听了一耳朵往那边看过一眼就收回注意力了。“快来,阿彰你看看,这里有人在说书呢!”孟显带着孟彰在一处茶楼门前停下,他往里看了一眼,见里头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大群人。那些人面前都放着茶盏,可茶盏里的热气都已经尽散了,那些茶客也没有一个注意,仍自如痴如醉地听着茶楼中央处说书人正在讲说的故事。“这个故事好像写得挺好的,阿父、阿母、大兄、阿蕴、阿彰,我们也进去坐坐吧。”孟珏和谢娘子也来到了茶楼的大门前,他往里张望一眼,回头看向孟彰等人。“你们果真想听?”孟彰自觉孟珏是在问他,他先看了看孟昭、孟显和孟蕴,见他们都有几分期待,他便也点头:“是的。”孟珏便带了谢娘子迈开脚步往里走:“那就走吧。”这里是安阳郡,孟珏又已经接收了孟氏唯二强盛嫡支中的一支,是以即便这茶楼中每一个角落地挤满了人,这里也还有他们的地儿。甚至不是大堂里的坐席,而是二楼的包厢,而且还是视觉最好、声音听得最为清楚的雅间。孟珏一大群人涌入茶楼,很快在茶楼掌柜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入了雅间。“……那小娘子摸索着点了灯,颤颤巍巍走过去,却见不远处的黑暗中伏着一大团阴影。她不由得更是心惊,几乎就想要逃回屋里了。……”孟珏带着人分次坐下。孟蕴自告奋勇,就要亲自取了净水来为他们烹茶。如果她烹茶,那孟蕴烹茶所用的一应物什当然是要用自家带出来的,怎么都不可能用的茶楼备着的那些。但孟彰往外头正在说书的那先生看了一眼,抬手拦住了孟蕴:“阿姐,且等一等。”孟蕴停住动作,和孟珏、谢娘子等人一道看定孟彰。孟彰将边上百宝格中放着的茶叶一一拿出来查看过,最后带了一罐茶叶和一桶净水回来。孟蕴下意识伸手去接,可这不代表她不担心。“阿彰,你确定这茶楼雅间里备着的茶叶和水烹煮出来能入口?”“我很确定,”孟彰甚至重重点了点头,“阿姐,在这里喝茶,用主家的比我们自己的要合适。”孟珏和谢娘子想到了些什么,往外间看了过去。孟昭、孟显和孟蕴虽是比他们要慢一些,但其实也没有慢到哪里去。孟珏回转目光看孟彰:“阿彰,是所有进了这茶楼的人都应该如此,还是只有那寥寥几人特殊?”孟彰知道孟珏问的到底是什么。他笑了一下,回答道:“阿父,这茶楼是打开了门户做生意的。纵然客人与客人之间有着身份上的差别,可客人到底总是茶楼的客人,不是吗?”孟珏便都明白了。孟蕴见孟珏和谢娘子没有异议,果真就收起了事前准备好的茶叶等物什,转而用了茶楼备好的。当然,杯盏等物件还是要用他们自家的。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世族的倔强。大概。第439章 孟蕴本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世家女郎,对于饮食一类更是极为讲究,这些茶叶孟蕴没看过也就罢了,这一拿到手里细看,便轻易觉出了其中的不俗。她不动声色地往雅间外瞥了一眼,又回转目光来看向孟彰。孟彰察觉,抬眼回望过去。孟蕴眼中带出了询问之意。孟彰点点头,给出回应。孟蕴低眸,果真再不犹豫,开始取了水来清晰茶炉。净炉煮水,取水蒸茶醒茶,最后再烹煮……孟蕴的动作流畅连贯又别具韵律,只这样看着便叫人赏心悦目。孟珏、谢娘子和孟彰等人也都收敛了声息,去享受这一刻雅间里的清净。到孟蕴取了滚烫的茶水分盏相送时候,哪怕还没有真正喝下茶水,众人的身心也已经像是被水洗过一样的清湛通透了。孟蕴将最后一盏茶水送到孟彰近前,自己便坐了回去。“……那里甲得了小娘子家的长兄报信,也不敢怠慢,当下点了人擎着火把就找了过去。到了小娘子家所在的那条巷道外,果真就找到了一个倒伏在墙根处的人。”故事说到这里,那位坐在茶楼正中央处说书的先生忽然停住话头,伸手抄起旁边岸上的醒木重重一拍。“啪”的一声清响传遍了整个茶楼,直接落在听者的心头,将他们的所有心神从故事情节中唤回,也将他们心头那些被故事所牵引的激荡情绪尽数镇压。整个茶楼的气机都是一清。孟蕴看那说书先生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好生厉害的手段,”她赞叹道,“没有损伤听者的心神,也没有惊扰到他们的神魂,却能轻轻松松地让人从故事情节中挣脱出来,委实是了不得,了不得!”孟显也跟上:“确实很厉害。但我觉得这位先生更厉害的是……”孟显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位说书先生,听着他开始说的话,赞道:“他不仅仅是在跟茶客分说故事,他还在借着故事教导茶客些什么”孟昭郑重点头,并作出总结:“他在行教化之事。”说完,孟昭、孟显和孟蕴齐齐定睛看着孟彰。倒不是想要探究,他们看着孟彰的目光里就没有这种意思,他们只是在无声地向孟彰求证。“里甲招呼了几个壮实汉子,唤他们上前查看。衙役围上去,将倒伏着的人翻过来,却被那人面上一道狰狞的疤痕给吓得拔出刀来。却原来那人并不是等闲的青皮,而是镇外石行山上的强人。画像正贴在城门边上呢。”“诸位客官细想一想,如果当时发现这强人的那位小娘子,没有多想一点就直接上去救人,会发生什么事情?”说书的先生话风一转,问道。才刚都在安静凝神听故事的一众茶客顿时沸腾了。“恐怕会凶多吉少……”“石行山上的强人诶,先前的章节里面不是才说了吗?石行山上的强人全都是亡命之徒,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小娘子真撞到他们手里了,哪还有什么活路啊?!”“可不是!也就小娘子的机警救了她一命……”“行善也是要看人的。若是救了那强人,小娘子自己会如何不必多说,怕是还会拖累小娘子家里所有人以及街坊邻居。那些强人呐,都太狠了……”“我看你这话不对。救人救人,必定是那个人性命垂危、处境危急的时候,哪里还会有时间让你去看他究竟是不是恶人啊?”“你说我这话不对,那你待要怎么说?”“依我看,行善救人,真正要讲究的是方法。小娘子就做得很对,她救人,但不是自己去,而是告知了父母兄长,又上禀了里甲,知己不必冒险还把事情给处理了。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咧……”“小娘子这事做的是真的不错,但如果这人不是石行山上的强人,又真是状况危急到不能耽搁一点时间,结果就因为小娘子的这一番周转没能得到最及时的救助,最后真丢了性命,岂不也冤枉?”“那你说待要如何?!”“呃……”孟彰听着有点想笑,岁月轮转、时空变换,很多东西都变了,人心也还是不变。但这完全不影响他回应孟昭、孟显和孟蕴。“用更通俗的方式行教化之事,向来是小说家一脉的宗旨,他们也从来不遮遮掩掩,所以大兄、二兄、阿姐你们会觉得今日他们特别明显,不过是因为你们鲜少注意而已。”他说。“不只是我们往日鲜少注意而已吧,”孟显道,“今日茶楼里说书的这位先生……”孟显目光往大堂处一扫。“也很是了得啊。”孟彰笑着点头:“小说家安阳一郡的主编,当然了得。”竟然是小说家在安阳一郡之地的主编?!孟昭、孟显和孟蕴看着那位说书先生的眼神顿时就变了。小说家一脉虽然在整个诸子百家中并不算太过强势,甚至一直被贬斥在主流之外,但他们这一脉实力还是有的。故此坐镇于一郡之地的小说家主编,实力最差也是阳神境界的大修。阳神境界的大修啊,他们孟氏一族都还没有阳神境界的大修。当然,是明面上的。在明面上,孟氏一族最强的孟椿和孟梧都只是元神道长而已。虽然同样被尊为道长,但元神境界可是要比阳神境界低一阶,何况孟椿和孟梧都是阴灵,又比生人要逊色一筹……“阳神境界的大修,”孟蕴又要更认真一些,“仍旧在茶楼里为来来往往的茶客说书讲古,这位先生是真的在游戏人间,还是有别的用意?”孟昭和孟显被孟蕴这么一提醒,当时眼神又更认真了几分。孟彰想了想,说道:“大概也是一种修行吧。”孟蕴很是赞同:“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孟昭和孟显将他们两人的话听得清楚,不由就带上了几分忧虑。如果说这位小说家的阳神大修是在做他自己的修行,那是不是意味着安阳郡一地中的事这位不可能袖手旁观?那他们孟氏最近深耕安阳郡一地,要将安阳郡掌握在手中的做派……不会触怒这位阳神大修吗?两位青年郎君这么想着,目光一时转落向孟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