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伶接下去也不得闲。
夜里敲定的三份计划的事情,其中许多细节都要落实完善,等她从桌案会议地图前起身,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大毛随着一小队兵马去了中州,阿染坐到了大毛的议事厅,悬墨已经接手了情报之事,带着培养好的医士去了泽州东州,像是水入大海,不经意的角落间开了医馆,一切都向好的趋势发展。
偏殿,红炎的伤势好了差不多,能下床走动走动。阿染初时看着,后来就交给了弟子照看,如今新任的医士是之前那个背药箱的弟子竹青,勤勉认真细心周到,桑伶问了几次后很放心。
这日。
她负手慢悠悠地绕着池子散步消食,绿腰中午煮的是羊肉铜火锅,薄薄的羊肉切片放进锅子里,上下几下就熟了,入口鲜滑,难得能有一个空闲的吃饭时间,她不自觉就吃多了。
绿腰在后面跟着,有几分无奈:
“尊上,你都晃了半个时辰了,肚子还不舒服?”
“哈哈,灵气能化解,只是难得有空闲,这样走路消食倒也难得。”桑伶摸了摸鼻子,总不能说自己恍惚间想到了穿书前的日子,有些忘了时间。
绿腰有些责怪自己:
“就该怪属下,准备得太多了,不然也不会撑到尊上。”
“不不不。”桑伶急忙哄人,总不能说自己吃得欢,又叫来小女侍多加了不少厨房里的羊肉,桑伶赶紧转了话题道:
“朝露如今如何了?”
“药材都认好了,又将制药的相关典籍都倒背如流,如今正在药房里抓药,制药呢。”
桑伶满意点头:
“他是个有恒心的,让他也不必着急,我几次路过药房都见里面亮灯,是他熬夜?他身子本就不好,这番下去,还不累苦?”
绿腰捂嘴一笑,眼神揶揄道:
“我会转告他,尊上心疼他的身子。”
“欠打!”
桑伶假装举拳头,闹惯了的绿腰哈哈一笑,准备说什么。余光扫到什么,神情奇怪地望了过去。
桑伶回身,发现是红炎。只是对方遥遥站在一棵树下,身影被树影挡住,有几分隐蔽。
见被发现,红炎快步走来,却是扑通跪地行了一礼:
“尊上!妖族红炎在此拜见妖祖,之前不敬之罪请尊上原谅!”
桑伶苦笑一声,伸手免礼:
“起来吧,我没对你表明身份,你也不必如此大礼。”
红炎抬头,感激道:
“是妖祖救下的性命,该当大礼。这几日,我已经休养得差不多,可以离开回去准备喜宴,今日来,特来告辞。”
“时间快到了?”
桑伶眉梢一动,想到沈家村的位置离大毛去的中州城池很近。
红炎点头:
“喜宴就摆在七日后,我也没什么亲人朋友,您若是能来也算我娘家有人了。”
桑伶想到现代,要是婚礼上新娘子没有娘家人,就容易被婆家人看不起,有些心软:
“起来吧,总是跪啊跪啊,膝盖都要跪软了。我答应你要去,自然会参加,这婚事要办得体面热闹风光,妖族不易要是能嫁个心上人,全了恩爱夫妻的缘分,也是百不一遇。”
红炎慢慢起身,看着眼前那绣着鲲祖图纹的衣袖在眼前滑落,眼神闪动。抬起头时,已是恢复平常。
“尊上是妖族的妖祖,我一个小小妖族当然要时刻谨记尊敬。您来,是我的荣光。”
桑伶安排绿腰准备些灵药,适合凡人的,适合红炎的都各备些。还要再拿些珠宝玉器按照凡俗的嫁妆准备,样样妥帖:
“东西都准备好,等红炎走的时候给她。”
“是。”
绿腰很快退下。
红炎将一张红色喜帖递给了桑伶,又跪了下去,行了大礼。桑伶扶她起来,她不愿,在地上跪了许久,才慢慢道:
“尊上之恩,红炎难以忘记。今后必时刻谨记,余生回报!”
桑伶扶额摇头失笑,这一番话抑扬顿挫,感激不尽,像是情绪十分激动的模样。不过是灵药嫁妆和参加婚宴的小事,倒是不必如此。
对于红炎的忽然失态,桑伶只当她太过开心,没有放在心上。
事情很快处理好,桑伶选了一个天晴的日子和红炎出了邙山雾林。
一路向东,直奔中州。
沈家村在中州偏西北的位置,交通不便,凡人杂居,少见修士。只是这般交通闭塞下,却是乡情淳朴。
桑伶和红炎坐了马车过来,刚进村,就有村民过来递水递饼子。
“红娘子,伤治好了?这个小娘子是你娘家人?”
红炎熟稔接过吃食,直接吃了下去,比初时从城主府逃出来,对别人递来的食物全然警惕大不相同。她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笑道:
“都好了,她是我娘家姐姐,特意过来参加喜宴的。”
桑伶微微点头,笑道:
“诸位好。”
“好啊.....都好,都好。”
村民们勉强笑了两下,眼睛只敢胡乱一扫对方的容貌就立即仓皇的收回了视线,同时都是心里一惊,这姐姐看着文气安静,怎么他们都不敢随意开口说话啊。
有个相熟的大娘一笑开口,打破了沉闷:
“哈哈,我们堵在这里做什么,红娘子肯定要去看先生,我们可不要耽搁了他们夫妻叙旧。”
“是啊,是啊,倒是年纪大了糊涂,大家伙快走吧,先生肯定在家里等急了。”
众人相携离开,只剩下刚才那个相熟的大娘还在,她将马车牵到一个小院子,端来了板凳让他们踩着下马车,爽朗道:
“红娘子这几日你不在,先生也不要我进屋,食物端过去,却吃得很少。这大病一场后,先生越发离不开你,估计是闹了小性子在屋子里生闷气呢。”
红炎眉眼闪动一瞬,准备进厨房:
“他不爱出屋子就不出去,饭菜我等会做好了端过去,这几日劳烦沈大娘照顾了。”
“先生小时候就是吃我的饭长大的,没想到到了现在还是多爱吃娘子的。等你们成亲了,生下几个娃娃,那日子是越过越红火,我到了下面也有脸去见先生的爹娘了。”
大娘说着,不自觉地涌出了眼泪,又害怕惹来厌烦拿着衣袖将眼泪水擦干净。
桑伶主动道:
“先生是无父无母吗?这许多事我家妹子还没有跟我说清楚,大娘好跟我说一说。还有这马车上的东西,也劳烦大娘叫几个能干的汉子帮我搬下来。”
大娘被桑伶拉到一边,又叫来了人,一片热闹声中一边搬东西,一边聊着家常,将院子暖了起来,挂满欢声笑语。
厨房帘子一掀,红炎端着托盘从里面走出来。桑伶侧目看去,她已经走到了主屋,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半人宽,裙摆一动,已经进屋关门,倒是没进去一点风,阻了桑伶对那先生好奇打量的视线。
沈大娘也瞧见了,捂嘴就是苦笑。
“也不怕娘家妹子笑话,这先生啊,虽年纪轻轻身子骨却不硬了,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是红炎去外面求得药,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虽是病好了,但还不能出屋也不能见风。”
“那这喜宴?”
桑伶看了眼还没什么喜气的寻常院子,现在还没红绸灯笼装饰,整个屋子一览无余。坐北朝南的三间屋子连着一座小厨房,前院菜园,后院养着鸡鸭猪,面积不大做工一般很是寻常,连着村里其他村民的都比不上。
沈大娘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
“现在新娘子回来了,肯定是能办的!先生是个好人,大家伙帮着操持,很快就能准备好了,小娘子放心。”
桑伶点头,侧头看了一眼还关着门窗的屋子,里面静悄悄地没有人声。
边上村民们已经将几个大红木箱子从马车上搬了下来,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一个不经意其中箱子的口子开了半截,顿时照来一片亮光。
村民们惊呼一声。
“这是珍珠?玉石?”
“还有上好的料子!这红娘子真看不出来,家里竟是这般富贵!”
“你瞧瞧她那姐姐,这模样比年画上还要好看,就像是……呷,就像是天上那仙子一样!”
“先生可还真有福气,出去救回来了一个红娘子,贤惠能干不说,还救回他的命,家室模样都好,真是有福气啊。”
说着,村民们艳羡地将那红木箱子搬到了堂屋放着,慢慢地堆了大半的屋子,众人又寻来了大锁给锁好,脸上也带出了荣光。
这是新娘子的嫁妆,是红娘子的财产,彰显着她的分量和脸面,等到了成亲喜宴的那日,就要搬出来给所有宾客看,显示这场婚事的重要,也证明了他们沈家村的厉害。
众人离开,可那喧闹的讨论声却蔓延到了整个村子,热闹了很久,桑伶被沈娘子照顾着,带出了院外四处参观起来。
“这河是大家伙经常洗衣服的地方,早上最热闹。这里是一家小铺子,卖些寻常物件,要是钗环首饰或者零嘴果子,就要等小贩过来,或者去城里买……这里是祠堂,之前是村里孩子们读书的地方,现在先生生病,只能听课,没孩子过来读书了。”
沈大娘指着一处低矮的屋舍,介绍着,里面环境并不好,光线昏暗桌椅破旧,但能看出收拾得很用心,摆放整齐。只是上面落了一层薄灰,显然先生已经生病不来很久了。
桑伶想到那个不开门窗的屋子,有些奇怪:
“先生,是得了什么病?”
沈大娘的步子一顿,脸上干涸纵横的皱纹中,眼神无助凄苦。
“唉,是咳血症……可怜先生快要成亲前,竟是病发出来,险些没了性命。说来也是奇怪,我当时都把人穿好了老衣准备放棺材了,红娘子出去一天一夜寻来了药,先生又重新活了,小娘子你说红娘子是先生的福星吗?”
“起死回生?还真是福星啊。”
桑伶脑中快速闪过什么,还没来得及捕捉,就听到沈大娘指了一处惊喜道:
“是先生,先生能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