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伶脑海中想到,第一次见到乐散真人时,他那一张笑呵呵,却能看透一切的眼神,下意识更是不信。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斗笠不是只有这一个,觎水门偶然得知这个秘密,定会是处心积虑,收集了无数证据,可以形成铺天盖地的证据链,从所有的地方指正,让他们反驳不了。
慢慢撑住了额角,拿着指腹一点点的搓着眼角。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斗笠黄符,手指已是近乎掐的发白,捏住黑色斗笠的圆润帽沿都感到了钝痛。
可她还是不想松手,脑袋里混沌空白一瞬,只觉得原本还触手可及的胜利,就像是一盆凉水浇在了头上,只觉得满脑混沌。
神秘人此时反而已经恢复了平静,笑了笑,带着些嘲讽:
“所以三日之期,本来就是个笑话。乐散真人估计也是知道这个,所以才没有阻拦你们。”
桑伶微微闭眼,此事乐散真人从未说过,不过她不会怀疑乐散真人的隐瞒。
睁开眼,将手从眼皮拿了下来,似乎是恢复了镇定,正将那黑色斗笠里的黄符一张张取了下来。动作耐心细致,没有一点不耐烦。
可黄符本就是铺满了整个斗笠内侧的东西,所以封的严实,数量又多。
手指取到最后,已是带上了细颤。
忽然!
指尖一痛,立即抽手回来,竟是被一个小刺扎进了指尖,她看着那正在涌涌冒出来的血珠子,越来越大,直至最后承受不住,滑落指尖,一下子砸到地上。
“啪——”
桑伶只感觉脑中一空,手中大力一推,“砰!”,黑色斗笠飞出,连同黄符一起散开,铺了一地,乱七八糟。
神秘人惊讶看她:
“你本来就不是显阳宗的人,此事也与你没有关系。早日离开就是,不必烦恼。”
桑伶慢慢咬住了牙齿,她若是逃了,不说乐散真人如何,就是显阳宗寄居的妖族,又该怎么办?
不过,这一切却都成了败局。
桑伶苦笑一声,彻底认清了现实。
“一模一样的制式,手法,极能辨认的灵气,几乎是铁证.........”
神秘人早就已经做好抽手准备,等了这么多天竟然等来了觎水门的追杀,想着可能还要靠桑伶背后的宗门,才好心劝道:
“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还是早日抽手的好。”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连同此处的空气都变成了死寂的空旷,神秘人看她一直沉默坐着,眼神忽闪几下,已是脚尖向前准备逃走。
谁料,前方竟然响起两道脚步声。神秘人微微一惊,来人前后竟然都是修士,其中一个还是他的熟人。
眼神在谢寒舟身上,转了几下,最终还是坐了回去。死在这人手上的同伴不少,他还是保命为先,伺机再寻机会离开吧。
苏落和谢寒舟先后进来,苏落第一个就看向了桑伶,发现她只坐着那里低着头,对他的过来没反应,有些奇怪:
“阿伶?”
桑伶一抬头,才发现苏落和谢寒舟已经下来了。
“你们来的好快。”
苏落正要说什么,忽然脚下一顿,感觉鞋底触感不对,一低头,竟是散在地上的几张黄符。
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后,他才发现了桑林脸上的失落和伤心,顿时眉心一蹙,看向了神秘人:
“你对她做了什么!”
谢寒舟的眼神也是冷漠盯来,寒芒满溢。
神秘人脊背一凉,赶紧伸手指了指一处,急促解释道:
“我不过就跟她说,手上有乐散真人帮助妖族的证据,她就这个样子,可与我无关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被扔到另一处的黑色斗笠,刚才因为环境太黑,那黑色一时不容易瞧见。
神秘人见他们还是面色沉沉不说话的样子,更急了: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这女修发现,妖族戴的黑色斗笠上有乐散真人帮助妖族的直接证据,知道显阳宗这回翻不了身,才心灰意冷了。”
他语气急速,几乎是炮弹连发,没有半分迟疑,看来是真话。
苏落的心微微一沉,不过却没有多少失望,他只凑到了桑伶面前,有些担心。
“既然他们这样,看来显阳宗也是没有翻身的余地。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别管他们死活,早日离开的好。”
可对面桑伶没有出声,连着眼珠都没有多动上一分,苏落更是担心,连续讲了许多理由来。
此时,还在外沿的谢寒舟已经将那黄符捡了起来,微一打量,也是心下一沉,不过他到底没见过乐散真人的灵符,不好判别,只淡淡道:
“最终还是要拿出乐散真人出手的灵符,进行比较才可。”
神秘人正要补充什么,忽然就听一女声闷闷传来。
“黄符上的个人痕迹太过严重,他似乎根本没有像隐瞒的意思。再说,对方真的有把握,定是有百种办法,将这黄符的证据做死。”
是桑伶,不过她声音带上了几分暗沉喑哑,一晃之前的清冽连珠。
苏落没想到自己对她说了一堆,她却是根本没有听进去,反而一心扑在那显阳宗上,只关心黄符之事。
“阿伶,我刚才与你讲的你都没有听进去吗?那我再说一遍,显阳宗之事别管了,就让他们宗门之间狗咬狗,我们游历我们的,现在就离开好了。”
“不可。”
身后斜刺里传来一道清冽冰寒的声音,却是谢寒舟出声打断。
苏落磨牙看他:
“你有天道宗作靠山,可以不用怕。可阿伶无权无势,掺和进去又有什么好下场?”
这也是他一直不赞同桑伶帮助显阳宗追查鱼灯花节祸事之后的幕后黑手的原因。这长鱼灯花节祸事里面的利益纠纷明显,查到最后,不过都是宗门世家之间的利益纠缠,就算真相大白,得失不过都是宗门的东西,与他们何关。
谢寒舟长身玉立,一身白衣站在此处,昏暗的光线印着银白的水光,将他周身衬出无尽的出尘之意。
他羽睫微阖,与口气的决然否定,面上却没有多余的怒来:
“若是逃走,身败名裂。”
苏落没有半分在意:
“名有何用,利有何用,都是一身尘归尘土归土,半分带不走的东西,有什么重要。”
谢寒舟没有急于反驳他的话,反而看向了桑伶:
“你觉得呢?”
桑伶微微苦笑,名利?对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她又有何不清楚。在大学她获得的金钱和名声,在她穿书之后照样带不走万分。若是她突然死了,若能重新回去,那到了现代,她在修真界里所奋斗的一切,不也是带不走的东西吗?
若真的为此,她该是听苏落的,只不过,名利地位这些出于一己之力的私心算计,她从不是。
所以,她轻轻推开了面前的苏落,站了起来,只道:
“我要留下。”
苏落本来见他沉默犹豫很久,只以为她已是否认了谢寒舟的说法,不想桑伶还是选择了留下来,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气红了眼睛。
“阿伶,你是还对谢寒舟余情未了吗,为什么事事都要听他的!你知道你留下来要面对多少的风险吗?他有天道宗做靠山,还有陆朝颜做他未来道侣,你就算跟在他的身后事事跟随,又能得到什么,只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苏落已经气到了口不择言,一口气将心底里所有的话全部吐了出来,快速的像是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个干净。
等他换过一口气歇下时,才猛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谢寒舟皱眉,声音清寒如玉沁:
“陆朝颜绝不会是我未来道侣。”
口气斩钉截铁,似乎带着几分急促的否认。
他的解释,却没有引来那人半分回看目光。顿时唇色微白,神情映着星点的水光,显得极暗极低。
苏落立即弯腰下来,抓住了桑伶的手腕,却下意识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
“阿伶,对不起,我刚才说出了话,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我只是不想你再插手这些事情,阿伶,对不起。”
最后的尾音已是带上了细颤,像是叶片上的一地露珠,正颤颤巍巍的在晨风中摇曳欲坠。
空气中是一片的寂静。
苏落微微松开一口气,想要抬头看一眼桑伶的表情,忽然就感觉手里拽着的手腕正在往回缩。
他脸色顿时白了,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将笨仓鼠身上所有的伪装全部扯掉,还不给对方埋沙的机会,将她整个人暴露出来,这种方式,对于一般女子近乎是将她重新扯进旧事,不顾死活的彻底毁灭。可,他不是本心,只是太过担心,气上了心头。
想到了此处,他已是彻底慌了手脚,只执着握紧了手里的手腕。几乎是将那柔软的云彩攥进了手心,不给对方任何逃脱的机会。
“阿伶……”
他感觉手中紧抓的手腕不动了,心口一松,可不想,下一瞬,桑伶已是伸手将他推了下:
“放开。”
苏落不敢动,他怕自己一松手,面对的就是这片云的彻底离开,消失在天地,与自己不复相见。
偏偏旁边的神秘人还在此时自言自语,带着揶揄之色:
“这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夜谢仙君追到了寒潭,那中了瘴气又有潭水的寒气,偏偏还捏着通讯玉佩,也不知在打给谁。可惜,打了许久,对面都没有接,还很是苦啊。”
苏落猛然一怔,然后下一秒,那推来的力道还在继续,他一个不防,就已是被推离开来,连同手里攥着的都没了,只有一点残存的体温,迅速变凉。
“阿伶。”
下一秒,对方却是忽然伸手将他拉住了,口气带着几分惊诧。
“你还真是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