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养娃的第二十三天

自从清虚观一事后,崔恒顺藤摸瓜,接连在庆州摧毁数处安插的暗哨。

很快就到了除夕这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楹联,挂灯笼,夫妻俩又合画了两张门神贴在大门上。

姜蓉今日将昭哥儿打扮地喜庆又吉祥,小小的人儿穿上一套正红色的衣裳,眉间点上朱砂痣,让周嬷嬷看了好一通夸赞,直吹捧他像年画里的福娃娃。

新生的孩子还难分男女,昭哥儿穿着这样鲜艳的衣服,姜蓉看着倒有些雌雄莫辨。

过年的团圆宴上,府中无论主仆,都吃得十分丰盛。

当然也少不了飞虎和赛虎两条狗儿的好处,它们跟着主人从汴京辗转到庆州,一路上的辛苦差点没要了它们狗命。

自从来到这里,府中再没有那样大的空地给它们玩耍,姜蓉看着这两条狗都快憋怏了,她心中觉得有些愧疚。

“等开了春,带你们出去踏青,到时候随你们怎么撒欢。”

她轮番摸了狗头,笑着同它们承诺。毛发光亮又蓬松,摸上去一片柔软,姜蓉心中喟叹,莫说孩子,就是她,也抵挡不住这样毛茸茸的热情小动物。

昭哥儿看见狗儿就像看见了什么新奇东西,在姜蓉怀里不断伸出手来,指着两条狗,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两条狗子亦很是热情,对着昭哥儿左闻右嗅,疯狂地摇着尾巴。

姜蓉并不排斥孩子和小狗接触,飞虎它们根本都没怎么出门,府中的丫鬟小厮也是隔三岔五替它们清洗、梳理毛发,它们身上并不脏。

等昭哥儿大了些,陪着赛虎玩,也能分散他的一些精力。至于飞虎,已经算一条老狗了,昭哥儿还是莫要折腾它了。

对于这个磨人的小魔王,夫妻俩对他是又爱又恨。

今年除夕守岁没在崔府,就剩下一家三口和一些近身的丫鬟小厮。

晚上一家人吃团圆饭,瞧见桌上菜肴冒出的腾腾热气,昭哥儿嘴角流出的口水都浸湿了好几条口水巾。

姜蓉拿着一块肉放在他眼前逗他,果然见这小家伙张开嘴巴就要吞。

等肉被拿走,他也不哭,只是疑惑地转头看向他娘,小手不断挥舞,看着很是欢快。

夫妻俩看着他这馋嘴模样,都被他逗笑了,牙齿都没有的小儿,就妄想要吃鱼吃肉了。

这个孩子的降临,对于他们待在庆州的无聊生活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慰藉。

有了他,夫妻俩日常的聊天也多是以他为主。崔恒见夫人心神全部被儿子所吸引,淡淡赞道:“夫人倒是对昭哥儿极尽耐心。”

姜蓉瞥他一眼,知晓他的未尽之意,于是出言调侃:“唉哟,这空气里好大一股酸味,莫不是谁家在酿醋,让我闻闻。”

她抱着孩子走到崔恒前面,噏动着鼻子,叹了句:“原来这里有个大醋缸啊!”

她靠着崔恒,狡黠一笑,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侧脸。

“让我瞧瞧,还有没有醋味?”

崔恒眼神闪烁,轻抿薄唇,他用力将母子两一齐拉进怀中,轻声道了一句:“夫人莫开玩笑了。”

他嘴上不承认,但身体却很实诚。

这人,还真是,永远都是这样言不由衷,姜蓉算是摸清他的性子了。

在用膳时,遇到合他口味的菜肴,明明喜欢,却只含蓄评价两字——尚可;明明不喜,却也不与她直言,闷不吭声地接受。

自从前段时间崔恒亲了姜蓉一下后,两人就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时不时都要以这样的亲密动作来表示心意。当然,这其中多是崔恒主动。

周嬷嬷一来,姜蓉逐渐知晓了崔恒幼年的遭遇,也算明白为何崔恒会养成这样拧巴的性子。他也算得上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她就大度谅解他一二了。

说起来也是好笑,两人成婚接近两年,孩子都生出来了,之前竟从未亲过。

这背后的原因,怕是夫妻俩都心知肚明,只是默契避而不谈罢了。以她和崔恒在婚前的尴尬关系,能处成现在这模样,已经算是崔恒胸怀宽广,姜蓉善解人意了。

昭哥儿见爹娘亲昵,自己却被夹在中间无视,终于受不了哭了出来。

“喔,咱们昭哥儿怎么又哭了,娘在呢。”

“来,娘贴贴。”姜蓉捧起他的小脸就拿额头贴他。

娘俩开始顶牛角,昭哥儿终于又从父亲那里争夺到母亲的关注,顿时喜笑颜开。

崔恒斜睨了自己儿子一眼,看不出来,这么小就有这样的心机,这是像了谁?

今年这个守岁还是没有守成,昭哥儿一会要喝奶,一会换尿布,把这一切弄完他这个小祖宗又要去睡觉,还必须得娘亲陪着。

崔恒索性放了下人们的假,自己则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

在庆州的这一年就这样匆匆而过,次日,大年初一,大雪再次覆盖庆州城。

一大早,姜蓉推开窗户,就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雪堆积在枝头,一直雀儿一飞,便簌簌落下许多雪花。

这样厚的白雪,倒好似她之前吃过的云片糕啊。又软又绵,粉糯香甜。

下人们排着队说着吉祥话,姜蓉给每人赏了一个红色的香囊,里面放着一些赏银。过去这一年,许多人都随着他们从繁华的汴京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庆州,大家都受了一些蹉跎。

“大伙都辛苦了。”姜蓉笑着让人将香囊发下去。

有人拿到后走出门迫不及待解开,只见里面放着两个小银锞子并二十个铜钱。

他笑得乐开了花,那精美的雪花小银锭子他都舍不得用牙咬坏了,打算带回家交给婆娘收起来。

除了一些下人的拜谒,官场上崔恒的同僚、下属们也在朝食过后,陆陆续续前来拜年。

大家交换着年礼,嘴上说着一些喜气洋洋的祝贺词。

新的一年就在这样银装素裹的一片雪地中拉开序幕。

到了下午,总算送走了那些人,姜蓉累得靠在美人榻上,不想动弹。

本以为今日就这样收尾,可谁知,门房却突然来报,说她的亲戚上门拜访。

这可真是稀奇事,姜蓉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这些亲戚了。

她突然想到年前收到的桂云的信,莫不是她舅家的亲人吧?

她父母去世时她还年幼,根本记不住去外祖家的路,再加上她伶仃一人,自然也是不敢离开镇上,去山的另一边找她外祖。

她只是听堂伯他们和一些四处游走的货郎说,她那外祖父好像已经去世。

至于剩下的外祖母和舅舅之类,更是毫无印象。

说起来,若算上前世的日子,她已经大几十年没有见过他们了,又如何分辨是真是假呢?

毕竟,前世他们根本没有来找过她,焉知今生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经历了人间险恶以后,姜蓉一向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测人性的。

别看她平日里布施粥食,帮助幼童,是一个柔善可欺的老好人模样。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虽然对人心存善意,但她的内心冷漠,警惕,难以接近。

姜蓉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错,她只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俗人,有这样的缺点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整理了下着装,姜蓉去看了眼昭哥儿,见他睡得正香,这才出门走到会客的花厅。

姜蓉慢悠悠走到厅堂,就见两个男子正拘谨的站在椅子旁,饶是身边丫鬟不停劝说,却怎么也不肯坐下去。

这两人,一老一少,看身上穿的料子,家中条件应当不算太差。

只是两人气色不好,身上也有着一股长时间未打理的凌乱粗糙之感。

“快请坐。”她笑着开口,看向两人。

“你就是小阿蓉吗?”那年长的男子擦了擦眼睛,仔细看向姜蓉。

随后喃喃道:“真像啊,你长得和你爹娘真像。”

“您是?”

“我是你大舅,旁边的是你表兄宁永。”

齐宁永看了一眼这个表妹,就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从没想过她竟然生得这样艳丽。

之前爹娘还因为她发生过争执,此后爹就一直没有与他谈过蓉表妹,他们不知道的是,当时他就在门外,将他们的争执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一旁的翠竹贸然开口:“两位可有何凭证,空口白牙,恐难让人信服。”

那年长的男子仿佛没有察觉翠竹语气中的疏离,只是小心的从胸口掏出一个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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