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臣妇的夫君明日可以如常去轮值吗?”姜蓉再次恳求官家。
官家也是很好说话:“当然可以,只要你喝了酒,关于这波谣言造成的所有不利后果,朕会帮你们一一清除。”
他说到一一时,语调又慢、又有些奇怪,让姜蓉摸不透他的想法。
姜蓉点点头,她本孤身一人,死了也什么都不用带走。但她转念想到了什么,伸出去端酒杯的手又缩了回来。
众人正眼巴巴地盯着她的动作,以为她要反悔,有人忧有人喜。
“臣妇想同夫君说几句话,还请官家您准许。”
“去吧。”这最后几句遗言,官家也没必要当这个恶人来拒绝。
姜蓉走到崔恒面前,她抬起手,本想轻抚他的脸庞。
犹豫半晌,颤抖的指尖终究是落在了他的肩上。
姜蓉沉默着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领,抚平带褶的衣角。
话还未说出,眼泪却已经先流了下来。她本觉得死与不死都无所谓,现下,却突然有些舍不得这个曾经给过她一丝温暖的男人。
“别哭。”崔恒有些笨拙地擦了擦她的眼泪。
“我才没哭。”姜蓉擤着厚重的鼻音,偏过头去,倔强地不肯承认。
“我若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晚上别总是看案卷看到忘记吃饭,到时候又会胃疼。”至于他是否另娶,姜蓉反正看不到了,她也不想再装大度。
“常临,常乐,你们以后要好好叮嘱郎君,别熬废了身体。”
常临两人见夫人殷殷叮嘱,眼泪再也止不住。
常乐撇着头,擦了下眼泪,抽搭着点头:“放心吧,夫人。”
“我父母他们的灵位就在我京外的陪嫁庄子里,一直没来得及去庙里给他们立个长生位。到时候,就辛苦你一起帮我也立了吧。”
崔恒摇摇头,仍想劝她别做傻事,现在还可以回头。但见姜蓉眼噙热泪望着他,他只好妥协,叹气点头。
姜蓉这才满意,继续嘱咐:“至于我的几个丫头,卖身契翠雯知道放在哪里,给她们一点银钱,放了她们自由吧。”
“夫人...”翠雯哑着嗓子,泣道。
她一开始跟着夫人并非自愿,但是自跟在夫人身边,夫人从未说过她一句重话,平日里有好东西也少不了她们。没想到,到最后夫人还在为她们打算。
她何德何能啊!
一些人见崔夫人在此时也不忘妥善安置身边的丫头,心中暗叹她定然是个温柔和善的娘子。
一想到她这样好的人,年纪轻轻就要离开人世,他们不禁生出怜悯之心,也被这悲伤的气氛所感染,纷纷低声抽噎了起来。
刹那间,堂上堂下哭成一片,仿佛这是哪家的灵堂一般。
姜蓉鼓起勇气,在人前摸了下崔恒的脸颊。
哎,光滑是光滑,就是有些憔悴了。
“以后要按时用膳,养好身体。还有啊,小狗就让我取个名,叫赛虎好不好?”
崔恒喉结耸动,他扯动干涩的嗓子,想要说的话还未酝酿出口。
只见她说完,便快速抽身离去。
崔恒伸出的手扑了个空,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内心怅然若失。
抬头却见姜蓉头也不回地走到内侍跟前,随意拿了杯酒仰头喝下。
这动作,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一时间,现场安静地落针可闻,大家都紧张地看向姜蓉。
这可是决定生死的一杯酒,这崔夫人竟然真的敢喝,她难道真的是被冤枉的?
不少人心中出现这样的想法,尤其是妇人们。
她们本有些不喜这位崔夫人过于艳丽的美貌,觉得她不像个安分人。
但当她们看到崔夫人那般温柔地同崔大人说话,言语平实又殷切。她会悉心关切夫君,会给他整理衣裳,会体贴下人。
她的所作所为与她们日常也无异,这只是位普通而贤良的夫人啊。
但此刻,她快死了,她们义愤填膺地看向孙、王两位大人,仿佛他们就是杀了她的凶手一般。
姜蓉喝完酒,并未转身,她抬头与这位帝国的主宰者对视一眼,希望他能说话算话。
她等了一会,见自己好似没有不适。便想尝试着看能否出声,莫非,只是哑药?
就在她清嗓之际,就见这位官家突然神秘莫测地朝她笑了一下。那笑容稍纵即逝,快到她几乎都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错觉,错觉?姜蓉顿感不妙,她瞬觉天旋地转。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在心头,很快她便失去了意识,直直地朝后倒了下去。
最后一瞬,姜蓉内心暗叹,没想到她终日打雁,今朝竟被雁啄了眼!
官家竟真做这般绝,她,还有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崔恒紧紧盯着她的背影,但是这狠心的妇人迟迟不肯回头再看他一眼。
他莫名觉得自己心脏似被什么东西揪紧,让他呼吸一窒,久久不能缓过气来。
没等他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就见那妇人脚步凌乱,似要往后倒去。
“姜氏!”他快步冲上前去,想将她接住。
与此同时,另一个他想象不到的人也冲了过来。
见到姜蓉软软地倒在他的怀中,崔恒简直目眦欲裂。
贺任!他怎么敢?
崔恒非常生气,都是他惹出来的无妄之灾,官家还在这里,他要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走开!”他难得带着怒气与人说话。
贺任见他过来,也不说话,沉默着将人放到他怀里,默默地退出。
上头的官家一脸戏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啧啧,他内心不禁感叹。
怎么最后关头还给朕来这样一场大戏啊!
他清了清嗓,该他上场了。
望着一脸沉痛的崔恒,他开口说道:“既然姜氏自愿饮下毒酒,朕就依她所言,还她清白。”
“高勘!”官家朗声传唤。
高勘自进入皇城司后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很快就爬上了皇城司副使的位置。
此次过来,也是受官家诏令,查清姜氏与贺任流言一案。
他上前恭敬呈给官家一张卷轴。
“朕早已命皇城司彻查此事,这。”他举着卷轴道:“便是皇城司查证的结果。”
他问台下众人:“尔等可有异议?”
众人纷纷摇头。
官家满意点头:“这份密令记载,姜氏于五日前曾在桂花巷与贺任见过一面。但两人当时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