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 相互扶持的第十二天

139 相互扶持的第十二天

◎你儿子都快被饿晕了◎

待听到他讲自己在考场上如何坦然自若,如何舌战群儒,如何将一众夫子迷得神魂颠倒之时,姜蓉与崔恒对视一眼,心中暗笑。

但明面上,两人皆是极为捧场,连连夸赞起他来。

得了爹娘鼓励,昭哥儿更是骄傲地挺起胸膛,小嘴一扒拉,将考场之事如倒豆子般倒得干干净净。

直到听到孟山长竟免了他的束修,还将他分入了玄字班后,姜蓉方明白这小不点今儿愿意潇洒一把,点起烤鸭的原因了。

看儿子这样聪明伶俐,姜蓉欣慰又自豪。

“真香!”看着眼前新鲜出炉的烤鸭,昭哥儿陶醉地吸了吸鼻子。

姜蓉好笑地擦了擦他的汗,笑道:“莫急,都是你的。”

昭哥儿乖巧应好,净手后坐回座位。出乎两人意料的是,他将面皮沾满酱料,包好鸭肉后,没有自己先吃,而是扭头递给了爹娘。

“爹娘辛苦了!”他甜甜喊道。

“真乖。”姜蓉摸了摸他,接纳了他的好意。

“不错,昭哥儿越来越懂事了。”崔恒亦出声夸赞。

这脚店的八宝烤鸭味道的确不错,既有果木的甜香,也有香料的芬香,再蘸上店家秘制酸甜面酱,各种香味在舌尖组合成馥郁又适宜的味道,让人口齿生津,胃口大开。

几人又额外点了几个下饭菜,昭哥儿吃得肚腹圆滚,心满意足地随爹娘离开。

看他这满足的小模样,姜蓉承诺道:“喜欢吃,下次再来。”

“好!”昭哥儿第一次觉得城里也不错,竟然有这样多好吃的美食。

他将攒下的鸭骨鸭肉带回家,骨头给赛虎,肉给飞虎。

飞虎现在的状态越来越虚弱,姜蓉拿梳子给昭哥儿,让他替它梳理毛发。

一条狗儿,年纪这样大了还跟着他们走南闯北,漂泊不定,它这狗生也是不易。

飞虎躺在树下歇息,而赛虎追随着昭哥儿在院内四处奔跑玩耍。

姜蓉拿着崔恒的那件破衣,坐在堂前缝补。

听得院内悦耳的银铃声,姜蓉擡头看了一眼,笑着继续手中的缝补活计。

因着明日便要入学,这日晚间,昭哥儿扭扭捏捏地与姜蓉说他要一个人睡。

在崔家他早与爹娘分房睡,可是来到青州,夫妻俩担忧他的安危,这才让他一块睡主卧。

现在既然他提出要求,姜蓉便将飞虎和赛虎放它房间,叮嘱他有事要喊他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来青州这几月,姜蓉发现那隐匿在背后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除了背地里散布谣言,以权相挟给他们添堵,好像也已黔驴技穷,再无别的手段。

那她的步伐,也是时候可以迈大一些了。

夫妻俩点燃油灯,将今日的收入清点,再记账核对。

他们这几个月总共攒下了八贯二百七十文,其中有六贯是崔恒上交的俸禄,姜蓉赚的钱则主要用于家庭开支。

能攒下这些,姜蓉也很是意外,毕竟在崔恒身边待久了,他那手松的习气也被她学了去。

虽一家子少换新衣,但吃穿上倒也未受多少委屈。

当然,比起之前肯定比不得,但比之他们刚来青州的光景,现下已经算得上好日子了。

姜蓉取出一百文和一块碎银递给崔恒,但崔恒却t不愿意收。

“拿着吧,穷家富路,你在外也需应酬吃喝,身上没有一点钱可支这不好。”

崔恒擡头望了她一眼,终是伸手接过那堆银钱。

手心交触之际,姜蓉意外地察觉到崔恒指间的粗粝,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眼,扯了抹笑容,不再谈及此事。

虽然儿子不在身边,但两人却意外地失眠了。

半夜,姜蓉忍不住翻身时,听到了崔恒的轻声询问:“可是担忧儿子?”

姜蓉轻笑一声,拉住他的手,笑问:“你不也是?”

崔恒默契随她起身,两人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听到外面的动静,里面的赛虎发出一声轻吠,姜蓉低声制止:“是我。”

听到主子的声音,赛虎嗷了一声,乖乖趴在房门。

两人悄声靠近儿子的床榻,见他两手自然垂放,小脸笑得甜蜜,不知梦见了什么开心事。

姜蓉悬了一晚上的心也终于落下,她拉了拉崔恒的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次日一早,昭哥儿早早来到他们房中。

他趴在床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爹娘。

崔恒半睡半醒间察觉房中气氛不对,他猛然睁眼,就看见儿子在一旁乖乖地看着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对儿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昭哥儿自是点头应好,他牵着爹的手哒哒哒跑出房门,才仰头对崔恒说:“爹,今儿我该上学了。”

“莫害怕。”崔恒看了下外面的天,转身去竈房给儿子端了盆热水,又烧火蒸煮锅中发好的包子。

“来,洗完脸,咱们再去喊你娘。”

幸好昨日他们已与包子大娘说好,今日暂时不卖豆腐,要不然现在起来也来不及,怕是得失约了。

多年习惯使然,即使昨日没睡好,姜蓉也早已在卯时初苏醒。

听得外间的的动静,她换衣收拾好床榻后,方打开房门。

“娘!”昭哥儿看见她起来,很是高兴。

姜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夸道:“今儿的发髻梳得不错,昭哥儿自己梳的?”

昭哥儿扭头看向他爹,答道:“爹爹梳的。”

“你爹手艺不错。”

“那是。”昭哥儿笑得恣意又自豪。

正在劈柴的崔恒听得这母子俩如此吹捧,也无奈地停下手中的活,昭哥儿这性子,越发像他娘了。

姜蓉掀开盖子看了眼热气腾腾的蒸笼,在缭绕的白雾中,白白胖胖的包子傲然挺立,姜蓉合上蒸笼,出门喊崔恒:“用早食了。”

昭哥儿今日很开心,因为爹娘答应了他一同送他入学。书院里师兄们和蔼可亲,夫子讲授的知识他看一眼便已记住。上学,除了离开爹娘让他有些难受外,其馀事情这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但他这份快乐只持续到午间。

这午膳一入口,昭哥儿就愁得皱了眉,他左顾右盼,努力克制脸上为难的神情,也试图从师兄们脸上搜寻出蛛丝马迹。

这落苏,这鱼......

昭哥儿手中的筷着落在哪都不是,这味道他只能勉为其难称之为熟了,这样奇怪的味道,师兄们怎么一点反应也无?难道他们一直都是过这样的日子,早已习以为常?

这一刻,昭哥儿突然开始怀疑,他能否饱着肚子长大。若是在学堂吃不抱,他可能就长不高了,那他长大后还如何帮娘亲的忙?

昭哥儿愁眉苦脸地低着头,食不知味地咽下了嘴中的饭菜。

一旁的师兄见状,捏了捏昭哥儿圆润的小脸,小声道:“昭哥儿也不爱吃这个?”

听闻师兄口中的也字,昭哥儿眨巴着眼,不答反问:“柳师兄你们不是吃得好好的吗?”

“嗐!”柳师兄环顾四周,方侧耳说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等散学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昭哥儿两眼放光,心中意动。但他明白,他现在还小,不能四处乱跑,是以摇头婉拒师兄:“多谢师兄好意,我娘等我散学就会来接我的。”

想到昭哥儿的娘,柳师兄也不禁神思迷离,思绪繁杂。若不是昭哥儿喊娘,初见时他真以为是哪家藏在深闺的未婚小娘子呢。

莫说他,就是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钟兄,不也遮遮掩掩地多看了两眼?

等看到他爹,他也算明白,为何他俩能生出昭哥儿这样玉雪可爱的小娃娃了。

昭哥儿虽不去,但这并不妨碍他好奇,他从师兄口中得知,原来他们说的好地方就是之前娘带他吃扁食的那条街,因着地处书院后门,师兄们都称呼它后街。

街对面就是曾经劝退他的张家私塾。

想到之前吃的扁食味道,昭哥儿是一丝好奇也无了。

这书院的食堂是特意将夥食做成这般,来饿他们体肤,苦他们心志吗?

昭哥儿小手撑脸,支在书桌上发呆,脸颊的肉肉也被他的动作挤得变形。

看他闲来无事,一些坐在后排的学子们蠢蠢欲动,他们拿着书本和糖果,期期艾艾地走近他。

“崔,不,昭哥儿,师兄想请教你一二,今儿早课夫子所说:‘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若引为治国之策,你认为该如何议之?”[1]

昭哥儿回头,甜甜一笑,将夫子所述与自己所思同他们一一道来。

躲在后门偷看的山长,见昭哥儿与这些学子相处得如鱼得水,也就拿扇尖拍拍心口,放下心来。

张延思那个傻子,竟然将这样一个数年难遇的天才拱手让人,实在是蠢得正合他意。被贬又如何?官家不还是未将他们贬入奴籍,只要他可以科考,只要那上位之人不欲斩草除根,那他就可入得他们书院。

更何况,现在乾坤未定,听闻官家身体已然好转呢。

崔大人,可是官家一手提拔上来的......

再观这孩子的聪慧天资,他就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才好。

咳咳,不过,现在暂时还需低调行事。

他教学这样多年,从没见过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过目不忘也就罢了,他还颖悟绝伦,凡事一点就通。

学起东西来,也毫无骄矜之色。上午的夫子都夸他极为认真自律,无一般小儿那样懈怠与懒散,属实是一块上等璞玉。

幸得他这伯乐发掘,培养一番便可后送他踏上那青云梯。

他得意地挥了挥羽扇,踱步回到书房。

姜蓉这边,陪着包子大娘卖了半日的包子后如约来接儿子。听得书院钟响,姜蓉便知是散学了,她站在门前寻觅昭哥儿的身影。

许多学子都是宿在书院,如昭哥儿这般每日回家的倒是少数。

看着儿子迈着欢快的步伐与夫子师兄们挥手告别,姜蓉也不由眉眼含笑,看来他今儿心情不错。

两人绕行回到集市,去拿他们买的肉菜。

见到自己喜欢的隔山肉,昭哥儿欣喜地挽住姜蓉撒娇:“娘,你太好了太好了,你儿子晚上回去终于可以吃上几碗饭了。”

儿子一向嘴甜,姜蓉只以为他只是如往常一般顺嘴夸赞,便也没有在意。

昭哥儿心中却早已演绎一场回家吃肉的大戏,爹娘为了照顾他,这隔山肉一向做得清淡,只是他们还另外添了两碟蘸料,将葱蒜切末,放入酱油丶香油和芥辣搅拌,远远便可闻见一股特殊的荤香。

昭哥儿有次没忍住,也夹上一块肉蘸了些他娘面前的蘸料。

辣是真的辣,但味道也是出奇的香,光是想想,昭哥儿便口齿生津,腹如鼓鸣。

嘿嘿,回去他便也要他娘给他做一份不加芥辣的。

“想什么呢?笑得这样灿烂。”姜蓉在儿子面前挥挥手,有些好笑地问道。

“娘!”看着四周没人了,昭哥儿声音也嗲起来,他拉着姜蓉的手委屈告状:“你是不知,今儿学里食堂的饭菜有多寡淡无味,你儿子都快被饿晕了。”

“哦,果真?”

“比真金还真。”

母子俩相携走在通往城门的道路上,夕阳的馀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昭哥儿回头望了一眼,指着地上的影子说道:“娘,我要回家吃三碗饭,我要长得影子这样长。”

“哈哈。”姜蓉刮了刮他鼻子,也开始重视起他的话来:“你们食堂的饭菜若不合你口味,娘明日给你带一坛小菜过去,包管你吃了后胃口大开。”

姜蓉不是没想过给他做了午膳送去,但山长大度免了他的学费和食宿费,他初入学便闹着与众不同行出格之事,怕是要影响学里秩序。

等明儿再看看,说不定明日的饭菜就好些,若这饭菜实在吃不下饭,那她也只能给他做。

“好嘞!”昭哥儿背着书包,欢快地往前跑去。

回到家中,昭哥儿喂狗浇花,就是不打开书包。

取出坛子分装酱泡一月的木瓜丝,姜蓉闻着那幽幽酱香,没忍住夹出一根尝味。

这酱泡木瓜丝色泽金黄,酱香浓郁,鲜辣劲脆,回味微甘。就是不知这辣度昭哥儿是否能承受,她未加芥辣,只t是在里面泡了几颗大蒜。

姜蓉喊来儿子尝味,顺带问问他:“今儿夫子没有布置课业吗?”

“布置了。”昭哥儿嚼得嘎嘣脆,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嘿嘿,娘,我在学里便写完了。”

“真乖,等会把课业给爹爹也看看,让他也夸夸昭哥儿好不好?”

“嗯嗯。”昭哥儿连连点头,又问他娘要木瓜丝。姜蓉倒是不料他接受地这样快,也就再给他一根。

“真好吃,明日里师兄们定要被我的罐子馋哭!”他抱着姜蓉给他的小罐子沉醉又得意地吹嘘。

等崔恒回家,昭哥儿主动捧着课业求检查,倒让他有些诧异,直到他接受到姜蓉的暗示,方先礼后兵,夸赞几句后再给他挑挑毛病。

只是他没想到,这几句话倒让父慈子爱多年的表象瞬间皲裂。

“爹!”昭哥儿拉着他的手委屈巴巴地撒娇。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为何要这样严厉地批评于我。”

【作者有话说】

【1】《大学》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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