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生命无比脆弱,就像精心装裱的画卷,轻轻一扯,就会撕开。
江老紧闭着眼,他的鼻孔有出血的痕迹。
他静静地趴在地上,身体与走廊平行,头朝着桌子,也就是窗户所在的方向,在江老的右手边,散落着一本《论语》,在江老的口袋里,放着一瓶沙丁胺醇气雾剂。
这是江老一直用的哮喘药。
郁棠慢慢地伸出手,触到江老冰冷皮肤的那一刻,她终于确信,江老的确已经魂归西天,药石无用。
根据江老尸体上的尸斑,郁棠初步判定,江老的死亡时间门是昨天晚上10点以后。
昨晚10点以后,她在做什么呢?郁棠回想着昨晚,她10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她熟睡的时候,死神的镰刀落下,收割了江老的性命。
“天啊……”
“江老师怎么了?”
大家要冲过来之际,郁棠起身阻止了众人的行动,说:“大家别过来,我们要保护现场。”
“到底怎么了?”辅导员急切地问,
身后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尖叫声、吸气声……郁棠只是呆呆地回到江老的尸体旁。
江老目光看向的地方,是窗户,郁棠忍不住想,人生的最后一刻,江老在想什么呢?
季回雪在她身旁,脸上几乎结出冰霜。
“江老他……”郁棠的声音夹着几分悲怆,“走了……”
辅导员面如死灰,江老的事是意外还好,如果是人为,学院肯定要受很大的牵连。对他的职业生涯来说,这几乎是毁灭性的灾难,难怪他因为江老的事头疼了那么久。
辅导员很快振作起来,他和其他老师简单商量了几句,就驱散了聚集而来的同学们,让大家回房间门待命。
现场很快被疏散,房间门里又恢复了清净。
辅导员焦头烂额地打着电话,向各方领导汇报这件事。
郁棠拿起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你好,是警局么?杏花山庄发生了一起死亡案件。”
挂断电话,郁棠呆呆地靠在门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江老。
她记得去送请柬时,江老被田晓光推倒在地,当时她被吓得几乎心跳停止,谁知道江老却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她真希望现在江老和那时一样,慢慢站起来,再从柜子里翻出一包蒸蒸糕递给她。
这次她一定会在江老想悔棋的时候,悄悄让他一次,不,哪怕是十次百次也没关系。
江老他怎么就死了呢?
明明昨天傍晚,她还见到过他……
那时的江老生龙活虎地和她说话,还说下节课给他们讲君子,江老还给她讲了他从前走街串巷卖蒸蒸糕的故事?
怎么不过才一晚上,江老就成了冰冷的尸体?
她在做梦吗?郁棠紧咬着唇,直到舌尖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她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
在她面前的,的确是江老的尸体,昨天那个念着君子三畏的老人,也的的确确离开了这个世界。
桌上放着一包散开的蒸蒸糕,一本《论语》,一本教案。
山庄的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我听说这里出事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辅导员上前把他拉到一旁,两人小声说着话。
“江老的家人……”郁棠欲言又止地看着季回雪,她似乎从来没有听江老说过家人。
“老师没有家人。”季回雪说。
辅导员,他走过来,说:“江老年纪大了,突然猝死,或者用药不及时都有可能……昨晚我还听见江老说头疼……没想到今天……你们先回去吧,剩下的我和其他老师来处理……”
“我想等警/察到了,做完笔录再回去。”
“这个案子自然会有警方负责,”辅导员张大了眼睛,说,“你刚才被吓到了吧,赶紧回去吧。”
山庄老板也开口说:“小姑娘,你回去吧……”
“可是……”
辅导员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郁棠的肩膀,他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和江教授比较熟,但是人各有命,我知道你喜欢推理……江老的房间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只是一场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意外。”
不管辅导员怎么劝说,郁棠始终坚持要等到警方到来再离开现场。
她没有专业设备,所以不会贸然侦查房间门,但她也害怕其他人会趁她离开的时候,闯进房间门破坏证物,事情明朗之前,除了她以外的人都有嫌疑,哪怕是辅导员。
事关江老,郁棠只能小心为上。
等待警方的这段时间门,季回雪一直没说话,郁棠看着他平静却蓄满波涛的眼眸,忽然想起了江老的戒尺和后来的杀人狂魔季回雪。
难道江老的死,就是促成季回雪改变的原因?
一个小时后,警方赶到现场,和他们简单介绍过情况后,她走出江老的房间门,她需要时间门平静一下。
郁棠注意到走廊上有监控,监控摄像头正对着江老的房门口。
回房间门的郁棠正好路过餐厅。
“真是人在做,天在看,江老头坑了多少学生,今天终于有报应了。”
郁棠转头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田晓光,他正在抽烟,他的衣袖被挽到手肘,恰好露出手肘上的伤疤。
伤疤长约五厘米,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的,应该是最近几天受的伤。
“别说了,江老师人都没了,你就嘴下留情吧……”注意到郁棠,田晓光身旁的男生扯了扯他的衣袖。
“吴刚,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人,怎么你还帮那个糟老头子说话?”
郁棠注意到,这个叫吴刚的男生,就是昨天和田晓光在一起的那个男生。
吴刚戴着厚厚的眼镜,看起来普普通通。
“不好意思,晓光他嘴上一直没个把门的,我知道你和江老师关系不错,你别放在心上。”
郁棠没说话,只是冷眼看着田晓光。
“你看我干什么?你别以为那天我让着你,就是怕你,你再这样看着我,小心我打你。”田晓光挑着眉头说。
“你打不过我。”郁棠的眼神冰冷至极,田晓光看着四体不勤,她又擅长取巧,她猛地出手,田晓光肯定打不过她。
“你打我江老头也活不过来,只是,恨不得江老头死的人,不止我一个人,那些被江老师举报过伪造科研项目的教授,被江老师抓到作弊的学生,哪一个不恨他?你打得过来么?”
“田晓光,你别说了……”吴刚再一次试图阻止田晓光。
田晓光吹着口哨,抖着腿,高兴地吐了一个烟圈,说:“我偏要说,就他那个老古板性格,得罪过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好几十,只不过我心直口快,懒得做表面功夫,其他人,看着伤心得很,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吴刚捂住田晓光的嘴,他抱歉地对郁棠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拖着田晓光离开了餐厅。
郁棠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她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发呆。
她忍不住想,如果江老听到这些话,应该会很伤心吧?
她回到房间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发生的一切,江老几乎没有外伤的尸体,紧闭的窗户和反锁的房门,乍看之下,好像的确如辅导员所说,是一场谁都不愿意看见的意外。
可是,在学院众人里,真的有人在心里殷切地盼望江老活着吗?
如果江老的死亡是一场谋杀,很多人都有行凶动机,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动机是否强烈到足以让一个人化念头为行动。
郁棠的心沉了又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