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想想你的修仙大业,得道成仙的梦想你忘了吗?]

意识深处的胖狸猫突然伸了个懒腰。

“当然没有忘!”在系统的提醒下,瑟瑟发抖的谢拾立刻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迟疑退缩的念头立时便被他抛到了天边。

对哦,他可是神仙转世,注定要得道飞升,重归仙班,区区一点小困难算什么?

谢拾的反应完全在系统意料之中。

——这可是小小年纪立志得道成仙,年仅四岁就敢离家出走考察道观的“奇才”!

——当初他那么不愿意读书,任系统苦口婆心日日“洗脑”都不改观,哪怕为保全爹爹不挨板子而答应,依旧心不甘情不愿,换作为得道成仙而读书,系统绝对相信,这小家伙能爆发出令人惊叹的潜力。

意识深处,胖狸猫得意地一甩尾巴:嘿嘿,自从找对窍门,拿捏宿主轻轻松松。

它暗戳戳怂恿谢拾:[不想挨打的话,把书都背下来不就好了?夫子不会无缘无故打手心,宿主以后好好完成功课就是了。]

“有道理,这个主意好。”并不了解“把书都背下来”是何等难度的谢拾一下子精神抖擞,小手也不抖了,人也不蔫了,雪白的小脸恢复红润,“系统我听你的!”

不愧是仙家法宝,果然就是聪明!

打过戒尺,又罚徐守文将《千字文》全文抄一遍,徐夫子才背着手来到谢拾身前,看到的就是坐得端端正正、身板挺得笔直的小团子,桌面上是整整齐齐摆放的《三》、《百》、《千》,而小团子微微仰头,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正亮闪闪地看着他。

一行大字仿佛迫不及待从他眼中蹦了出来,在徐夫子眼前蹦蹦跳跳:“夫子夫子,我准备好了!”

——让知识的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感受到这份不似作伪的浓厚求知欲,无比真诚的向学之心,徐夫子不禁微微一愣。

犹记得方才这孩子的父亲临走时还说过,这孩子十分机灵,就是有些活泼坐不住,话里话外都透出一股贪玩不好读书的意思,老实巴交的汉子还恳求他严加管束。

原先见谢拾又是临水自照,在意那红痣端不端正漂不漂亮,又是与徐守文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徐夫子已做好了对这不听话的顽劣学童严加管束的准备……

如今看来,这哪里是活泼坐不住、贪玩不好读书的模样?

徐夫子将信将疑地问他生辰几时,年方几岁,可读过书识过字,谢拾都仰着小脸一一答了,那小模样谁见了都得夸一声乖。

小小年纪,口齿如此伶俐,答话时思路更是流利清晰,教徐夫子暗暗惊奇不已。原以为说他机灵只是自夸,看来倒是真的。

“既然你还不曾启蒙识字,自今日起便先学《三字经》。”

了解完情况,徐夫子示意小孩将另外两本书先收进书袋,又摊开《三字经》,带着谢拾从头开始,先通读一遍。

这也是大部分夫子启蒙的方式。《三》、《百》、《千》之所以被列为蒙学书籍,其中一大优点便是读起来朗朗上口,小孩即便不明其意,读着读着不知不觉就记住了。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徐夫子读一句,谢拾跟着念一句。

“性相近,□□。”

“性相近,□□。”

徐夫子摇头晃脑,谢拾也跟着摇头晃脑。

他坐得端正,小脑袋却摇来晃去,看上去颇为有趣。旁边抄书的徐守文视线飘过来不小心看到时,差点就破功笑出了声。

徐夫子默不作声看他一眼,暗暗记下《千字文》只罚抄一遍对徐守文来说实在太轻松,得加罚,才继续领着谢拾读《三字经》。

在徐夫子的带领下,一本《三字经》很快便读完了一遍。

徐夫子当然不指望就这么领着谢拾读了一遍他就记住了,如今不过是启蒙第一天,惯例领着他全文通读一遍罢了,后面还得一字一句地教他——毕竟谢拾年仅四岁,又没有基础,只要坐得住,每日背几句,循序渐进就够了。

说到底,世上哪来那么多神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全文领读完一遍,徐夫子又领着谢拾三字一句着重读了一遍开头四句,一个字一个字反切,还时不时用戒尺指着《三字经》上的某个字,纠正谢拾突然跑偏的读音。

“人之初生,本性为善,习惯却不尽相同,天长日久便有了性情之差。”徐夫子说话时,戒尺在空中一甩,谢拾下意识缩了缩小身板,“是故孺子不可不教。”

谢拾点头如小鸡啄米,十分乖巧:“夫子说的是。夫子尽管教,我一定用心学。”

徐夫子:“……”

“此为《三字经》开篇之义。”

他只说了一句,没有过多解释。时下夫子都奉行“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的道理,读书不讲大意,正所谓“不求甚解”,等蒙童对字句熟极而流,再明其意也不迟。

又领着谢拾从“人之初”开始,将这四句话反复读了三遍,徐夫子才暂时从他身边走开,拿起戒尺朝其他蒙童走去。

所过之处,鸦雀无声。

私塾已开设近一个月,蒙童们进度各有不同,除却谢拾与徐守文之外的四人中,年龄在七岁、八岁的各两人。

七岁的方朋和吴跃与谢拾一般入学后才启蒙,正学《三字经》。

八岁的王临及赵自新启蒙更早,前者尚在学《百家姓》,后者却与进度最快的徐守文一起,早已开始学《千字文》。

一共才六名蒙童,徐夫子也不曾特意分班,只按照进度一批一批教过去就是了。

在他给谢拾启蒙时,其他蒙童就在坐位上温书,等徐夫子过去教他们读书时,就吩咐谢拾反复温习方才学的内容,如有哪里不懂或遗忘,可以向旁边的徐守文请教。

徐守文热情接下帮扶小师弟的任务,拍着胸脯保证:“阿拾有不会的尽管问我。”

可惜,他当小老师的想法落了空。

只因这个岗位竞争过于激烈,一只胖狸猫早已捷足先登,在谢拾脑海中循环播放那四句话。伴随着胖狸猫的声音,谢拾照着书上的句子,摇头晃脑地念诵起来。

三字一断,依韵而念,一气呵成……由于这段时间已经习惯通过聆听系统的“科普”来学习知识,不知不觉,谢拾的耳朵就锻炼出来了,善于捕捉听到的每一个细节。

其他人用耳朵听人说话或念书也许会漏掉字句,他却能听得一字不漏,如此几句话反复听了数遍下来,竟是过耳不忘。

系统甚至比谢拾本人先一步有所察觉。只因一旦谢拾汲取知识,它便有能量增长反馈。因此,谢拾是摸鱼还是认真,是毫无进益还是学进去了,系统可谓一清二楚。

不断有能量入账的滋味太美妙了,胖狸猫高兴地翘起胡子,不动声色地顺着“教之道,贵以专”这句话继续往下播放,力图反复不断地念诵让宿主的耳朵彻底记住: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伴随着朗朗上口的《三字经》,一幕幕虚幻的动画在谢拾眼前呈现,演绎出“孟母三迁”的故事,属实是寓教于乐的典范。

三字一句、抑扬顿挫的同时,胖狸猫的尾巴合着节拍,欢快而有节奏地摆动着。

——宿主冲鸭!学会了就多学点!学无止境,学海无涯!

等徐夫子转了一圈来到谢拾面前,检查他这一会儿的学习成果,立刻收获大惊喜。

本来觉得就这么一小会儿谢拾能背下开头四句已经很是了得,想不到这小团子却是摇头晃脑、一气呵成地背了下去:“……融四岁,能让梨,悌于长,宜先知。”

——竟是一口气背下了二十句!

“自‘昔孟母’到‘宜先知’,我只读过一遍,你都记得?”

徐夫子暗暗称奇。

若说是过耳不忘,只听他读过《三字经》一遍就都记住了,那该是从头到尾都记得才对,但谢拾只记得前二十句,可见记性虽好却不至于过耳不忘。

他看向一脸惊讶的徐守文,问他:“这几句是你教的?”

徐守文连连摇头:“不是我。小师弟不曾向我请教过,也不曾有谁来教他。”

他似乎很怕徐夫子,态度格外端正。连对谢拾的称呼都换成了正经的小师弟。

徐夫子心中顿时有了数。

……看来这个小弟子还能承担更多。倒是他错误估计了对方的极限。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继续读罢。”

徐父子的反应令谢拾不禁忐忑不已,拿不准夫子对自己的表现是否满意。他的目光不住投向夫子背在身后的右手,唯恐那“虎虎生风”的戒尺下一刻便抽了出来。

且不说旁边就是徐守文这个倒霉蛋。只谢拾背书这会儿功夫,便多了两个倒霉蛋。

为了不成为下一个倒霉蛋,谢拾只好绷紧心弦,跟着徐夫子继续读《三字经》:“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

据说时间流逝的慢与快是相对的,谢拾可以作证这是真的。

和小伙伴们玩耍时,天黑得飞快,还没玩够就到了回家的时间;在学堂里念书时,时间却慢得惊人,终于捱到早学结束,他“pia叽”趴在了桌上,宛如一条躺平的咸鱼,一片摊平的煎饼。

为了修仙大业,也为了不挨戒尺,谢拾一上午空前专注,全神贯注,又有徐夫子和系统两位老师一明一暗教导,一本《三字经》,十分之一的字他都认全了。每个字若是打乱顺序单独拎出来,他不一定认得,但三个字一组,任意一组他都能准确无误地认出来,进而认出每一组中的单字……学习进度直接追平了大半个月前入学的王朋与吴跃。

早学散去,谢拾还恍恍惚惚。

下定决心为了修道成仙而认真读书是一回事,贪玩厌学、根本坐不住是另一回事。

——之前那个专心致志对着《三字经》苦读了两个时辰的家伙,真的是他吗?

——感觉身体与头脑同时被掏空,这就是修行路上必不可少的磨练吗?

“阿拾,阿拾。”徐守文拍了他好几下,都不见他反应,“该吃午食了,别是背书背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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