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武功高低问题。只是他留有余力,旁人却要下死手。这种情况,不要命的总能找到机会胜上一筹。
话是这么说,可历来活泼的小猴子还是有些蔫头蔫脑。
孙思浔看着,轻轻叹一口气。
这个动作,也算是他结束说明的标志。
白争流说:“原来还有这等渊源。”
孙思浔扯一扯唇角,并未多说。
他看着两个青年侧头讲话。他们并未刻意隐瞒,只是话音中的几样东西,还是让孙思浔听不真切。什么“清心草”“灵幻花”……
其实白争流说的是:“两个路子。要么给他们用清心草,让他们知晓咱们为何信任孙盟主。要么给他们用灵幻花,让他们以为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梅映寒沉吟,说:“依你之见,哪一样更好?”
白争流轻声说:“后者。”
梅映寒挑眉,白争流快速解释:“他们已经认定孙盟主心怀不轨,对帮了孙盟主的我们,恐怕也没多少信任。这种时候拿出清心草,恐怕会让他们更加警惕。嗯,没准儿会觉得我们给他们下毒。”
梅映寒听到这里,哑然失笑,说:“也是。”
白争流拍板:“还是灵幻花更好。”一顿,又有些感慨,“当初在桃城见到这种东西,我只觉得此类毒花要被一把火烧个干净。没想到,这才多少时候,我竟然是要把它用在旁人身上了。”
梅映寒说:“话不能这么说。天地万物,本就有各自的作用。灵幻花也并非真正毒花,不过是让人有所幻觉。毒蛇都能拿来泡酒,用这原先也没什么毒害的花又有什么错?”
白争流微微一笑,说:“也是。”同时略有停顿,心想,只是不知道当初见到的观澜前辈是真的不知道灵幻花的作用,还是明知道,却故意说错。
这一年里,对这类问题,他也想过很多。
最后的结论,是:无论如何,当初前辈的确给出一个最能让所有人接受的答案。
这些话暂且不提。总之,在孙思浔、四个小妖怪疑惑的目光中,白争流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
与当初观澜给他的那个茶盒类似,只是里面不再是清心草,而是他过去一年中偶然见到。搜集来的灵幻花。
他提醒孙思浔与小妖怪们:“屏住呼吸。”
孙思浔照做,小妖怪们则一个个捂住口鼻,看起来十分认真严肃。
白争流被他们整齐的动作逗笑。唇角略略勾起片刻,回过头来,却又变得认真。
他捏了一撮灵幻花晒干之后磨成的粉末,将它们涂抹在乘风刀门四人鼻子下面,而后缓缓开口。
待到第二天天亮,乘风刀门四人相继醒来。
他们抱着自己的刀,一个个背靠着树。看起来,就是前面分了人守夜,只是守夜的人也没有坚持住。
对昨夜,他们的印象是:自己一行人原本就出身刀门,如今遇到同样修习刀法的孙盟主,自然想请他指教。只是白日寻不到机会,只好等晚上出门。这一寻,却因人生地不熟,直接走错方向,在山林里迷了路。
他们念念叨叨,说:“我还做了怪梦。是见到孙盟主半夜来到山里,与几个小孩儿讲话。”
“嘿,我也见到了。不过哪里是小孩儿,分明是几个动物。”
“你们都错了,哪里是动物,分明是妖怪……”
最后一个说话的人,迎来了师兄弟们嫌弃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就来了,现在是去煮粉呢,还是洗洗睡呢……
第377章 古代武侠(42)
孙思浔当了三十年武林盟主, 在江湖上积威甚重。如若没有受到灵幻草影响,乘风刀门四人对自己昨夜见到的景象无比确信,那他们这会儿会愤怒于自己“看错人”, 也会像昨夜那样直接攻向几个小妖。但此刻,他们脑海中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听同伴这么说, 只觉得:“莫要乱讲!”
“盟主特地召我们前来,不就是为了降妖除魔, 护卫百姓?你这么讲,若让人听到了,他们要怎么看我们乘风刀门?”
“正是这个道理。”
“张师兄, 盛师兄,你们莫要生气!我也就是一说……呃, 许是因为这些日子总想着妖孽祸乱人间的事, 昨日又听诸位江湖好友说了许多, 才会有这等荒谬念头。”
这计划后, 刀门余下几人神色舒缓。他们分辨了一会儿方向, 便朝着下山的路去了。
而在他们方才所在的树上,几道身影跃了下来。其中那名老者,可不正是刀门数人议论中的孙盟主?
他心情复杂。在他身后,白、梅二人也落了下来。
白争流先拍去自己衣服下摆方才沾上的树叶, 这才抬头看向神色沉重的孙盟主。
虽未开口询问, 但白争流也能想见,对方正在考虑:这一次,能用灵幻花粉糊弄过去。可若有下一次、再下一次……
小妖怪们存在一天, 他们身上就总有风险。哪怕真的将他们永远囚在山中, 也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再者说, 哪怕不提性格最活淘的侯越, 余下的朱儿、牛力,甚至是性子最懒散的团团,难道他们就对外界半分兴趣都无?——不,孙思浔很清楚,每当自己带从市集上买的东西回来,所有小妖怪的眼睛都会明亮许多。他们同样向往人间的城镇,想要去红尘中转转。
三人之后,小妖怪们也从树上下来了。
他们嘴巴张一张,想喊“师父”,可谁也没有开口。
还是孙思浔先吸一口气,露出笑脸,转身对小妖怪们说:“行了,记得我前面的话。直到下次见我去水边,都莫要再出来。”之所以限定了位置,是他担忧自己需要为其他事进山。到时候,小妖怪们如果莽莽撞撞地露脸、被人察觉,岂不是要出大事。
小妖怪们齐齐点头。孙思浔温和地笑一笑,再转头看白争流与梅映寒,说:“两位小友,咱们这就回去吧。”
白、梅自然点头。
他们走了与乘风刀门四人不同的路出山。一路上,都安安静静,没人先挑起话音。
直到到了山脚下,白争流才问出一句:“孙盟主,你可有什么打算?”
孙思浔转头看他,见青年神色郑重。这句之后,还有:“我若有什么能做到的,定绝不推辞。”
孙思浔听了,再一笑。这次的笑意显得洒脱很多,说:“有白小友这句话,我便欣慰了。世人总会知道,妖也不一定会害人。”
准确地说,人自己都分好坏,到了妖那边,情况当然也一样。
白争流说:“若想个法子,把此类状况宣扬出去——”
“不可。”孙思浔摆一摆手,“以如今状况看,如朱儿他们那样的妖,多半还是少数。”
白争流看他,略有意外。他没想到自己的提议会被拒绝,只是随着孙思浔的话,他又意识到,老盟主考虑得很对。
在绝大多数妖面前,百姓都毫无反击之力。如果他们存有“妖也能与人为善”的念头,却遇到昨日其他江湖客说的大虫,或者此前他曾与梅映寒见过的鱼妖、芍药,岂不是损失惨重?
白争流说:“只是苦了侯越他们。”
孙思浔叹一口气,说:“昨日那个听风听雨楼,眼看是要建起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楼中的人,对妖们又是什么想法。”
有能力应对妖物的人还是太少。如果从这一批人开始影响,兴许真能有所作用。
孙思浔陷入自己的思绪。他身侧,白争流与梅映寒对视一眼,梅映寒轻轻点头。
不用多解释,白争流知道,梅映寒的意思是:回去之后,我会先试试师叔、师妹他们对此类妖怪的态度。
当然不是现在。如果天山派其他人的心思一如乘风刀门四人,当下直接提起,未免对小妖怪们不利。还需找好时机,再做计较。
……
……
这场以“屠妖盟”为主题的大会,一共持续了一旬。一旬之后,各个门派算是谈妥,该争取的都争取到手,争取不到的也是真没办法。
江湖客们开始陆陆续续朝孙盟主告辞,预备回自己的地盘建起框架。天山派也是其一。
算算时日,梅映寒从天山离开也有大半年工夫。此番师叔、师弟妹们要走,他便也打算回去看看师父。
临走前,梅映寒问白争流:“白兄,往后你打算去哪里?”
白争流还没回答,一旁的师妹玉涵便惊讶:“师兄,你不和白大哥一起走?”
梅映寒、白争流一起疑惑看她。
在两人左边写着“我们什么时候说好一起走了”,右边写着“我为什么要去天山派”的神色中,玉涵咳了一声,再干笑:“哈哈,我见你们关系极好,便觉得你们是不是去哪里都要同行。”
一旁的师叔、师弟等人跟着点头。最开始,他们也觉得玉涵想多了。但这些日子细细看下来,自家师侄、师兄与白争流日日同行,亲密无间。你说半句话,我直接接下一句回答。吃饭、练武,做什么都在一起。梅映寒还时常抛下师门亲朋,独自与白争流出门溜达……这难道不是一对爱侣吗?
天山派众人自忖“帮理不帮亲”。虽然按理来说,小师弟顾邈与他们关系更加紧密。但他是做错事的那一个,既然在与梅映寒成婚之后还搞那等出墙之事,那梅映寒与他断绝关系,是理所应当。后面再找伴侣,也绝对值得鼓励。
虽然他找的是白争流,让天山派一众十分惊讶。但转念一想,这两人前面都遇到糟心的情郎,也算是特殊的缘分了。
结果,难道他们想错了?
梅映寒先说:“非也。只是我在东海偶遇了白兄,恰好记起孙盟主召集一事,于是询问白兄是否愿同来此处。”
白争流也说:“正是。如今江湖正乱,眼看要再起波澜,是该与诸豪杰相商。”
玉涵:“……”原来“白兄”、“梅兄”真是寻常称呼。她原先还觉得,这是大师兄与白大哥之间的特殊情调。
师妹略有尴尬,再咳一声,说:“原来如此。”
白争流与梅映寒微微一笑。落在旁人眼中,两人的神色、气度,可真是哪哪都相似。
而在这个“旁人”是玉涵的时候,她脑子里又有了那个恍惚念头:不是吧?默契成这样,竟然能说走就走?
她正疑思,就听白争流叹:“不过,梅兄也是问住我了。我的确没想好,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梅映寒说:“可惜与白兄一别,也不知道接下来什么时候能再见。”
白争流:“正是。与梅兄比武饮酒,当属世间第一乐事。”
梅映寒:“江湖虽大,可若有意,总能相会。”
白争流:“哈哈,梅兄说得不错。”
听到这里,玉涵:“……”不是,你们竟然这么相互舍不得吗?
大约是属于女郎的直觉在此刻发挥作用,玉涵福至心灵。再看白、梅二人,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她主动迈出一步,承担起为师兄与白大哥牵线搭桥的任务,问:“白大哥,你要不然与我们一同回天山。”
梅映寒与白争流听着,俱是怔忡。
梅映寒说:“天山……”苦寒又无趣,白兄也不是没有去过。他连“新鲜感”这种理由都不能给白争流,怎么能随随便便邀请人家?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白争流恍然:“对!这主意是不错。上次去天山,我还没好好在那边转过。哈哈,到时候,我与梅兄再在雪中饮酒!”
说着,他看向梅映寒,还朝人眨了眨眼睛。
梅映寒知道,这个表情的意思是:这一次,就不会有小猴子来偷酒了。
剑客哑然失笑。他的笑意落在旁边的天山众人眼中,不光是小师妹,连师兄、师弟也改换了态度——玉涵前面说得绝对没有错!哎呀,师侄、师兄怎么还这样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