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该起床了。”姚芝一觉睡到天亮,半梦半醒半醒中,听见外头人敲门。
她从床上爬起来,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她暗惊一声不好,这个时辰沈续怕是已经出了。
她撩开窗帘,只看见小院里摆着一把椅子,穿着旧旗袍的女人正坐在屋檐下吃面,除此之外,再无一人。
姚芝叹了一口气,她本来还想早晨和沈续一起去学校,然后顺便抓住时机撩撩他,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小姐,您起来了吗?”门外的佣人声音提高了一度。
“起来了的。”姚芝过去打开门,接过衣服,“我洗漱好,马上就下去。”
“好的,督军还在下面等您。”佣人说完,便去忙自己的了。
姚芝回到房间换好衣服,一身蓝色的翠烟衫下面是下摆略长的百皱裙,姚芝的细腰芊芊一束,弧度柔软又勾人。
十四岁的年龄正值稚嫩与成熟之间,带着欲色的清纯最是诱人。
她套上白袜,穿上黑皮鞋,细细软软的麻花辫垂下,姚芝对着镜子一笑,月牙儿眼弯弯,说不出的幼嫩甜人。
十四岁的姚芝已经是北平有名的小美人,有人开玩笑说,再过个两三年,全北平甚至全华北的少年公子,都得拜倒在她细腰下。
这确实是真的,姚芝长开后稚嫩却又美艳,她的美貌甚至全国闻名。但人们都以为这美人是沈大帅的女人,其实不是,她不过是仗着他的宠爱,寻一个安身之地。
姚芝又转过身,抓了一把糖放进口袋,还有治外伤的膏药,全部准备好,她才下了楼,去吃早饭。
一顿饭很快过去,姚显送她去学校,刚跑进教室放好书包,铃声就响了。
“芝芝。”旁边一个圆脸的可爱女孩子喊她,“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第一节课是国文,姚芝把课本拿出来,笑道:“睡过头了,但我昨天明明很早就睡了。”
圆脸的女生本来还想说什么,眼睛一瞥,看见先生进来,急忙坐好了。
这个圆脸的女孩子叫程一曼,中学时与姚芝很要好,可是后来姚芝出国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过。最后一次听见她的消息,好像是说丈夫纳了个特别宠爱的姨娘,被陷害早产后在抑郁致死。
姚芝看着她内心不禁有些感慨触动,看着程一曼朝自己眨眨眼睛,活泼又纯真,她怎么也想象不了这么一个女孩子致郁是什么样子。
突然,程一曼戳了戳她的肩膀,递过来一张纸条。姚芝打开看,只见娟秀的小字写着——学校外头新开了家店子卖冰棍,带包装纸呢,可漂亮了。我们散学后去瞧瞧吧?
姚芝抬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笑着点了点头。
下课后程一曼拉上姚芝去厕所,想到沈续的教室也正好顺路,姚芝便很愉快地同意了。
一路上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又说又笑,突然,在路过一个教室门口的时候,姚芝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芝芝?”程一曼奇怪地问。
“我给一个人送点东西。”姚芝说完抿唇笑。
“男孩儿女孩儿呀?”程一曼好奇地问,“我怎么感觉你不对劲?”
“男孩儿呀。”姚芝眨眼。
程一曼差点被她这句话炸到跳起来:“男孩儿?!”
她有点控制不住音量。
“嘘,你小声点。”姚芝微微脸红。
程一曼看着她漂亮的小脸染上红晕,越动人心魄,说了一句:“完了。”她顿了顿:“全北平男孩子都要心碎了,快告诉是谁,我都快要好奇死了!”
姚芝拉着她的手走进教室,此时班里没什么人,只稀稀拉拉几个人说着话。其中有一个男生看见姚芝进来,先是一愣,随后脸立即红了半边。他身后几个男孩子起哄,他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似的走到姚芝面前来,温声问道:“请问……你找人吗?”
话一出口,后边一阵欢呼。
程一曼“啧啧”两声,心说接下来的惨剧简直没眼看。
“你好。”姚芝笑了笑,“请问你知道沈续坐在哪里吗?”
那个男生直接愣住了:“沈续?”
姚芝点了点头。
她当然看得出来这个男孩子对自己有意思,这个年龄段的悸动分外懵懂美好但又其实短暂而不靠谱,当然,她家沈续的不一样,沈续最长情了。
程一曼都傻了:“芝芝,你说沈续?”你喜欢沈续?
姚芝点头。
男生终于反应过来,指着教室角落里一个位置说:“他坐在那里。”
“谢谢。”姚芝道了谢,朝座位走过去,把糖和药膏掏出来,在旁边的本子上写下一句话——给你的。下面署名姚芝。
做完这一切,她拉着程一曼走出教室,继续往厕所里走。
“不是,什么情况?”那边教室里窃窃私语,“姚小姐跟那个残废什么关系?”
有人跑到沈续座位上看,一脸不可思议:“糖,还有药膏,这是干什么呢?”
刚才脸红的男孩子一脸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我说,别想那么多。”一个男生说,“督军府和大帅府那么近,多半是正常关心,毕竟……”沈续那样的人,跟姚小姐能扯上什么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那边程一曼已经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姚芝一路了。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也不说话,想问什么就问呀。”姚芝好笑地说。
“你……”程一曼好似在酝酿,“那个,沈续……”
“我喜欢他呀。”姚芝大大方方地承认,直接把程一曼问不出口的问题答案说了出来。
程一曼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
她以为她这位好友是要靠美貌炸北平的人,此刻她却说她喜欢上了沈续?虽然说是大帅儿子,可是谁不知道沈续这人在大帅那里存在和没存在根本没差别,更何况,他还……
“我的姚小姐啊,你喜欢他什么啊?”程一曼简直无法理解。
“你不要这么说。”姚芝表情很认真,“沈哥哥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程一曼牙酸加头疼:“不,我无法理解。”美人的大脑思路为何如此让人无法理解?
她唉声叹气上了厕所,之前还很期待的冰淇淋此时都失去快乐了。
——沈续有什么好的?残废又没地位,性格阴冷还寡言,唯一说得上好的只有他那一张脸,倒是俊俏得很,配上冷冰冰的表情还挺迷人。
等下……
程一曼想——芝芝不会就是看上那张脸了吧?不会这么肤浅吧?!
她一边不敢置信,一边又对这个答案坚信不疑。她叹了口气,觉得信息量太大,她有点昏头了。
沈续在下课的时候出去找了个地方偷偷又吃了一口昨天姚芝给他的糖,回来的时候,刚进教室门就现不对劲。
班里人不多,但各个都拿眼角余光偷瞄他,眼神里除了他平日里见得多的嫌恶,今天竟还带上了一丝不敢置信和惊疑。
“他怎么配?”
沈续听见又一个男生小声说。
声音很小,却很清晰。
沈续目不斜视,毫不在意地推着轮椅走到位置上,只见桌子上堆了一大捧糖,和和昨日姚芝给他的一个牌子,只是口味换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只药膏,下头的本子上有三个字,字迹柔美——给你的。署名竟然是,姚芝……
他突然想起昨天她说好像要来给他送糖,居然真的来了。
不止糖,她还送了药膏,应该是因为看到昨天他挨打了吗?
沈续抿唇,久久愣了一会儿,把糖和药膏装进口袋,他嘴角微翘,快要压抑不住不住笑容。
——芝芝给的……
居然这么多。
就在他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时,有人冲过来大声喊:“沈续!”
他缓缓抬眼。
那人触碰到这视线气势立即削去一半,但他还是恶狠狠地说:“你跟姚小姐怎么回事?”
沈续又垂眸。
“没什么关系。”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抽,刚才的幸福感骤然消失。
——是啊,她跟他什么关系?他在想什么?
“那她怎么送你糖?”
“因为昨天她生辰,我们是邻居,应该她补给我的。”
是啊,本来就是这样的。
“药呢?”
“我受了伤。”
“那为什么……”
那男生还没说完,沈续突然抬眸,乌黑酸的瞳死死盯着他。
“关你什么事?”
他一字一顿,语气隐忍。
那男生吓了一跳,瞬间消音,灰溜溜回了座位。
“他有病啊。”
“算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病了。”
“就是,你跟他计较什么,一个残废。”
“姚小姐跟他能有什么,你根本想太多。”
“就是。”
沈续的手捏紧口袋里那堆糖,良久,闭眸。
不要再想了。
你看,别人都不相信,你又想什么呢?
就算她真有那意思,你又有底气和她在一起吗?你拿什么保证?拿你这双断了一半的烂腿?
他嗤笑了一声,想把那糖扔掉。可他刚把糖掏出来,却又还是不舍得。
——就留个幻想。
沈续这样对自己说。
——反正也没什么,就是……一点幻想……
他又把糖放回去,竟然觉得心酸得厉害。
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沈续对自己说。
你不该对那样的人有幻想。
窗外阳光普照,天气似乎很美好,只是阳光过烈,照得人头脑难免热。
一日的光阴很快过去,散学时程一曼拉着姚芝去吃冰棍。奶白的冰棍包在映了粉嫩颜色的包装纸里,的确很好看。程一曼一口气吃了两个,在吃完最后一个时,程一曼突然说:“不行,芝芝。”
“嗯?”姚芝一头雾水。
“一定还有更俊朗的!”她眼神坚定,一脸严肃,然而姚芝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也没在意,小小咬了口冰棍,漂亮的眸子都眯起来了——真好吃。嗯,下次带沈续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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