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酒,俗称杨梅烧,是临安府最受喜爱的酒。采了成熟的新鲜杨梅,去蒂洗净后,便要尽快浸入农家自酿的糯米土烧酒中,方能保留杨梅的新鲜滋味。加入些许冰糖密封酒坛,静待差不多半月时间,便能尝到清甜淡雅,梅香四溢的酒水。
农谚有言“夏至杨梅满山红,小暑杨梅要出虫”,所以又以夏至前后成熟的杨梅入酒才能滋味最佳。
李慕尘摇了摇手中酒杯,梅红色的酒水泛起一丝涟漪,晃荡得那粒褪去姿色杨梅上下浮动,惋惜道:“酒是好酒,也就是时间长了,少了些新鲜滋味。”
”李公子,现在尚未入夏,离杨梅成熟尚且还有一些时日,哪有新鲜的杨梅酒呀。”接话之人便是百花闺的老板娘——桂姨。
李慕尘拿起酒杯,连带着那粒杨梅一饮而尽,故意撅起嘴,细细品了品那粒杨梅的味道,吞下梅核,似乎又自言自语地道:“这杨梅啊,在酒里泡的时间长了,梅香色泽难免流失殆尽,只余那一身糟粕酒气。”
桂姨明了此话含义,只是仍故作无奈地说道:“李公子,青梅今日身子不方便,只得在闺房休息,不便见客呢。”
“哦?此间不就是青梅姑娘的闺房?”李慕尘扬起嘴角,指了指一旁的绣床打趣道。
“哎呀,我说李公子,你也算是熟识的大恩客。明知是些装装样子的表面功夫,就不要调侃老身了。”徐老半娘的桂姨,娇滴滴地抛了一个幽怨的媚眼,朝大恩客甩了甩手中绢帕:“难不成李公子还真以为有人在这边闺房睡觉呢。”
说罢便风情万种地挪开步子,为大恩客与另一位每次光临都不多言语的江夫子满上酒杯。随后笑着行了一礼,道一声“慢用”便轻轻掩门而去。只是回头多看了眼默默饮酒的江夫子,心里祈愿道:“江夫子啊,你就早点回吧。别等你夫人赶来捉你,还不把我大大小小几十间闺房的门给掀了!”
江夫子本就性情内敛,又心有所思,进门到现在也没说过一句话,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不过少时到现在,来这种地方,从来也都是身边兄弟的陪衬。
李慕尘也习以为常,只是见不到心爱的姑娘,也只好调笑调笑一旁的闷葫芦:“怎么?担心你家贤妻来寻你?别怕别怕,我李慕尘好歹驰骋花丛十几年,‘伏虎金罗汉’的美名可不是白叫的!保证帮你把她治得服服帖帖!至于你么,兄弟我也帮你取了像样的花间雅号!就叫‘降龙斋戒僧’!嗯!贴切!”
话音刚落,对面闺房便传来了一些吵闹声。瞬间惊得房内“降龙伏虎”两兄弟出了一身冷汗!微微有些发青的两张僵硬脸庞面面相觑,互相使着眼色。似乎经过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最终“伏虎金罗汉”拜下阵来,蹑手蹑脚地过去微微打开房门,鬼鬼祟祟地探出一只眼睛瞧向对面。
“降龙斋戒僧”显得有些焦急,推了推伏虎兄弟。似乎询问着究竟咋回事?来没来?跑不跑?
“不好了,不好了!”
“啊?来了?!”
“不是!咱儿子被欺负了!”李慕尘不及把话说完,灵气微动,便向对面人群飞掠而去,紧接着飞去的还有一把原本搁在酒桌上的银色长剑!
“怎么回事?青娃子?”李慕尘抱起地上的晕过去的小孩,淡淡地询问一旁的少年。
众人并未看清说话之人如何挤进围观的人群。只是又顺着他的话音,望向一旁的少年与大黄狗。
此时的少年与大黄狗正怒气腾腾地盯着一位衣衫不整的俊俏公子和一位同样衣衫不整的花闺姑娘。
听得突然出现的叔叔问话,少年明显底气足了些,用手指着明显被坏了好事的男女二人大声道:“是这对奸夫淫妇打伤了小虾米!肯定是做些龌龊事被撞见了,想要杀人灭口!幸好我来得及时!”
那衣衫不整的俊俏公子哥,一听脸顿时就绿了,心想着小祖宗啊!也没你这么污蔑人的,真不怕泼脏水把别人泼死了!最受伤的可不就是自己么,干柴烈火的时候被人吓了一大跳,现在忍着万般痛楚呢!你年纪小,不晓得这种事情会有麻烦的后遗症也不怪你,就说你哪来得及时了么,还不是自己发现罪魁祸首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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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地,开门喊得人,小祖宗你才赶来!来了也不好好说话,仗着年纪小撒泼打滚,哭着嚷着要我赔个千八百两银子的,你明知道孩子没多大事,还这么敲我竹杠,身上哪有这么多钱赔给你么,回头看大夫还得花不少钱呢。
只是当着这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之人,自己也不好对一个小孩如何。便只得一脸委屈地解释道:“不关我们的事,是小兄弟自己偷偷摸进我们房间,吓了我们一跳,可能是我们反应太过激烈,不小心吓得小兄弟撞到桌椅,才晕了过去。”
众人听到“反应激烈”一词,哄笑一阵,只不过看向男女二人的目光却又多了积分鄙夷。俊俏公子护住埋头哭泣的花闺姑娘,咬了咬牙道:“我对小兰姑娘是真心的,明日一定带足银两来为她赎身,绝不毁其名节!”
“啥!我们的事还没完呢!你就想着娶老婆!果然是色欲熏心,色鬼投胎!”
原本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一脸毅然的公子哥顿时就被小祖宗的话打回了原形。正要赶忙赔礼道歉,却不想那小祖宗又拍了拍身边剑客的大腿说道:
“知道他是谁吗?看看他这把剑!再看看他这人,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杀起人来,比疯狗的模样还吓人呢!就问你怕不怕吧。不赔个千八百两银子,你都走不出这个门…哎呦!”
少年捂着头,恶狠狠地望向打了自己一板栗的白袍剑客。这个挨千刀的,自己话还没说完呢,难不成就吃了这亏,就这么算了不成!
俊俏公子见状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长辈应该是个讲理的,不然真要被那小祖宗狠狠扒去一层皮不可。
李慕尘扬起嘴角笑了笑,极其礼貌地说道:“两个小孩子不懂事,不知公子大白天在此恩爱缠绵,真是打搅公子了。”然后又极其玩味地望向早已在人群中的桂姨补了一句:“这边闺房的床还真有人睡哦?”
桂姨略显尴尬,瞥了眼同样一脸尴尬的俊俏公子,然后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神态,示意李慕尘别打自己主意,冤大头在那呢。
俊俏公子感受到了桂姨凌厉的眼神,略有惊慌,正仔细思考着该如何收场。显然两边都不敢得罪,毕竟赎身一事须得桂姨点头。至于另一位,人家带着剑呢!所幸这位抱着小孩的公子仪表堂堂,不像是个蛮横之人,应该能大事化小。
李慕尘看着俊俏公子的笑意更浓了些:“公子不必尴尬,情爱趁兴,乃人之常情。况且确实是家中晚辈无礼在先,应当我们向公子赔罪才是。方才见公子对小兰姑娘用情弥坚,敢作敢当,真是感人肺腑,乃吾辈楷模。在下’伏虎金罗汉’对公子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原来是同道中人!这是俊俏公子的第一反应,那就好说了么,毕竟还有什么情谊能大过一起驰骋花丛呢?而且对方自报名号,肯定是有意结交么。只是花间雅号这种略带些隐私信息的名头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吧,莫非对方是个雏儿?就像自己脸皮就有些薄,“细雨最缠绵”几个字现在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只是对方这么有诚意,自己总不能没点表示,便拱手道:“公子客气了,在下金万钱,瑞州人氏。”
“哦?那我就放心了。”
金公子听得此话有些云里雾里的,楞是没有注意李慕尘原本就笑眯嘻嘻的眼里能放出光来。
一旁的桂姨翻了翻白眼,放心啥呀,还不是能放心地坑你了。与这位大恩人也算是接触久了,类似的事情更没少见,金公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尝听闻瑞州人氏,善于经商,富贾名流数不胜数。看金老弟仪表堂堂,名字更是霸气侧漏!想必定是其中翘楚,年轻有为呐。真是想要引为知己,结伴游戏花丛,此生美哉!”
“过奖过奖,只不过小有所成,跟一些商届前辈想比还是不值一提。今日之事,在下也有责任,回去后一定携重礼登门赔罪!”虽说对方是恭维之语,但金公子亦觉得不无道理,这几句话中肯至极,一点都不夸张,真是说道自己心坎里了。就算是瑞州出来的同龄人,也没几个跟自己一样,年纪轻轻就能在临安府闹市经营着十几家商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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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里那些个老头子对自己的挣回去的钱视而不见,今天总算是遇到个明眼人了!而且显然对方也想跟自己交个朋友,不如自己再退一步,把事情了了算了。多个惺惺相惜的朋友,可比交恶好多了。
“那怎么好意思么。”李慕尘放下手中长剑,凭空立在一旁,笑着摸了摸鼻子说道:“登门赔罪还是不必劳烦老弟了,我们龙驹坞这样的小门小户受不起、受不起,而且我看我儿只是受了些惊吓,缓缓神就醒过来了,没什么大碍,老弟还是省些银两尽快为小兰姑娘赎身为好!”说罢向着桂姨挑了挑英俊的剑眉。
金公子闻言,心情大好!如此好说话,如此为别人考虑的朋友真是不多见!一口一个“老弟”,喊得心理舒畅!瞧着那一身的正气!这朋友交定了!还是如伏虎老哥所说,先与桂姨商量好了赎身一事,再跟伏虎老哥对酒当歌,把臂言欢!
正欲向桂姨开口,却见桂姨似乎有些不耐烦,只说道:“具体银两自会有人通知金公子,带足了再来便是,不会为难与你。当务之急还是看看孩子能不能尽快醒过来吧,阴雨天孩子就这么睡久了,容易着凉!”
桂姨说完就气呼呼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一眼那位笑得极其优雅的伏虎老哥,心中幽怨道:“该死的李慕尘,坑人的事就别拉上老身了,传出去谁还敢来我这百花闺!要不是看在我家小姐的面上,早把你赶出去了!”
金老弟听完,先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为歌舞坊姑娘赎身的事情,在临安府并不少见,只是歌舞坊坐地要价的也比比皆是。听桂姨的言语,显然不会为难自己。再看桂姨如此生气,定是卖了伏虎老哥一个天大的面子,心疼没多赚些白花花的银子而已。一定要好好感谢这位萍水相逢的伏虎老哥!
念及此处,金老弟便挺直了哈了多时的腰背,走到伏虎老哥面前,心疼地望着孩子说道:“伏虎老哥!大恩不言谢,若是能让侄儿尽快醒来,伏虎老哥尽管开口!待侄儿醒了,再好好请老哥痛饮几杯!”
伏虎老哥闻言,哈哈大笑,空出一只手来拍了拍金老弟的肩膀道:“哎呀,金老弟啊,你这朋友,老哥我真是没看走眼,大气!我看金老弟腰间那枚普普通通的小小琉璃玉就不错!戴在金老弟侄儿身上,片刻就能醒来!”
金老弟这下就彻底有些尴尬了,这伏虎老哥的眼睛,也忒毒了点!这哪是普普通通的小小琉璃玉啊!这可是外圆内方的琉璃币!可是神仙钱币!而且是琉璃币里最值钱的霜花币!虽说的的确确有清神安宁的功效,那也只是最基础的,据说常年佩戴,还能强健体魄,延年益寿呢。自己也是离家前,偷偷摸摸从老头子的珍宝匣里偷出来的!
伏虎老哥见金老弟有些为难,便又笑了笑,搂着肩说道:“金老弟要是舍不得,那就借么!等你侄子醒了,还你便是。”
脸色难堪的金老弟,似乎有些回过味来了。想到刚才桂姨如此表现,眼前一脸奸笑的王八蛋哪是雏儿!分明经验老道,还不要脸罢了!借?你咋不说换样东西呢?实在不行赔个千八百两银子也成啊!
望了眼正靠在大黄狗身上看戏的小祖宗,心理万般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失策啊,失策啊!”
只是侄子都喊出口了,哪还有不借的道理。只希望能有借有还吧!
“散了!散了!”
金老弟正要从腰间解下那枚霜花币,便听得人群外传来一声清脆凌厉的话语。寻声望去,是一位穿着素雅,体态婀娜的妇人,正挽着一位白衣书生缓缓走来。妇人眉若山,眼若水,微微一笑,涟漪千层!反观书生,却是相貌平平,老实巴交,在一旁唯唯诺诺。唯一的特点就是两只耳朵有点红。难道是被美妇人挽着,羞红了耳根子?你咋脸不红呢?
金老弟思绪游离之际,围观的花闺姑娘们都尽数惊慌四散。
回过神来想继续跟伏虎老哥掰扯的金老弟,哪还找得到“伏虎金罗汉”影子!只看到那趴在大黄狗背上的昏睡“侄儿”,以及挂在大黄狗脖子上的珍贵霜花币!
以及听得一声依旧清脆凌厉的埋怨:
“看看!交的什么狐朋狗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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