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婚在即,礼部、翰林院等有司所拟,包括在京城这边,都逐一落实下来。”
内阁首辅方从哲,神情正色道:“虽说陛下一再强调,当前国朝内忧外患,大婚应当简办,然涉及国朝威仪,该有的宗法礼制,一项都不能少……”
所聚文华殿的叶向高、刘一燝、韩爌、何宗彦等内阁大臣,个个都神情正色,听着方从哲所讲。
天子大婚,乃大明正事,是彰显国威,绝不能出现纰漏。
不过叫朝中的文官,多数觉得难以琢磨的。
是天子的态度。
既重视此事,又忽略此事。
重视,是在于这大婚事,必须赶在正旦前举办,给人一种迫切感。
忽略,是筹办的一应事宜,都交内外有司来办,非必要天子不出面。
朱由校之所以是这般态度,就在于天子大婚,实在太繁琐了,里面牵扯到的宗法礼制诸多。
从纳采开始,要经问名、纳征、告期……十数道必走的流程,而在这些流程之下,又有着诸多小流程。
另外要求在正旦前办好,是朱由校不想叫后宫之事,被外朝那帮文官,一些别有用心之辈,利用此事。
趁着时下的局势,还没有变化,把该办之事都办好,这才是大明天子,应该有的城府和心计。
然这却坑了外朝的有司官员。
天子一句话,他们跑断腿。
不过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大明的俸禄,想啥事都不办,朱由校是绝不容忍的。
“毕卿,南卿,你们都是国之栋梁啊。”
当文华殿的诸内阁大臣,忙着商榷天子大婚,在乾清宫的东暖阁,朱由校却在召见毕自严和南居益。
“一个崇文门税关,一个仓场事,都不是什么所谓的小事。”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二人说道:“时下对国朝而言,最缺的就是赋税了,然大明却内忧外患。
所以在先前忽略的地方,必须要从重、从严的抓起来,前者代表着开源,后者代表着节流。”
坐在木墩上的毕自严、南居益,听闻天子所讲,那心里都生出感慨,所想的事情却是不一样的。
‘看来陛下…有意借崇文门税关事,来延伸到其他钞关,确保国朝在关税征收,能有所提升啊。’
‘看来陛下…是极其厌恶仓场贪腐的,不过说话却很收敛了,以节流代替贪腐,算是给足了面子啊。’
受党争风气的影响,大明吏治腐败严峻。
朝堂暂且不提。
单是大明地方这边,各地官员和本地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不说绝对,但多数必然是狼狈为奸。
地方官员的获益要保障,本地特权群体的利益要保障,那坑害的是谁?
必然是无权无势的底层百姓啊!
没有灾害的时候,还稍稍收敛些,吃相不会太难看。
可有了灾害时,那吃相就异常难看了。
逼良为娼,卖身为奴,妻离子散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围绕暴敛民财,兼并土地展开的。
‘大明现有的顽瘴痼疾和毒瘤,太多了。’
朱由校放下茶盏,双眼微眯起来,‘就算想全部铲除掉,也要讲究个轻重缓急,一味地蛮干,会造成大势的混乱。
先着眼于朝堂制衡,围绕京畿做些改变,在逐步的定点试行,培养相应的人才,再顺势扩大才行。’
大明所面临的诸多问题,说来说去,绕来绕去,最核心的就是少数群体,掌控着多数财富,利用特权,对抗国朝,压榨底层,垄断晋升渠道。
频生的自然灾害,势起的建虏等等,这些只是加速大明倒塌的外因。
即便是没有这些外因,大明若是不改变的话,那依旧是难逃败亡的命运。
“不过有件事情,两位卿家都要重视起来。”
朱由校眼神坚定,伸手道:“关于实管吏员的培养,要多从科举无望,较为年轻的读书人,甚至是生员群体中遴选补进。
国朝要表明一个态度。
对待有用、务实、肯干的人才,哪怕不是高中科举,但能在国朝特有的圈子里,做出成绩来。
国朝都会给予相应的擢升。
以后钞关这边,要针对天下各处,都逐步厘清出来,不再由地方控辖,要给国库开辟一个稳定财源。
以后仓场这边,不再局限于京通二仓,要先在北直隶治下各府,增设相应的军储仓,以保障粮食的稳定。”
毕自严:“……”
南居益:“……”
天啊。
这事情要是传到朝野间,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且不提关税和仓场,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就募集读书人和生员,到朝中所辖衙署,出任底层吏员,做的好的,以后还能晋升,这不是在科举外,又增扩一条遴选官员的路?
这不就是变相的监生?
国子监的监生,是有资格为官的,不过却被大明官场主流,所不认可,甚至是轻视的。
‘财政和粮储的人才,不是读几本四书五经,张口圣贤,闭口道义,就能培养出来的。’
看着二人的反应,朱由校暗暗思量:‘大明受重农抑商的影响,太过于严重,这使得财政和粮储,相应的制度,都是很简陋的。
就说财政这一块,商税低的令人发指,茶税几近忽略不计了,这还没算上关税、盐税等等。
就累世通过走私海贸,流入大明的白银体量,都是以‘一个小目标’来作为基准,去衡量的。
朝廷穷的都快当裤子了,地方大批特权群体,却窖藏着这般多的银子,还想把流通的银子,都捞到自己手里,这是病,要治!’
毕自严、南居益他们担心什么,顾忌什么,朱由校心里很清楚,想抄底这一块,必须要稳着去做。
一开始就轰轰烈烈,那纯粹是自寻死路。
大明的文官群体,同样也不是吃素的。
“两位卿家,这件事情你们要把握好。”请下载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