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河道改制(1)

水利设施的建设和防范,一直是历代王朝极为重视的。

水利安全,不仅关系到地域的安全,还关乎农业生产、赋税征收等,是小农经济为主的王朝,必须要保障的红线。

在治运、治河、治江、治水之事上,大明表现出足够的重视,然这并不能改变,每每过上一些年限,就闹出规模不一的水灾。

朝廷对涉及水利方面的调拨粮饷不少,怎奈这就像是进了怪圈一般,整治河道的事情做了不少,却总是跳不出来。

“水利设施的建设,难啊。”

从皇庄那边回宫后,朱由校就调阅了十几年间,涉及水利方面的开支案牍,看过以后,心里感慨万千,轻叹道:“仅万历年间,朝廷仅在治河方面,就开支这般多的粮饷,累年进行追加。

但是这并没有给大明带来放心,亦没有营建起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利环境。

该决堤时,依旧决堤。

该水灾时,依旧出现。

你们都说说看,问题究竟是出现在哪里?讲讲各自的想法,朕想听你们说的真话。”

在旁候着的魏忠贤、刘若愚、王体乾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各异的神情,却不知该怎样说。

整治河道这件事情,牵扯到朝堂,牵扯到地方,背后所牵扯到的人,可谓不计其数,这才是问题关键。

“皇爷,奴婢对整治河道事宜,不懂。”

魏忠贤想了想,作揖行礼道:“不过奴婢却疑虑一点,朝廷所调拨的粮饷,从京城,到地方,究竟是否落到治河上,就有待商榷了。

就以奴婢的家乡,肃宁来说,就饱受水灾影响,很多时候,地方上对整修河道,征发徭役等事,表现得并不热切。

费力,不讨好。

往往水灾较为严重时,那帮官老爷们,一个个才开始心急,忙着加固河堤,而他们却不在前线,所以在很多时候,肃宁一旦发生水灾,就往往遏制不住。”

“嗯,魏伴伴这般讲,是实事求是,讲的也是现实。”

朱由校伸手赞许道,随后却眉头微蹙,神情凝重起来,“在很多人的心里,已经不把水利设施的建设和防范,当成稳定一方安全的必需。

而是成了他们的钱袋子。

看了这些案牍,朕现在严重怀疑,朝廷调拨这般多粮饷,经层层调运拨发,恐能有两成粮饷,用到治河上都是多的!”

贪腐问题,不作为问题,推诿问题,这些是大明治河方面,所遭遇的最大弊政,也是常有水灾发生的根源。

明明一些发生的水灾,是能够有效避免的,但是最终还是发生了,根源就在于建设和防范上。

被自家皇爷出言夸赞,叫魏忠贤心里很高兴,然表面却没有流露出,毕竟现在所讲的事情,是很沉重的。

“皇爷,奴婢觉得朝廷不清楚,不了解,地方上的实际情况,亦是造成水灾常年形成的根源。”

刘若愚想了想,硬着头皮,作揖道:“在奴婢没有进宫前,家乡一带就曾多次有过类似的情况。

明明出现水灾,可一些地方官员,却害怕朝廷追查下来,就欺上压下,有一次水灾太大了,压不住了,才呈递上去。

可那次死掉的人很多,不过其他的没有改变……”

说着,说着,刘若愚却不敢讲了,他感受到自家皇爷的怒意,这叫魏忠贤也好,王体乾也罢,都低下了脑袋。

“司礼监这边,即刻根据所存案牍,对内廷的宦官群体,展开一次调查。”

朱由校强压怒意,对众人说道:“凡是所在家乡,地处运河、黄河、长江、江淮等主河道的,都进行一次深入询问。

内书堂协助调查。

朕要知道涉及治河的一应情况,用最短的时间,将收集的问题都整理出来,不要给朕粉饰太平!”

“奴婢等遵旨!”

众人当即应道。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身为大明皇帝,朱由校不可能离开紫禁城,去大明各地实际调研,也不可能谴派内廷宦官,外派到各地去了解。

此举无疑是劳民伤财,会催化地方上的混乱。

不过内廷有宦官群体,规模极为庞大,他们子孙根虽被割掉了,但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没有进宫之前,所经历的种种,总是不会忘掉的。

“在很多人的眼里,内廷的太监宦官不算人,或许他们性格扭曲,但那也是人。”

偌大的东暖阁,仅剩朱由校一人,看着眼前的案牍,双眼却微眯起来:“单纯的靠一些冰冷的文字,就想了解实际情况,这是脱离现实的表现。

文官呈递的奏疏。

要信,但不能全信。

大明宦官的规模,之所以这般庞大,一方面是皇权所致,然另一方面也是没有活路所致。

割掉子孙根,断了香火,这可是最大的不孝。

想改变大明水利建设和防范的现状,需要兼顾很多,超前的治理方式,包括材料研制运用,确实很重要。

不过最重要的终究是制度和追责,没有一个区域分明,职权分明,奖惩明确,高效廉洁的体系,想改变这一切,纯粹就是无用功。”

这两日,对整个紫禁城来讲,是极为不平静的。

这两日,对朱由校而言,是异常忙碌的。

不过宫里发生的种种,宫外对此却毫不知情。

过去像极了筛子的紫禁城,在朱由校的绝对掌控下,彻底成了禁地,这是属于他的私人领地。

面对小冰河时期的威胁,朱由校知晓时间的紧迫,若是不能改变大明治理水利,营建水利,那套落后僵化的模式,此后数十年间,大明将因水灾、旱灾的影响,直接或间接的损失不计其数。

“元辅,您说这几日,陛下深居内廷,一不召大臣奏对,二不召御门听政,就当前这等朝局,陛下难道要效仿……”孙如游神情有些凝重,看向伏案忙碌的方从哲,皱眉说道。

“效仿什么?”

方从哲手下一顿,抬头道:“陛下想要做些什么,岂是我等臣子,所能在私底下,去妄加评议的?

难道你不知隔墙有耳?

时至今日,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现在是天启朝,不是万历朝,更非泰昌朝,有些事情不要过多掺和,陛下有意改变朝纲,你还没揣摩到吗?”

“元辅,本辅怎会不知这些啊。”

孙如游走上前,低声道:“现在不少朝臣中,都在私下议论起来,说陛下心中恐有意推行新政,以改变大明。

这个赋役,就是重中之重。

可是到现在,关于新政的说辞,却从没有听陛下提及过,现在想想,陛下此前乾纲独断,所做诸多决断,恐就是跟新政有关。

时下这个大明财政学院,而产生的舆情风波,却呈一边倒的趋势,那户部尚书李汝华,已然开始行动了。”

“本辅倒是觉得,设立大明财政学院,是对国朝有好处的。”

方从哲放下笔,皱眉说道:“难道你真的觉得,陛下若是真谋改赋役新政,只会涉及关税、商税等特定税目吗?

正赋呢?

这才是赋税大头。

现在应该着急的,不是咱们,而是东林党他们。

可是你看看,时下东林党这边,除了呈递的奏疏依旧不少,但那些要员,又有多少动了?

不都是在观望吗?

就连陛下深居内廷,不理会外朝的种种,东林党都没有动静,你觉得这一切正常吗?”

“这……”

孙如游一愣,似这些情况,他还真没有想到,不过被这般一提醒,孙如游倒是联想到很多啊。

当初万历皇帝,深居内廷理政,被多少朝臣上疏规谏,那内廷所收奏疏,可谓是堆积如山。

现在朱由校为解决水利方面的问题,没理会外朝的种种,却叫朝堂变得很安静,这可见自他御极登基后,大明朝局悄然发生的改变。

这个大明啊,处处都透着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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