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是大明漕运的终点,漕粮北运的集散地,毗邻京城的独特优势,叫该地有着不同于北直隶其他府州的繁华。
虽说在不久之前,许显纯所领锦衣卫,马祥麟所领勇卫营,对通州的一些奸商逆贼,展开声势不小的逮捕。
然在这忙碌的繁华下,也使得其成为产后谈资,并没影响到通州百姓的生活。
“进卿公…我等在京城这边,可谓是翘首以待,终于将您盼来了啊,有您赴京,这朝中的局势,就不会再乱下去了。”
“梦白公…太常寺这边,以后由您坐镇,那我大明宗法礼制,才算能真正维系下来了。”
“德允公…您这脸是怎么回事?为何青这么一大片,可是遇到什么情况了?”
“唉,此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走走走,我们到这聚贤楼再谈,今日把酒言欢,恭迎诸公、诸君的到来。”
在通州城的聚贤楼外,聚集大批身穿儒袍的人,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但是无一例外,皆是穿扮的极为讲究得体。
以张问达为首的在朝东林党人,彼此间引领着党内同仁,朝着聚贤楼内而去,他们或大笑,或含蓄的笑,器宇不凡的交流着,无视那帮打杂的伙计。
为给叶向高为首的众赴京东林党人接风洗尘,出面主持的张问达,更是提前谴派身边的忠仆,在通州将最具名气的聚贤楼包下三日,布置相应的装饰,以叫这次举行的宴席,能圆满进行。
彼时的聚贤楼,可谓是热闹非凡啊,各种笑声、问候声、寒暄声、交谈声,回荡在这方小天地。
聚集的百余众的东林党人,有在朝的官员,有赴京任职的,亦有没有官职,但想赴京寻求仕途的。
“德允,你这动静,闹得有些太大了。”
在二楼雅间,坐于主位的叶向高,微皱眉头,看向张问达说道:“不该于通州这般大张旗鼓,在我等尚未履职,陛见天子时,就……”
张问达闻言,笑着看向雅间所坐诸公,说道:“进卿公,你们一路风尘仆仆,为大明的江山社稷,奉大行皇帝遗愿,从江南诸地赶赴京城,尽一份绵薄之力。
纵使我等在朝再忙,知晓诸公抵京,若是不设宴接风洗尘,那岂不是不懂礼数?诸公以为呢?”
听闻张问达所讲之言,与会的刘宗周、钱谦益、曹于汴等一众东林党元老,都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听着众人所讲之言,深感此事不妥的叶向高,眉头微蹙,但也没有再多讲其他,毕竟这东林党,亦非他一人所能说的算的。
以叶向高为首的这批赴京东林党人,皆是泰昌皇帝在位期间,朝中那批东林党人,择机向泰昌皇帝举荐的。
先前他们东林党人,为争国本,为力挺泰昌皇帝,可谓付出诸多代价,那时大明迎来了东林党眼里的明君,那必然是要多多举荐贤臣的。
似齐楚浙党等派,这类在朝奸臣,必须一个不剩,全部都驱逐出朝堂,大明的朝堂,怎能叫这帮宵小窃据呢?
“诸公,诸公…”
张问达面露笑意,端着酒盅,无视雅间外传来的各种声响,看着眼前诸公,说道:“刘阁老、韩阁老他们,在内阁身兼要职,有要务在身。
虽说心里很想来通州,迎接诸公的到来。
然当前的朝局混沌,有太多需他们斧正之处,所以就在私下对某再三言述,定要敬诸公一盅美酒。
等诸公在京赴任安顿后,刘阁老他们会持名敕,亲自登府拜访的,进卿公,您意下如何呢?”
说着,张问达举起酒盅,向沉默的叶向高微微示意。
坐于主位的叶向高,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汇聚过来,虽心里很是不喜,张问达这种招摇的方式,但还是端起酒盅,在张问达、惠世扬他们的烘托下,满饮迎客酒。
“德允,为何此次来通州,没有见尔瞻公(邹元标)他们?”水太凉钱谦益,手里拿着筷子,面露疑惑的看向张问达,询问道。
东林党作为大明第一朋党,并不像齐楚浙党等派那般,都有着所谓的党魁,在东林党的内部,有着一帮地位极高,名望极高的元老。
而在这些元老之中,属叶向高的地位最高,说是党魁也恰当,说不是亦恰当,毕竟在东林党的内部,还有这一个个小群体。
“唉,别提了。”
张问达轻叹一声,看向惠世扬他们,神情悲愤道:“新君御极登基以来,所做之事,多违背大明祖制礼法。
放纵厂卫,倚重勋戚,亲小人远贤良……”
“是啊,我等甚至都没想到,新君御极之初,是那等纯孝之君。”惠世扬紧随其后,看向露出疑惑的众人,侃侃道。
“就是新君的身边,缺少向进卿公、梦白公你们这样的名士,在旁规谏教导,未能叫新君看到内廷宦官的丑恶嘴脸,未能……”
叶向高、赵南星、刘宗周、钱谦益这帮东林党元老,一个个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显然对朝堂的局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当初接到国朝所下诏命时,起身赶赴京城的途中,或干脆还在收拾行囊时,又骤然听闻大行皇帝驾崩,那可谓是震惊了所有人。
对不在京城的东林党人,谁都没有想到,他们所力挺的贤良储君,御极称帝的天子,定年号‘泰昌’,竟然不过一月就驾崩了。
“新君怎能这般一意孤行,亲小人远贤良啊!”
赵南星情绪有些激动,皱眉说道:“今国朝正值动荡之下,辽东有建虏之叛乱,那熊廷弼算什么东西,竟叫新君擢辽东督师,总揽平叛事。
还有那枢密院,有明以来何曾有过这一衙署,新君这般违背祖制礼法,此乃动摇我大明国本之举啊。
难道你们这些衮衮诸公,就眼睁睁的看着新君,一错再错下去吗?”
“没错!”
钱谦益紧随其后道:“新君尚未加冠,本该奉先帝遗诏,以辅政大臣佐政,逐步熟悉朝中政务。
可现在怎会成这等情况啊?
像方从哲之流,这样的庸臣,奸臣,岂能叫他位列内阁首位?按理来说,应由进卿公这等贤良出任。”
彼时的聚贤阁雅间,甚至是聚贤楼的正堂,都充斥着各种批判、激亢的声音,一时间整座聚贤楼上下,都变得有些吵闹起来。
作为大明第一朋党,他们东林党人,无法接受跟齐楚浙党等派,一起在朝把持权柄,当初他们受到的打压和算计太多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最新章节。
在多次的交锋中,东林党根本不是齐楚浙党等派的对手,准确来讲,不是浙党的对手,像齐党,楚党,宣党等派,都是隔岸观火,捎带在东林党身上踹几脚。
错非在争国本中,他们东林党力挺的储君,顺利的登基称帝,恐彼时的朝中,就没东林党的踪影了。
……
远在通州的聚贤楼,一群东林党人慷慨激昂,彼时的乾清宫,却呈现另一种态势。
站在东暖阁外的朱由校,负手而立,左右大汉将军、宦官,无不低首候着,看着出现的几朵阴云,朱由校微微摇头道:“朕的皇考,算是给朕遗留下很大的掣肘啊。”
“现在的东林党,才算是真正的满血,以叶向高为首的这帮东林党人,赴京任职,也将宣告着朝堂上,会再度生出波澜啊。”
站在不远处的刘若愚,听闻自家皇爷所讲,那心里不由得一紧,他虽说不明白,皇爷为何对东林党人,表现得这般戒备。
但就先前朝中东林党人,所做的那些事情,也能想象到,新一批的东林党人,在抵达京城以后,会呈现怎样的态势。
其实对朱由校来讲,他不是没有想过,在御极登基之初,废除掉大行皇帝,生前所下那些旨意,不叫这么多东林党人进京赴任。
可若是真这样做的话,那就是不孝,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孝顺是第一位,否认父辈的决断,那就是不孝,是会受到非议的。
那时的朱由校,初临皇帝宝座,在朝根基可谓一点都没有,他可不想因为此举,叫自己陷入被动之下。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既然他们都过来了,那就见招拆招吧,一次次的打击就是了。
现在朕不是初临宝座之时了,在朝所掌握的政治优势,也非那帮东林党人,靠所谓的大义,说给连打带消,就能给化解的。
倘若真是那样的话,这大明的皇帝不做也罢,直接上山打游击去!!’
叫朱由校当空头天子,当吉祥物,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大明终究是他的,被一帮外臣随意摆布,绝非朱由校所能忍受的。
这日月山河照耀下的大明,终究要在他手里中兴,哪怕经历再多的困难,那也要中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