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门
目送辞官的工部尚书刘璋,上了马车,返回京城。
张山风还在长亭等着,他今天还在等一个人。
大约黄昏十分,一匹快马,朝着京城方向,奔驰而来。
张山风命人将其拦住,然后揶揄道:“王大人,骑这么快,赶着投胎啊!”
王越翻身下马,朝张山风一拜:“见过张大人!
一别十数载,大人如今可是权倾一时,只手遮天,就别取笑老夫了。”
当年张山风曾经想过保住王越,提醒过他,别掺和汪直被弹劾的事情。
可惜!
送信的人去晚了,王越帮汪直说情的奏章,已经递给了成化皇帝。
结果,自然是被牵连。
王越不仅被革了爵位,丢了官,还被禁锢在了安陆。
就连他的两个儿子,世袭的锦衣卫官职,也一并丢了。
后来,朱祐樘掌权,他被允许返回老家。
鉴于他曾经抱过汪直的大腿,朱祐樘虽然想用他,但是耿裕等一批老太子党不答应。
朝堂的后进之辈也不答应,吏科都给事中季源等坚决反对,咬死也不放他入仕。
老太子党还有一批人没升官儿呢,哪有位置给你一个死对头?
后进之辈,还等着前面的早点嗝屁,他们才能上位。
所以,一个个后进之辈,巴不得你丫老死在家里,怎么可能答应王越出来,再占一个坑?
王越可是文武全才,一上任,就要两个,一个左都御史,一个三边总制!
搞不好弄点军功,就封爵了,要占三个坑!
你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吧!
于是!
他就被安置了一个左都御史的名头,然后给他养老费。
你回家吧!
不过!
是金子,总会发光。
这不!
鞑靼最近又闹腾了,还挺活跃的。
鞑靼人似乎发觉了,骷髅师机动性不足的缺点。
他们专挑宁夏、延绥等离大同贼远的地方动手。
于是,所有人才想起来,以前似乎有个王越,还挺能打的。
这时候就有人想起他了!
张山风的马仔杨逊、户部办事进士马文盛等,均上疏举荐王越。
终于有人表示,要有个能打的撑一下场面。
别动不动就指望,那几万人的骷髅师!
王越呢,典型的想当官想疯了。
他一听到消息,自然是策马飞奔而来。
张山风为了算准今天这个时候,一路还拖延了他的步伐。
也就让他的马拉拉稀,让他本人也拉拉稀,正好赶上送走刘璋,顺便叙叙旧。
倒不是闲得慌,恶心王越。
而是见刘璋,以及见王越,张山风都需要保密。
用一次脱身计,摆脱各路人马,不知名的耳目很麻烦。
他索性一次性都解决了,两个人给弄到同一天见面。
王越又不是傻子,一路被人针对,刚刚好这时候看到张山风。
傻子也明白了,这是张山风的手笔。
所以,他才会说张山风现在一手遮天,想什么时候见他,就什么时候见他。
张山风对此倒是没有多少歉意,而是讥讽道:“客套的话,本官就不多说了!
来此,是让王大人长长记性!
怎么?
被太监害的还不够惨的,咋还跟太监勾勾搭搭?”
王越脸色有一瞬间的,不易察觉的异常,然后淡然道:“老夫不明白张大人的意思!”
老夫是被汪直牵连,但是汪直都被你丢到女真部落去了,基本上确定嗝屁了!
张山风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本账簿。
然后,他将账簿,重重的甩给王越:“王大人还真是富有啊!
赠送一个太监,每年的黄白米,各有千百石的数字。
别告诉我,你送给太监李广的是粮食!”
当然不是粮食,是黄金和白银。
一年几千两的黄金,几千两的白银,可就是几万两银子!
这些年,王越累计送了不下十五万两,给一个太监而已!
不是每个当官的,都跟张山风一样,有朱祐樘撑腰,随便乱砍一通的敛财,再加上自己生财有道,所以才能几百万两的玩儿。
一般的官员,如果家境不好,没有底蕴撑着,根本没多少银子。
在没有年终奖之前,如果不算贪墨,连温饱都够呛的。
也就是王越这种,做了很多年的最高级别的武官。
三边总制,总督三边一切军政要务,喝了不知道多少兵血,吃了无数空饷,才能攒下丰厚的身家,送的出这么多银子。
王越终于挂不住了:“此事,大人是怎么知晓的?”
张山风拍了拍王越的肩膀,然后指了指天:“王大人啊,不仅本官知道,那位也知道!”
王越脑袋嗡嗡作响,一屁股瘫坐在地。
上面那位!
不就是陛下……!
皇帝知道他贿赂太监?
这尼玛玩砸了啊!
这回别说当官,再战三边,就是能不能保命,都是未知之数!
张山风叹了口气:“哎!
你说你,在太监身上栽了一次,还嫌不够。
居然还要再来一回,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王越一听,慌得一匹,暗自猜测:“这货是来翻旧账的?
一路上使绊子,其实是看在以前的交情,提示我赶紧回去,别去京城送死?”
王越越想越害怕,在自己吓自己。
历史上,这货也是贿赂太监被发现,被弘治皇帝知道了。
其实历史上的弘治皇帝还是挺不错的,没打算追究。
甚至,都没鸟他。
结果,这货玩什么,悔恨交加啊,夜不能寐啊……之类的。
于是,他很快就嗝屁了。
这种玩法,纯属自己把自己恶心死了。
注意:是真死!
张山风怕王越想不开,当场死给他看。
所以,他怒骂道:“真是泥马蠢到家了!
你说你,跟本官这么好的交情,当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贿赂太监,不如贿赂我!
十几万两啊!
你知道,你将这笔银子给本官,本官只要拿一半给狗皇帝,分分钟给你整个官儿当当!
用得着找个连萧敬,都不如的二流太监吗?”
张山风内心都在滴血!
要知道,单说钢铁厂一个分厂,一年的利润,也不过就是这个数!
这还是垄断的暴利行业,其他的就别提了。
只有大明食盐公司,大明物流公司,这种几乎抢钱一样的行业,才能匹敌。
王越本来吓得一愣一愣的,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好像……
似乎……
根本就是……!
没多大事儿啊!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说道:“老夫还有四五十万两!
不知道现在贿赂张大人,还来不来得及?”
张山风一听,这货还有四五十万两,很富有嘛啊!
不知道还有没有藏私货,以后再敲一敲。
咳嗽了一声,张山风义正言辞道:“什么贿赂?
明明是,你募捐给本官的大明学校,用作扶持大明儿童,用于善款的银子!”
王越一抹冷汗,强自欢笑道:“对,大人说的对,是老夫捐的!”
张山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淡然道:“既然王大人这么热心,看来也是大明的股肱之臣。
本官会向陛下举荐!”
好处收了,事儿做不做先不说,话得先应承着。
王越顿时乐开了花,笑得很灿烂,一点也不勉强:“多谢大人美言,老夫没齿难忘!”
张山风淡笑道:“李广受贿得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
最近可能会有大动作,你最好先别露面,避免被咬一口。
这样吧!
你先拿着本官的印信,到辽东的开原城躲一两年。
顺便帮本官,将新的骷髅师练一练。
等陛下收拾了李广,风头过了,本官自会给你谋个好差事!”
王越一听,略带喜意,赶紧叩头:“多谢大人,老夫一定竭尽全力,练好骷髅师!”
骷髅师,大明最精锐的神秘之师,没有之一。
这是准备让他带队,有栽培之意!
张山风收起戏谑和玩笑,眼神一凛,寒声警告道:“如今的大明,与成化朝不一样。
贿赂那一套,趁早收起来!
陛下若不是还有谋划,李广还有点用。
你早就被牵连进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一次,本官是看在过往的交情,才帮你的!
本官警告你,别再想着行贿,吃空饷,扣押抚恤之类的。
早晚有一天,大明要变天的!”
张山风没有理会王越听进去多少,只是以往有些交情,言尽于此罢了。
他将印信交给了王越,然后趁着黄昏到天黑的一刻间,最为黑暗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城了。
王越内心一紧,有些忐忑。
这句话是警告他,但却很有含义。
“变天!”
怎么个变法?
王越也是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嗅觉敏锐。
他似乎闻到了一股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