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白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照亮地面的瞬间,王将看见了那个正穿越广场的黑衣人。
他的瞳孔收缩得如同针那样细小尖锐:“原来还有别的客人,是你邀请的么?”
橘政宗迅速地扭头看向下方,长眉猛地一颤。
源稚生踏破暴风雨而来,狂风中风衣翻飞,仿佛战旗。他正仰望高空,瞳孔中流淌着熔铁般的颜色。他没有必要潜行,他是皇,绝无仅有的皇,只需以绝对的暴力碾压过去就好了。
他人还没到,但攻势已经笼罩了东京塔和周边所有的区域。
“跟我没关系,我保证自己没有泄密。”橘政宗缓缓地说。
“是么?难道说你那可爱的学生一直在跟踪你?那可糟糕了,他发现我们俩私下见面,想必是来清理门户的吧?”王将恢复了平静:“赌一赌他会先砍下谁的头?是你这个叛徒,还是我这个恶鬼?”
“他会先砍你的。”橘政宗说:“在砍我的头之前他应该还有很多话想问我。”
“知道你我关系的人都必须死,否则你在蛇岐八家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你也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合作者。”王将说:“我们别无选择。”
“不,我们正确的做法是应该离开这里。”橘政宗走到电梯旁,按下了下行键:“他是皇,即使你和我联手,想要杀死皇也没那么容易。”tefu.org 柠檬小说网
指示灯亮了起来,显示电梯正在上升。王将切断了整个街区的供电,但东京塔这样的建筑都会自备柴油发电机组,给重要设备供电。
“你难道不考虑杀了我么?杀了我你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可以说你是为了诱杀我,所以才答应和我见面。”王将缓缓地说。
“这种情况下我能够杀得了你么?”橘政宗摊开双手:“我曾经用燃烧弹攻击你都没有成功,而我现在空着手。你是半进化体,而我只是普通的混血种,你认为我有这种能力?我建议你抓紧时间,稚生是这一百年来最出色的猎杀者,在他担任执行局局长的时间里,被他锁定的鬼没有一个能逃出包围圈。”
“那可太糟糕了,你说得对,我们还是赶快坐电梯离开吧。”王将缓步走向电梯边的橘政宗。
从橘政宗进入特别了望台开始到现在,他们始终站得远远的,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但现在王将突破了安全距离,逼得越来越近,以他们的速度,已经处在对方的攻势范围之内了。
橘政宗吃了一惊:“你讨厌坐电梯,因为电梯是封闭空间!”
“是的,我很讨厌坐电梯,我讨厌封闭空间,它让我感觉自己像坠入陷阱的猎物。”王将微笑:“但我也知道你这只狐狸从来不会把好处让给别人,你选了电梯,所以我也选电梯。”
橘政宗没有动。源稚生已经踏上了塔外的铁梯,肃杀的脚步声在风雨声中回荡。
电梯到达特别了望台,随着“叮”的一声,门开了,明亮的灯光从门缝中溢出,如同潮水。
电梯里堆满了东西,从mp5冲锋枪到日本刀,反射着刺目的冷光。这些武器被整齐有序地挂载在武器架上,随手就可以拿起来射击或者挥舞,枪都是上膛的,刀已经出鞘。
“你选错路了,这条路是通往地狱的,赫尔佐格博士!”橘政宗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没有任何温度。
下一秒,枪口喷射出的火焰照亮了特别了望台。
……
“王将给橘政宗狠狠来了一下子,这一刀要放在普通人身上绝对是致命伤了,可橘政宗居然抓住了王将的刀!他反击了!漂亮!局面发生了惊天逆转!他趁着近身的机会肘击王将的面部,可能王将的面具被打裂了,也可能是伤到了眼睛!王将放弃了刀开始后退,橘政宗发动追击!”芬格尔情绪高涨,听语气倒像是在给一场激烈的拳击赛当评论员:“你们看不到真是可惜,太劲爆了!”
他距离特别了望台不到60米,还有一部不错的望远镜在手里,能够清楚地欣赏这场殊死搏斗。
“事情有点不对劲。”诺诺也通过望远镜观察着这场特别了望台里的搏斗:“橘政宗在搏斗中完全处在劣势……”
“橘家老头打不过王将不是意料之中的事么?”路明非问。
“不,问题不是这里。”诺诺说:“橘政宗已经受了好几次致命伤了,但他仍然没有死去,他又不是王将那种怪物,仅仅是肾上腺素和意志力并不足之处支持他战斗到现在……芬格尔,以你的角度能看到橘政宗的体表是否有出现龙化反应么?”
“看不清楚,他们的速度太快了!”芬格尔说:“我敢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自由搏击的擂台赛上,能出现这种强度的观赛画面!”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在玩自由搏击!胜者也拿不到赛事主委会颁发的金牌!”频道里传来恺撒的吼声,背景音是比起自由搏击更让人血脉偾张的激烈枪声:“比起这个,有人关心一下在积水里面恶战死侍群的我和楚子航么?该死,明明没有公主救,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勇者斗恶龙!”
战场对他们非常不利,死侍在齐腰深的积水下活动,他们只能盲目地射击。楚子航尝试过释放君焰,但死侍群沉进水中就躲开了君焰的爆炸,楚子航徒劳地蒸发出大量的水蒸气,车库里白雾弥漫,异常湿热,像是一间巨大的桑拿浴室。最终他们不得不退进了电缆管道,死侍群沿着管道追杀。幸运的是他们有充足的弹药储备,沙漠之鹰的大口径马格努姆弹虽然不能洞穿死侍,但中弹的死侍还是会被巨大的冲击力打退回去。
恺撒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击退死侍了,反正每当狰狞惨白的人面在眼前一闪他就开枪,那东西就发出婴儿般尖细的惨叫声,整条管道中都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你听见橘政宗的话了么?”恺撒边上弹对楚子航吼道:“龙马说起过的,之前用燃烧弹刺杀王将的人居然是他!该死,如此说来我的推理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漏洞百出?”
“那不是你的责任,龙马也不知道刺客的身份是橘政宗。”楚子航跟着他吼,枪声在管道中回荡,震耳欲聋,大家说话只有靠吼。
“见鬼!我们不是已经摧毁了这东西的养殖池了么?日本到底还有多少死侍养殖池?”恺撒怒骂着提起换好子弹的手枪重新加入战斗:“日本人把这东西当鳗鱼养么?”
“我们毁掉了橘政宗的养殖场,那么这一次的死侍是来自于谁的养殖场?”这一次轮到楚子航换弹。
“这是王将设置的陷阱?”恺撒有点明白了:“王将也想杀死橘政宗?”
“也许他本来就想杀了橘政宗,也许他想在谈判失败的情况下杀了橘政宗,总之这些东西应该是准备用来对付橘政宗的,误入了陷阱的人是我们!”
就在这时。恺撒忽然觉察到凶猛进攻的死侍群开始退却,电缆通道正在清空。死侍群正放弃恺撒和楚子航,这种东西原本是绝对不会放弃新鲜血食的,除非遇到毁灭一切的天灾,比如海底火山爆发,或者是某种压倒性的命令。
“见鬼……看起来驱使死侍的方法终于被发明出来了……”恺撒喃喃。
死侍退却的同时,他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木梆子声,单调空洞,仿佛某种印第安人的音乐。恺撒记得路明非和诺诺都说过,王将的梆子会发出某种类似印第安音乐的声音。
……
源稚生听见了暴烈的枪声,无数玻璃碎片从天而降。
王将在和橘政宗搏斗?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也许这件事的内情不像他想的那样。但源稚生已经扔掉了麦克风,所以他没法知道特别了望台里发生了什么。
和王将战斗的话,橘政宗能坚持多久?他已经是个老人了,多年来维持这个庞大的家族已经摧毁了橘政宗的身体,他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要老,简直像是风烛残年。
这种时候源稚生还在下意识地担心橘政宗的安危,这种担心简单直接地出现在他心里,根本用不着思考。
他带着巨大的怒气和杀气来这里,本来是想把王将那个恶鬼和橘政宗这个家族的叛徒一起抹杀的……原来有的人在你心里是如此的重要,即使你理智上知道他已经变成了你的敌人,可你好像依然能感觉到他的疼痛,为他紧张不安。
源稚生没有时间等电梯,他沿着铁梯狂奔,250米的高度,相当于爬50层楼,以世界爬楼冠军的速度大约是十分钟,但源稚生只需要三分钟,在龙骨状态下他的肌肉力量比平时强出三倍!
恺撒和楚子航也在狂奔,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铁塔大楼里。这座楼里空无一人,从电缆管道爬出来的时候他们简直以为自己爬进了坟墓。他们没有源稚生的龙骨状态,也不觉得爬250米到特别了望台去是聪明人的做法,所以他们跟普通人一样,选择坐电梯。恺撒拍打着上行键,希望这些老式电梯能快一点。
“地上什么东西这么黏?”恺撒觉得有点不对。
“大概是某些东西留下的脚印。”楚子航俯身在大理石地面上摸了摸。
地面上残留着波浪形的“脚印”,似乎是某种透明的黏液黏在了大理石上,在微光中莹莹发亮。恺撒缓缓地打了个寒战,人类当然不可能留下这样的“脚印”,这样的脚印说明不久前铁塔大楼里也有蛇形的黑影来往。那些危险的东西,它们去了哪里?
恺撒把嘴凑近麦克风,正想让拥有红外线望远镜的诺诺确认一下附近是否有新出现的可疑目标,诺诺的声音便在频道里响起了。
“所有人注意!继象龟后的第六人出现了,位置是东京塔顶!”诺诺喊道:“我看不清是谁!他是突然出现的!”
“美女你好……”这时芬格尔忽然说。
……
樱站在东京塔顶上,穿着黑色的紧身作战服,沐浴在狂落的雨流中。在红外线望远镜中她的信号极其微弱,那种极致纤薄的黑衣能够隔绝大部分热量,雨水淋在她的身上,把仅剩的体温带走了。从开始她就在这里,芬格尔的飞艇悬浮在距离她不到30米的地方,但芬格尔竟一直没能觉察她的存在。
她摘掉面罩,脸色素白如生绢,漆黑的长发披散在风中,全身上下插满了各种精巧的投掷武器,有的如同弯月,有的像是倾斜的十字架。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遇见她,着实是一场艳遇,即便是在这种地方遇见她,芬格尔还是忍不住要跟她打招呼,所以他才会说美女你好。
樱微微一笑,虽然她随手掷出某件东西就能打穿那艘微缩版的飞艇要了芬格尔的命,可她只是用手指封唇,对芬格尔摇摇头。
眼波无声地流转,塔尖的信号灯微微照亮她,银色的雨流沿着背脊流淌,她的身影妖媚得就像春天的远山。芬格尔立刻闭嘴,还伸手行了个不知哪国的军礼,大概是“yes,madam”的意思。
樱在示意芬格尔不要出声,潜伏者都不该出声,出声的时候就是他们进攻或者死的时候。芬格尔并无类似的觉悟,他的觉悟就是美女的话要听。
“路明非,这是什么路数?”诺诺问。
“忍者的技能吧,她刻意地降低了自己的生命体征,刚刚状态类似冬眠,算是潜伏的必修课。”路明非说:“现在她苏醒了,代价是心跳和血压会暂时过高,以求让身体状况迅速回归正常。”
“那我怎么没见你秀过这一手?”
“大家师出不同门,武术还分南拳和北腿呢!达成目的的方式不同而已!”
“那回去记得给我演示一下你门派基本功,看能不能在浴缸里憋气十分钟。”诺诺随口回了一句,她的注意力重回到了樱身上。
东京塔是被清场的地方,连源稚生都被排除在外,樱为什么会藏在这里?局面简直是乱到不能再乱了,主角是猛鬼众的领袖和龙王以及蛇岐八家的前任大家长和现任大家长纷纷登场,死侍群和他们这些外来者充当啦啦队,现在连现任大家长的家臣也出现了,她一直潜伏着,也许就连源稚生都不知道樱的存在。
完全是一场你伏杀我我再伏杀你的连环套,如此想来日本就是这么一个连环套,谜团多到数不清,他们像是被困在一座迷宫中走不出去,迷宫的道路就像是被小猫玩乱的线团。
……
源稚生踏上特别了望台,他原本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可忽然静止下来,僵硬地站在雨里,像是一尊雕塑。
透过破碎的玻璃,他已经可以看清小屋里的情形。催泪弹和水银烟雾已经被暴风雨清洗干净了,只剩下白气蒸腾的老人们。他们都像是生铁铸造的武士,这一幕让人想起战国时代的真刀决胜。
一个德国人和一个俄国人,居然在用纯正的日本方式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