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移驾，造成影响是难以避免的。尽管为了避免人心惶惶，争抢道路，并没有宣布实情。
但皇帝驻地周围的满人，还是看到了军队护卫着皇驾，向北急行而去。
他们或是预感不妙，或是猜测出了什么意外情况，也纷纷收拾东西，跟上了圣驾。
苏克萨哈放弃了派兵制止，以免被占用人马，或是引起更大的混乱。
他率领留下的两千人马，迅速向西，选择了一处较为有利的地形，弓上弦、刀出鞘，紧张地注视着远处的动静。
虽然没与明军打过，但苏克萨哈知道，凭现在八旗兵的战力，肯定打不过兵力相当的明军。
既然打不过，那就降低目标，用这条老命来拖延明军进攻的脚步，让皇上能逃得更远一些。
苏克萨哈不知道皇上现在后不后悔，如果有那一万精锐八旗，还有数万动员的族人。就凭察哈尔部和数千明军，肯定是不用怕的。
“终归还是没有认清形势，不肯放下骄傲和身架，才会落到这步田地啊！”
苏克萨哈心中哀叹着，倒也没有怨恨，反倒是甚为同情理解小皇帝。
从坐拥天下的九五至尊，到划江而治，再到逃回祖地，最后连祖地都要放弃，到苦寒的北方苟延残喘。
从金碧辉煌的宫殿，山呼万岁的无上威严，到荒郊野外的帐篷，巨大的落差，任谁也受不了。tefu.org 柠檬小说网
与明军在沈阳决战，是康小三的大爆发，也是唯一自己作主的事情。想想一直压着他大山——鳌拜，也真有点可怜。
可惜，最后的作主和决策终于把自己推上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也真是讽刺。
在苏克萨哈自怨自叹之时，越来越多的人行动起来，拖家带口，赶车驮物，向着北方逶迤前行。
“明军追上来啦，见人就杀！”
“还有蒙古骑兵，抢掠砍人，凶恶残忍。”
流言象风一样飞快地传播，不管是鞑虏，还是跟着鞑虏的汉奸，都恐惧惊惶，想着尽快逃走。
除了极个别人，谁也不心存侥幸。战争打了这么多年，深仇大恨早已结下，无法化解。
已经逃到了草原，明军依然穷追不舍，由此可见其要彻底灭亡敌人的决心。
“竟然追到了这里，是要斩草除根啊！”范永斗坐在车上哀叹着。
从出关时的四辆马车，现在只剩下了一辆，拉车的马也只剩下两匹。
干粮其实还有一些，可范永斗不敢暴露，只和儿子偷偷地吃上一点，生怕被人抢走。
范三拔紧皱着眉头，迟疑着说道：“明军应该是追杀朝廷高官和皇家亲贵，咱们跟着走，更危险吧？”
范永斗苦笑道：“那又如何？若是与大队分散，在茫茫草原，咱们还能活吗？”
不说在草原迷路被饿死，就是遇上蒙古人，也会为了财物而杀人越货。你还想着他们热情好客，好好招待？
范永斗当然知道明军和蒙古骑兵自然会以满清皇家亲贵为主要目标，但离了鞑虏，他们更活不下去。
范三拔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后悔了。
与其遭这么多罪，依然小命不保，不如就呆在关内的家乡，死就死吧！
说不定，明军也未必就要满门抄斩。听说，流放也是主要的刑罚，也比这种颠沛流离、忍饥挨饿，还要担惊受怕强啊！
范永斗也万万想不到，已是颐养天年的岁数，还要在这异乡草原苦苦地挣扎求生。
想当年，范家成为皇商，是何等风光。那真是日进斗金，山珍海味。福也享了，可这罪也遭了，最后连尸骨能否入土为安，都不敢想啊。
远处，马蹄声轰鸣。紧接着，响起了密集的火枪声。
敌人追杀上来了，惊惶恐惧立刻笼罩下来，不管是满人，还是汉奸，都加快了逃跑的脚步。
是的，明军火枪兵和蒙古骑兵以漂亮的伏击战，消灭了包围圈内的鞑虏，尽管不是全部。
他们立刻稍作整顿，再次纵马奔驰，直扑数里外的鞑虏驻地。
现在，蒙古骑兵也是战志高昂。他们差不多了知道了鞑虏现在的虚弱，也了解鞑虏没有了多少兵力。
明军犀利密集的火力，给布尔尼等人极大的震撼。提升了自信的同时，也产生了敬畏。
这次，不用再软硬兼施，他们便主动冲击在前，以便给身后的明军火枪兵下马迎战的时间。
两千余鞑虏占据了一处高地，扼守着要继续前进的道路。
布尔尼命令部队减速，让人通报高凌云和黑有功。
很快，高凌云和黑有功赶了上来，查看情况后，和布尔尼等人商量了一下，便组织火枪兵下马列阵，向鞑虏发起了进攻。
战斗打响，苏克萨哈便知道了失败的原因。如此犀利的火器，打得又远，杀伤力又大，确实是难以抵挡。
而且，明军和蒙古骑兵的数量，出乎了他的意料。在绝对优势的兵力面前，他自知必死，也只能拼命作战，为皇帝多争取点时间。
只要能渡过养息牧河，明军没有船只，一时半会应该是追不上的。
“为了大清，为了万岁，死战到底！”苏克萨哈挥舞着腰刀，几缕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吹拂。
既慷慨英勇，也是绝望远助。在阵阵火枪声中，更显得徒劳。
鞑虏们嚎叫着，射出一篷篷箭矢。虽然居高临下，但高地也不过十来米高，依然难以与线膛枪的射程相抗衡。
两千蒙古骑兵也下马步战，从另一侧展开进攻，牵制着鞑虏并不算多的兵力。
明军火枪兵并不急于冲锋，在两百米的距离持续施射，不断消耗着鞑虏的有生力量。
战斗看起来激烈，但更象单方面的压制。没错，明军就是用火枪压制。为蒙古骑兵绕道追杀，创造着机会。
布尔尼率领大队骑兵，和两千明军枪骑兵，绕过土山，利用草原的广阔，继续向前追击。
这两千鞑虏迟滞的意图明显，自然不会让鞑虏如愿。前面肯定有鞑虏的大人物，他们才在此死战阻击。
苏克萨哈大急，却被明军和蒙古人的进攻所牵制。本来人马就不多，更抽不出多少兵力去拦截绕道的敌人。
即便如此，苏克萨哈还是亲自率领千骑，奔下土山，向绕道的敌人扑去。
既然这里的阻击不能挡住敌人，那也就没什么意义。只留下数百鞑虏，只是不想这边的敌人立刻便能骑马追上去。
没办法，苏克萨哈还是低估了敌人的实力。兵力足够，才不会被他这点人马的阻击所拖住呢！
意识到鞑虏的弓箭稀疏下来，明军火枪兵和蒙古人都加强了进攻，并向前推进。
百米左右，火枪打得更准更狠。明军展开了线列阵，火力投射密度再次提升，成功地登上了半山腰。
动员的鞑虏在战力上的短板，此时愈发暴露。老幼鞑虏体力不够，连射七八箭后便力疲筋软，拉弓放箭更加费劲。
仅剩的几百鞑虏拼命顽抗，却无济于事。火枪兵和蒙古兵冲上了土山，将鞑虏淹没在子弹和箭矢刀枪之中。
一个少年鞑虏的精神完全崩溃了，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绝望地哭嚎着，鼻涕眼泪一大把，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脑门上全是灰土。
枪声稍息，或许是想抓俘虏，也或许是有些心软，明军火枪兵避开了这个家伙。
但几支箭矢射过来，少年鞑虏大瞪着眼睛，带着满脸的污垢，颓然倒了下去，竟还保持着诡异的跪姿。
“上马，继续追击。”明军军官面无表情，一声令下，连战场都不打扫，率领部队下了土山。
蒙古人却没有全部撤退，留下了百八十人，扒着尸体上的盔甲，连看着不错的靴子也不放过。
受伤未死的鞑虏也全部被蒙古人杀死，不时响起惨叫哀嚎。
但明军不再回头，在土山下稍作安排，留下些人照顾伤员，其余枪骑兵装填完毕，翻身上马，驰奔而去。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明军虽然还没有杀俘的习惯，但收不收俘虏，还能够灵活掌握。
对于八旗兵，明军一般是不留俘虏，也不喊劝降口号，这与绿营官兵大为不同。
除非是主动投降的八旗兵，明军在战斗中倒是希望鞑虏能够抵抗到最后。
事实上，直到战争后期，八旗兵将也基本上是这样做的。而为了得到战马，明军倒是主动劝降过几回。
在明军眼中，战马比鞑虏的狗命可值钱得多，也有用的多。
现在，是一举解决鞑虏的千载良机。在兄弟部队的奋力打击下，鞑虏已经损失惨重，再吹口气，就象残烛般熄灭。
胜利，胜利！明军心中只有这个目标，只要前面还有鞑虏，就要追上去。
苏克萨哈率领千骑拦截，蒙古人则出动了两千骑兵抵挡，明军火枪兵留下了一千，其余骑兵则继续向前追杀。
“鞑子皇帝肯定在前面，跑不了多远。”风吹在高凌云的脸上，不知是阳光晒的，还是兴奋激动，他的脸有些涨红。
黑有功眯了下眼睛，已经看到远处车辆和人的影子，他更加用力地挟了挟马肚子。
和察哈尔部一起联军追击，他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战果，更不用说追上了鞑子皇帝，盖世大功就在眼前。
“这就是命啊！”黑有功咧开了大嘴，脑海里想象着随万岁参加的第一战，那是在夷陵。
第一战，最后一战，老子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
这时，他看到前方的人马混乱起来，有的加快速度向前逃，有的或许聪明一点，离开大路，逃入草地。
“追上来啦，快逃啊！”
“快跑啊！”
凄惶的逃跑人马现在变成了惊惶，身后马蹄声如雷，敌人正气势汹汹地追上来。他们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惊慌失措、乱喊乱叫。
“有情况，有敌人。”追上来的明蒙骑兵放慢了速度，没有猛扑上来，而是开始转向。
东面，突然出现了骑兵的影子，马蹄声由远而近，正向这边飞快地奔来。
“下马，列阵！”高凌云大声下达命令，和黑有功分别指挥枪骑兵作好战斗准备。
布尔尼等蒙古将领也如临大敌，骑马列阵，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杰书现在只带了千余骑兵仓惶逃回，剩下的人马被他不断地留下阻击，却依然抵挡不住两万明军骑兵的追杀。
有阻击就留下些兵力进攻消灭，其他的骑兵则绕过或冲过阻击地区，继续追杀仓惶逃窜的敌人。
杰书不是没想过要把敌人引走，但敌人根本不上当，目标很明确，就是走都尔鼻、养息牧河这一条鞑虏返回沈阳的路。
显然，明军骑兵中有向导，不是被俘的蒙古人，就是叛变的满人。
杰书无奈，只好亡命奔逃，并派出信使通知朝廷，赶紧转移。可他被明军骑兵追杀，跑得很快，和信使也没拉开太大的距离。
现在的杰书，已经想不了那么多，如同被追赶得上天无门的兔子，只想着能够逃脱一命。
马上就到了驻地，他看到已经是空荡荡的景象，心中一宽。
可转眼就看到对面排开的人马，竟然有熟悉的明军标志，心又沉入了谷底。
“怎么可能？！”杰书震惊得几乎大叫出声，敌人在身后追杀，怎么这里又冒出了敌人？
此时，明蒙联军也看清了来敌，数量不多，便率先发起了进攻。
火枪兵小跑着向前，逐渐拉长战线，成扇形向敌人包抄而去。
蒙古骑兵在后，缓步前进，作好了冲锋的准备。
“转向，转向。”杰书已经没有斗志，何况对面的人马，数量上是己军的数倍，完全没有战胜的可能。
按他的猜测，皇帝和部众一定是向北转移，渡过养息牧河，还能够借河水阻挡明军一时半刻。
什么夺路而过，杰书根本不作此想。
鞑虏仓惶转向，冲入空旷的草原，向北逃窜。但火枪兵的急进包抄，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火枪发出了阵阵轰鸣，无数子弹激射，匆忙转向逃窜的鞑虏纷纷落马。但其余的鞑虏不管不顾，拼命地催马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