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皱着眉头,嵌在皱纹间的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远处,在看到匆匆跑出竹林的身影后,眼神愈发明亮光彩,深吸气时下垂的胸整个提了起来,嘴巴撑到了最大,“小明呢......”
拉长的音,惊得竹林的鸟儿四处乱飞,竹叶唰唰坠落在地,清晰嘹亮的回声更清晰地传遍整个村庄,远处山坡干活的人都忍不住望了过来。
刘云芳咧着嘴,整张脸突然变得生动起来,她跳下树,以最快的速度在小路跑着,时不时拍手欢呼,“奶的乖孙啊,奶奶在啊.....”整个人像疯了似的。
她无比激动的跑到小明跟前,来不及喘口气,弯腰就抱小明,喜悦激动使她的脸狰狞的颤抖着,小明害怕的往后缩了缩,双手紧抓着书包,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你,你干啥啊,我,我喊你是有话和你说。”
看破刘云芳挑拨离间的把戏后,他就不咋喊刘云芳奶奶了,陆明和李雪梅教训他很多次,可李雪梅去了北京后,小明又我行我素的不理人,像被人抛弃了样,整天回到家就闷闷不乐的,好多回喊他都喊成妈妈了,因为这个,陆明也不怎么教育他,久而久之,听到小明喊奶奶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说,是不是想吃肉了,奶奶明天就去给你买。”刘云芳瞪着眼,一眨都不眨,小明心里发毛,转头想走,怕回去东东骂他不中用,鼓足勇气地直起了腰板,“我听见你和我爸爸说的了......”陆明哄他去房间睡觉,他拉开门缝看得清清楚楚的,他爸给她跪下她都不心软的。
刘云芳慌了下,喘了两口粗气平缓自己的呼吸,墩身视线和小明齐平,“小明哪,奶奶是为了你好,你看哪家孩子没有妈,就你可怜的只有爸,不行的,出去别人会笑你,看不起你,好多人都不会和你玩,你想想从前,生产队谁不巴结你讨好你啊,现在你出去谁搭理你?”有次她看到了,隔壁生产队有两个比小明大的围着打他,要不是东东跑过去帮忙,小明不定被打成什么样子呢。
她拉着陆明去隔壁生产队找他们大人理论,陆明觉得她心眼小,小孩子打架斗殴很正常,别每次打架都闹到人家里,那样小明交不到朋友。
刘云芳心头气啊,想想是亲爹该说的话吗,自李雪梅走后,陆明变得沉默寡言了不说,性格也阴阴沉沉的,小明就更不用说,看谁都不顺眼,成绩下降了很多,追根究底还是女人惹的祸,无论如何要重新给陆明找个婆娘,给小明找个新妈。
这才有了昨晚的事。
小孩子不喜欢后妈是常态,尤其小明又比其他孩子聪明,恐怕更是反感,刘云芳想了想,“小明啊,你是不是怕新妈虐待你,你别怕,奶奶在,她敢欺负你奶奶收拾她啊.....”
“奶奶。”小明不耐烦,急急打断刘云芳,“你是不是说要跳河?”
“啊?”刘云芳没理解他的意思,刘云芳又‘啊’了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明来找她不是聊新妈的事,而是让她跳河选个黄道吉日?刘云芳身子颤了下,眼神变得凶狠起来“谁和你说的?”那不过是她威胁陆明和李雪梅离婚乱说的话。
小明不怕她,直勾勾望着她,“我听见了,你要跳就跳吧,你自己跳下去淹死我爸是不会坐牢的。”注意刘云芳表情不对,他接着说,“爸爸说你很疼我,念我们祖孙场,待会我会去河边给你选个跳河的最佳位置,保证你跳下去马上就死。”
听到死字,刘云芳脊背发凉,“谁教你的?”
“不是你自己说跳河的吗,我想了想,你想跳就跳吧,跳河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想做就做,我会支持你的。”话是西西教他的,他都牢牢记着,“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跳河的呢,所以希望你明天下午跳,我跟同学们去围观,涨涨见识。”
刘云芳瞪大眼,不敢相信大逆不道的话是从自己疼爱有加的孙子嘴里说出来的,她抓住小明肩膀,睚眦欲裂的问,“谁教你的?”
小明甩开她,“我还用得着谁教吗?肯定跟着你学的了,记住了啊,明天下午跳,待会我先帮你踩点......”他又补充了句,“跳下去是活不成的,为了节省点布料,你就别穿衣服了,留给我新奶奶穿正好。”
“什么新奶奶?”刘云芳抓到了关键,“哪儿来的新奶奶?”
“你死了爷爷肯定会找个新奶奶啊,你的衣服留着也是留着,给新奶奶穿也是物尽其用,还有家里的钱藏在哪儿你先和爷爷说,免得新奶奶到处翻,我不和你说,你回去写作业,写完就去河边......”
刘云芳脸上的表情用愤怒都没法形容了,她咬着下唇,眼神迸得出火来,“好啊,枉我掏心掏肺对你好,你竟然盼我去死,我养了只白眼狼啊。”还新奶奶,我呸,刘云芳拽着拳头,毫不客气拉过小明就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裤子的灰呛得她剧烈咳嗽了两声,抬手扒他的裤子,小明抬脚踢她,“死老太婆敢打我,我这就去喊爷爷给我找新奶奶去。”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气得刘云芳踉跄了下,咚的声栽进旁边地里,大哭大喊,“我到底养的什么白眼狼啊,陆明,陆明,你个龟儿子,老娘要死了啊。”
地里干活的人不知她又犯什么毛病了,谁都没搭理她,刘云芳在地里哭了会,越想越冒火,气得到处抓狂,地里的人窃窃私语,“刘云芳不会疯了吧?”
“她多厉害的,咱疯她也不会疯,估计小明说啥气她了。”
刘云芳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越想越不得劲,喊着小明爷爷的名字就朝山里跑,小明爷爷这两天不舒服,和村里其他老人在山里砍柴,猛地见刘云芳张牙舞爪奔跑过来,他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直到刘云芳扑过来,直直将自己撞到在地,“好你个陆瘪三,敢背着我找女人,看我不把你撕了煮来吃。”
刘云芳额头淌着汗珠,跑得太猛,以致于骑在他身上有点眩晕,陆瘪三是小明爷爷年轻时的绰号,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喊的人也越来越少,不知刘云芳抽哪门子疯,他扬手就扇了刘云芳个耳光,“跟个疯婆子似的乱吼乱叫,我看你是好日子过久了。”
“好啊,你打我....”刘云芳发了狠,抬手扯小明爷爷的头发,小明爷爷也怒了,抬脚踹她,两口子打得你死我活,旁边砍柴的老人赶紧过来把人拉开,“孙子都到结婚年纪了,你们还有啥好打的啊,什么事好好说。”
刘云芳认定他在外边找了女人,瞬间脑海中就冒出个狐狸精的人选,以及小明话里话外的新奶奶,她坐在地上崩溃大哭,“我造的什么孽啊,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我咋不死了算了啊,我命咋这么苦啊......”刘云芳边哭边吼,下边猪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东东听出是刘云芳的声音,眉头皱了皱,问旁边写作业的小明,“你奶奶会不会改变死法跑到山里上吊去了啊?”
想抓紧时间写完作业去河边踩点的小明竖着耳朵听了几声,搁下笔就跑了出去,“我和她说了会帮她选个好位置,她咋还跑去上吊啊,而且不是说好了明天下午吗?”
和孙桂仙商量小明新奶奶人选的东东跟着急了,“孙奶奶,我去山里看看啊,我还没看过吊死的人呢,不知道吊死的人长啥样子。”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吊死就能变了不成,等等东东,我跟你们一起啊。”孙桂仙和薛花花说了声,风风火火追了出去,她倒是想看看刘云芳又作什么妖了,怂恿陆明离婚,鼠目寸光,脑子进水了吧,有个大学生儿媳妇不要硬要农村人,真想劈开刘云芳脑袋看看,里边装的是不是全是铁锈啊。
刘云芳哭得凄惨万分,眼泪把大半衣服都打湿了,小明跑到自家爷爷身边,看看刘云芳,又看看陆老汉,抬手帮陆老板拍衣服上的草屑,陆老汉欣慰的摸摸他脑袋,“还是小明懂事,你奶奶几十岁都比不上你。”
“啊”刘云芳哭声又抬高了几分贝,“老天爷,你把我收了算了,我不想活了啊。”
小明转头看刘云芳,“不是说了跳河吗,你想死哭有啥用啊,你太重了,上吊会把树枝挂断的。”见刘云芳头上衣服上尽是地上的草屑,以为刘云芳上吊没四成,抬头看了眼随风摇曳的树枝,眼神颇为同情,“树枝断了树就不会枯死,你死你的,别祸祸了树啊。”跳河多好啊,噗通声,能溅起很多水花。
“好啊,你们个个都盼着我死是不是啊,我死给你们看!”刘云芳爬起身,擦了擦混着眼泪流出的鼻涕,凶神恶煞地瞪着小明。
“别着急啊。”东东跑到近前,伸手拦住刘云芳,看得刘云芳愣了下,眼泪流得更为凶猛,“东东啊,刘奶奶以前看错了你啊.......”不到关键时刻,她竟不知关心她的会是东东,她养的都是白眼狼啊,在她以为东东会体贴的关心她时,东东垂下了手,神色变得特别严肃,“明天我们读半天,你要死等下午啊,下午我们去河边给你加油打气,对了,到时候好多人都会来看,你要不要想想你跳河用什么姿势好看点?”
周围的人哄的声笑了起来,刘云芳老脸胀得通红,扑过去要打东东,东东可不会让她得逞,嗖的下跑到陆老汉身后,冲刘云芳吼,“要死是你自己说的,跳河也是你自己选的,我们去看看怎么了?看看又不犯法......”
旁边几个老人笑得更大声,刘云芳泼辣是出了名的,没分家得不得就喊跳河,这下好了,被两个孩子激得不好做了吧,活该!
刘云芳怒吼声,口水喷在陆老汉脸上,陆老汉懒得和她多说,推开她护住东东,“两个孩子说得对,要跳河你就去跳,跳了我耳根子清净点,天天骂这骂那,老子也烦透了。”陆老汉提出分家是想趁着关系没闹僵把孩子们分出去,远香近臭,免得孙子他们大了察觉大人间的不和睦,谁知刘云芳隔三差五的来事,儿子跟他们还好,儿媳和孙子孙女就不待见他们了,外人说起,哪个不说是刘云芳的错啊。
“好啊,还敢说你没有找外边的野婆娘,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好把人接到家里来啊,我告诉你,你想都想。”刘云芳停了哭泣,身形狼狈的站在那,大有和陆老汉僵持的意思,陆老汉喊小明回去写作业,别管大人的事,小明摇头,和刘云芳说,“你自己说要死,又说不死,到底死不死啊,我好跟我同学说。”
“......”刘云芳恨不得戳瞎自己眼睛,孙子那么多,她咋就偏心小明这个白眼狼了呢,报应啊,她的报应。
东东眼珠子转了转,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拉起小明的手,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你就别说你奶奶呢,她就是个怕死的,嘴上说得厉害,故意吓唬人呢,她是个骗子,到处骗人,你回家和你爸说,要你爸别被她骗了。”说着,还用‘我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的眼神看刘云芳,看得刘云芳又忍不住扑过去要打他。
东东撒腿就跑,“你看看你看,欺软怕硬,贪生怕死,小明,没想到你奶奶是这样的人哟。”
小明也摆出副丢了脸的表情,刘云芳没想到被两个小孩子欺负到头上,打也打不着,只得捶自己心窝,仰头大哭,“老天爷,我怎么这么惨哦,你把我收走算了啊。”
熟知刘云芳的为人,孙桂仙就在不远处大树边站着偷看,偷偷朝东东拍手,薛花花的孙子就是厉害,刘云芳都被他说哭,长大了肯定出息。
东东和小明走出去几步远,实在不甘心,回头问刘云芳,“你到底跳不跳河啊,说声啊,我们给你找位置去,不跳的话就算了...”算了两字拖长了音,听上去特别感到遗憾,刘云芳失去理智,疯狂喊,“跳,跳,我现在就跳给你们看。”
“真的?”两人对视眼,眼神雪亮雪亮的,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现在就给你找最好的位置,让你跳下去绝对能死。”
刘云芳:“......我造了什么孽啊,我不活了啊我......”
东东和小明极为贴心的跑去河边,顺着河岸走了很久,真让他们找到处跳河绝佳的位置,无论是高度,角度,都符合西西说的跳下去砸破冰面沉下去的特征,两人赶紧回去喊刘云芳,喊了半天没人答应,又去山里找,没人,去地里,也没人,最后去刘云芳家,门关着,不像有人的样子。
两人不知道刘云芳哪儿去了,跑去猪场问孙桂仙,孙桂仙摆出副鄙视的眼神,“关着门在家躲着呗,你们以为她真的会跳啊,她才不敢呢。”以前还说刘云芳多厉害多厉害,也就那样吧。
东东不爽,他们前前后后跑了这么久,她咋能反悔了,写完作业帮薛花花干活的西西喊他们,“把作业写完再说,今天看不到她人,下次看到了问啊,急啥急。”
也是哦,作业不写完,明天要站讲台的,两人坐在高凳子上,专专心心拿出作业写,孙桂仙心头酸溜溜的,“花花啊,还是你轻松,儿子孙子都听你的话,西西说句写作业东东他们都不闹了,你看看大宝,哎....”
今年大宝的成绩好了很多,照理说孙桂仙该高兴地,但因把孙女也送去学校,几个孩子的学费加起来不少,她反而更愁了,本想着大丫她们读书,大宝他们回来另找路子,奈何大宝哭天抢地说要当兵,陆建勋帮不了忙后,他又嚷着读书,说他喜欢读书,孙桂仙不忍心,让他去学校再读半期,哪晓得成绩提上去了,真的愁。
“穷人家的娃不都这样,我看大宝今年懂事很多了,孩子嘛,懂事了就好。”
孙桂仙又叹了口气。
回到家,赵彩芝已经把晚饭煮好了,在清扫院坝和鸡笼,看薛花花背着柴火,急忙丢下扫帚帮忙,“下回有柴火你喊我,我去背。”她怕薛花花累着了。
“半背篓柴火又不重,我还背得动呢。”薛花花放下背篓,倒出里边的柴,“是陆明去山里砍的,他说咱没时间,砍了两捆分了咱一捆。”薛花花把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和赵彩芝说起刘云芳跳河的事,以及东东和小明干的好事,是人都听得出刘云芳说的气话,两人有板有眼的当了真。
赵彩芝把柴码好,堆去柴篷,出来和薛花花说,“他两凑堆就没正常事,路上我听他们嘀嘀咕咕就猜到没好事,云芳婶气得不轻吧。”
“割草的镰刀背篓在地里都没拿就回家了,小明在院坝里喊都没吭个声,估计好几天不会出来了。”薛花花说。婆媳关系不好处,刘云芳又是个霸道强势惯了的人,分家后有段时间好不容易想明白了,有了小明后又钻进死胡同去了,这下她估计是不会再像以前疼小明了,恐怕连带着陆明也看不顺眼。
“还是旧思想作怪,云芳婶年轻时遭过陆明奶奶刁难,多年媳妇熬成婆就觉得农民翻身把歌唱了,使劲刁难雪梅她们,她也不想想,她多恨陆明奶奶啊,她跟着陆明奶奶学,雪梅她们又如何跟她亲近得起来。”赵彩芝讲道理是越来越顺溜了,薛花花听着有理,“还是得互相包容体谅,陆明和雪梅隔得远,本就不好过了,她还在中间煽风点火,陆明不好说她,你看小明对她的态度.......”
得亏陆明性格随他爸,如若不然,真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薛花花休息了会儿,捡起地上的扫帚扫地,天快黑了,灰色的云渐渐笼罩,洒下薄薄雾气,吃完饭,赵彩芝洗碗,薛花花检查鸡笼里的鸡,鸡蛋攒了十来个,她凑到坛子边数,西西问她是不是给马爷爷送去的,薛花花点头,“小顺长牙,得多补充营养......”
“奶奶,你为啥不和马爷爷过呢?”东东坐在凳子上,双脚泡在木桶里,很是好奇这点。马水根他认识,尤其今年,两家往来还挺多,但多是薛花花送吃的过去,有时是两个馒头,有时是几个鸡蛋,村里有人开玩笑说马爷爷是他新爷爷,他问薛花花,薛花花说不是,他就不懂了,到底是还不是啊。
“我为啥要和他过,他有他自己的家,我有我自己的家啊。”薛花花起身,问东东,“是不是又有人开你玩笑了?”
“没啊,我突然想起就问问,他搬过来也挺好的啊,搬过来小顺爸爸就不敢找他麻烦了。”东东听人说了很多马水根的事,挺可怜的人,娶个婆娘回来好吃好喝供着,没几年就跟人跑了,孙子没人要他自己养着,婆娘的儿子跟人打架瘫痪后没了生育又想把孩子抱走,要不是公社干部出面,小顺就被抱回去了,这样马水根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多孤单啊。
马水根过来和他们作伴互相有个照应也好啊,都是朋友嘛,彼此多多关照关照。
“哪像你想的,他搬过来奶奶得和他结婚。”
“那很好啊。”
薛花花:“......”她无奈地解释,“不是你想的简单,以前有人介绍我们认识,奶奶想了想觉得不行,那时你爸四叔他们不争气,天天偷奸耍滑,咱家连饭都吃不饱,嫁过去不定会成什么光景,与其想些投机取巧的办法,不如多花时间踏踏实实教育孩子,把你爸他们教好了才比什么都强。”
“也是哦,要不然我爸他们就考不上大学了。”东东顺着薛花花说了句,又问她,“你想不想找个伴儿啊,小明说他奶奶说的,找个伴儿就有人照顾自己,比自己过好很多呢。”
薛花花笑了,“奶奶有手有脚的要谁照顾啊,况且不是有你们吗,奶奶老了,你们能丢下奶奶不成?”
东东狂甩头,认真想了想薛花花的话,随即义愤填膺,“小明奶奶就会胡说八道,明天我找她去。”
刘云芳丢了脸,连着好几天没出门,东东和小明说了薛花花的那番话,小明深有体会,“我爸也说了,他除了我妈谁都不要,我妈是去读书了,过年就回来了,我妈信里说了,回家会给我带很多好吃好玩的,北京可好了,要我努力读书,将来和我爸爸去北京呢。”
外边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是丰富多彩的,李雪梅每次写信就会讲很多北京的事,北京有**,**在上边讲过话的,有长城,古代的皇帝修的,敌人打不进来,还有故宫,天坛,圆明园,他妈说她没去过,等以后他们去了全家一块去。
“我也要去北京,我姑她们都在北京呢。”去了北京就能看到很多以前打过仗的伟人,谁不想去啊。
“哦,对了...”小明悄悄凑到东东耳朵边,“我和你说个秘密,你不能告诉你奶奶她们啊。”
东东狐疑,很快发誓保证谁都不说,小明点头,“你姑姑在北京找着对象了。”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东东以为什么大不了的,“我奶奶让她找的。”陆红英在家时,他有次偷听到薛花花和她说话,“你是女孩子,出门在外多注意安全,真遇到喜欢的人了就交往试试,只要他品德端正,对你好,妈都接受。”所以啊,陆红英谈恋爱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是吗?”小明摸了摸下巴,“好吧,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关于这件事,东东压根没放在心上,回家也没和薛花花说,倒念叨了几回刘云芳,天越来越冷,河面结了厚厚的冰,哪怕他们选的位置跳下去恐怕也死不了了,有时见着刘云芳,他劝她天寒地冻的就别死了,明年再说,气得刘云芳又在家好多天没出门。
她这样,陆明和小明耳根子清净不少,得知李雪梅她们放了寒假,买好火车票没几天就到家,他更为激动,叫陆明带他去县城,他要去接李雪梅。
李雪梅要回来,意味着陆红英她们也是,对自己亲爸归家东东没啥感觉,倒是缠着薛花花要给陆建勋写信,问陆建勋啥时候回来看他们,再不回来将来都不认识他们了,薛花花让他自己给陆建勋写信,不会的字写拼音,趁着天气好,她把家里的棉被晒了,又买棉花弹了两床新被子,迎接儿女们回家。
陆红英她们到家那天,薛花花去隔壁生产队了,小顺病了,马水根带他到公社去了,薛花花帮他看会家,外边小偷不敢再来公社偷盗,但时不时仍有小偷小摸情况发生,明知是生产队的人,但找不到证据,骂爹骂娘几句就算了,马水根的情况都清楚,钱被婆娘偷走了,工分换小顺的奶喝,要不是攒的粮食多,不知穷成什么样子了,最近小顺断了奶,以为明年努力干活能轻松点,小顺又病了,问好几家借了钱呢。
薛花花带着稻草,坐在马水根院子里搓草绳,冬日雾气重,听着有人喊妈她猛地没回过神,直到陆红英走进院坝她才认出来,陆红英常年干活,皮肤有点粗糙,红着眼睛站在院坝沿外,清脆的喊她,“妈。”
薛花花应了声,眼角的皱纹因着微笑深邃了些,“咋跑这来了,刚回来就在家坐着休息会,等你马叔回来我就回去了。”刚说完,陆红英就跑了过来,搂着她大哭,“妈......”
“多大的人还哭呢。”薛花花笑着,眼神有水珠荡漾,任由她抱着没动,“东东念叨你们好多天了,知道陆明要去县城接你们,和小明死活要跟着,还是我劝了老半天才把人劝下来了,你看他们是不是长高了很多?”
陆红英点头,擦了擦眼泪,去堂屋找凳子出来挨着薛花花坐,“妈。”
“在呢。”薛花花轻柔地应着,问她买火车票难不难,火车上有没有座位,吃东西了,饿不饿,陆红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使劲憋着没继续哭,薛花花捡起地上的稻草给她,陆红英接过,先搓了几下,随即绑在高凳子上,熟练地往下搓。
薛花花问她,“读书辛苦不?”薛花花没上过大学,但她知道,想学知识肯定会很累,陆红英勤奋好学,读书自然是辛苦的,她又说,“家里的鸡蛋我攒着,回家给你煮荷包蛋吃,你们不在,家里少了几张嘴吃饭,咱家攒了不少粮食呢。”
陆红英嗯了声,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家里的情况她还不了解?少了几张嘴吃饭,可也少了几个人的工分,她们在家还好,人多必须要生火做饭,她们走了,赵彩芝她们中午又带饭去学校,剩下薛花花,中午随便吃点应付过去了,粮食恐怕就是这么节省下来的吧。
“你咋知道我在这的,你从猪场直接来的?”
“不是,在村外看到东东他们了,东东说的,我让大哥他们回家,我来找你。”说着,她打量马水根的房子,路上时遇到生产队的人,说马水根想把房子卖了,重新买个小的,就他和小顺两个人,即使将来小顺结婚生孩子也住不了这么宽,不如多挪点钱以备不时之需,说起马水根的遭遇,那人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她明白对方为什么叹气,当年马水根若和薛花花结了婚就不至于弄成这样子了。
“妈,明年大嫂也去读书了,你要不要找个人给你作伴,你在家要照顾西西他们,真有个什么可如何是好?”约莫自己心头也有了喜欢的人了,她对薛花花再嫁并不排斥,尤其想到赵彩芝也走了,家里剩下薛花花和两个孩子,太不令人放心了。
薛花花抬着头,搓草绳的动作没停,“妈才多大点,照顾西西他们没问题,你啊,好好在外边读书,别操心家里,真有个什么妈会自己想办法。”其实,赵彩芝考上大学后,孙桂仙也提议她找个人作伴,以她的条件,招个上门,就在生产队,不会出乱子,她想也没想给拒绝了,她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并不觉得孤单,猪场有事就在猪场忙,没事就忙自留地的蔬菜,闲了自己生豆芽,晒萝卜干,充实得很。
“妈,爸爸死这么多年了,你不想再找个人吗?”在村里,好多死了丈夫妻子的很快就会再找个,年纪再大都想找个,甚至还有花钱从外地买的,薛花花拉扯他们几兄妹,除了马水根没交往其他任何人。
“找个有什么用,合得来还好说,合不来天天吵,吵来吵去把人性子给吵没了,与其有那个精力,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来。”薛花花语速慢,见陆红英情绪仍有些低落,和她说,“等你到妈这个岁数就看明白了,你在学校咋样,有对象了没?”
陆红英双手僵了顺,摇头,“没。”想到自己所有的心花怒放不过是个笑话,她声音咬得重了些,“班里有个同学追我,我没答应,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趁着年轻,多学点知识充实自己吧,优秀的人不缺人喜欢,你说的我都记着呢。”嘴角强扯出个笑容给薛花花,薛花花评价,“笑得比哭还难看,知识不能落下,真遇到喜欢的人该珍惜也要珍惜。”
像陆建勋,有机会的时候不表白,鼓足勇气往前时,人家已经有对象了,薛花花叹了口气,“建勋给你写信没,好久没收到他的信,不知他咋样了。”
陆红英身板更僵了,薛花花看出不对劲,蹙了下眉,“他是不是惹事了?”
“没。”陆红英连忙摇头,整个表情极其不自然,薛花花觉得陆红英有事瞒着她,想来和陆建勋信里说的事有关,她骂陆建勋,“我看他是没人管皮又痒了,我还要怎样跟他说,破坏别人的感情绝对不能做,那是做人的道德,道德这种东西,一旦丢了一次,就有二次,三次......”她丢了手里的草绳,蹭的站了起来,吓得挨着她的陆红英身体跟着抖了下,薛花花过意不去,“妈没和你发脾气,气你四弟呢。”
“妈。”陆红英握住薛花花的手,拉着她坐下,“四弟在部队好好的呢,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薛花花半信半疑,“他喜欢有个姑娘,想追人家时人家有对象了,你知道不?”
陆红英茫然地抬头,她在部队待了段时间,没听人说过这件事啊,她老实的回答,“不知道,我去部队没听他说。”
“你去部队找她了?”薛花花不知还有这事,陆红英解释了原因,说起陆建勋的表现,还是挺受重视的,部队为她们特意举办了场排与排间的野战练习,陆建勋所在的排表现是最好的,她反过来问薛花花,“四弟说她有喜欢的姑娘了?”
“应该是吧。”听陆红英的说法,陆建勋好像没有跟人家姑娘表白,她稍微放了心,想着下次写信还得好好提醒他不能犯错才行,品德上的污点,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得爱惜它。
明晃晃的光穿透雾气洒落,暖暖照在薛花花身上,母女两搓完所有稻草马水根才抱着小顺回来,小顺睡着了,眼角还淌着泪花,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陆红英喊了声马叔,抱起地上的草绳装进背篓,自己背着,和薛花花回去了。
因着陆红英她们回村,生产队又热闹了几天,尤其小明,天天跟在李雪梅身后,她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看谁都笑眯眯的,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好多人问李雪梅读大学好不好玩,说小明在村里如何如何,陆明在村里怎样怎样,大家都捡好听的话说,有人给陆明洗衣服做饭坚决不和李雪梅透露,怕破坏人家两口子关系。
结果风声还是传到了李雪梅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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