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玉忱之子名叫章晨,如今不过十六岁。这么一个小小少年,能在众多锦麟卫与当地官差的搜捕中脱身,显然不可能靠自身。
贺清宵再去审了章玉忱,却没审问出新的同伙。
经受过酷刑的章玉忱奄奄一息,有气无力求道:“真的没有了,放过我吧。”
负责用刑的锦麟卫看向贺清宵。
贺清宵没让手下继续。
这等朝野关注的惊天大案,刑讯审问要有个度,犯人若是死在酷刑下是要有麻烦的。
对章玉忱之子章晨的搜寻不会停下,京城这边对抓进诏狱的一个个官员的审问也不会停。
此案牵扯甚广,到结案不是几日的事。辛柚关注着案情进展,要做的事也没耽搁。
《西游》第六册将要出售的告示贴在了青松书局外的墙壁上。
很快告示前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什么时候开售啊?”没挤进去的人着急问。
看完告示的人却转移了关注点:“这是什么意思,松龄先生要招弟子四十九名……”
“什么什么?松龄先生要收徒?有说书先生经历者优先?”
“嘶!要是学会了松龄先生的本事,写出了《画皮》、《西游》这等神书,岂不是名扬天下,名利双收?”
这话顿时招来许多笑骂。
“你在想什么?松龄先生的弟子就能写出《西游》来?那状元郎的学生一定能考上状元吗?”
“状元郎才没空收学生,状元郎都当官老爷去了。”
“等等,大家是不是忘了,松龄先生其实是辛姑娘啊!”
有人澄清道:“松龄先生不是辛姑娘,是辛姑娘把松龄先生的故事写了出来——”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没必要这么较真。没有辛姑娘,我们能看到松龄先生的故事吗?”
“也是哦,说不定还是被辛姑娘润色过,故事才这么吸引人的。这样的话,跟着辛姑娘学写话本故事说不定真能青出于蓝呢!”
“咳咳,各位是不是忘了辛姑娘的身份。”
这么一提醒,不少人更激动了。
辛姑娘是金枝玉叶啊!
虽然没有册封公主,可放眼京城,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辛姑娘的真正身份。
跟着辛姑娘学写故事能不能成才另说,单单是与辛姑娘认识的机会也难得啊!
一时间报名者无数,青松书局的人忙得人仰马翻。
几日后辛柚来到青松书局,找刘舟询问情况。
胡掌柜年纪大了精力有限,这个任务辛柚就交给了刘舟全权负责。
看到顶着大大黑眼圈双目无神的刘舟,辛柚神色有些微妙。
接下任务的时候,小伙计可是精神抖擞,热情十足。
“东家,这是经过筛选,符合条件的人员名册。”刘舟把一份名册递过去。
辛柚没有急着看名册,安慰一句:“这几日辛苦了。”
刘舟眼含热泪:“不辛苦——”
才怪!
他这几日看到人脸都想吐!
“这些都是满足条件的?”翻过名册,人数远超四十九人,辛柚有些意外。
不过这样也好,下一步是她亲自接触。有了这么多候选,就能挑出最合适的一批来。
如果说青松书局发售新《西游》是话本子人眼里的大事,那辛柚招收学生的事就受到方方面面的关注了,尤其是百官勋贵。
许多府上整理出报名者记下的考试题目,越发一头雾水。
“那位又要干什么?”
“谁知道呢,这些问题奇奇怪怪。你看这个,居然还问愿不愿意去外地。”
“行动太快了,短短几日就招够了人,不然还能派个自己人去探探虚实……”
……
百官勋贵,有些人是纯粹好奇,还有一些人则是担忧忐忑。
没办法,随着诏狱渐渐被装满,他们发现这位辛姑娘很能惹事。
这个惹事可不是自家小辈上街招猫逗狗那种,而是冷不丁弄出个大事来,往诏狱送一波。
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关注辛姑娘的动静,探清虚实才能安心。
却没想到越探越糊涂了。
辛姑娘为何突然收这么多学生呢?难不成为了以后让这些学生多写话本故事多赚钱?
“定然没有这么简单!”一些人果断下了判断。
十月底的时候,以章首辅为首的一批人判决下来了。
章氏全族,男丁不分年龄,皆斩立决,女眷全部没入教坊司不得赎身。至于章玉忱,受到额外“照顾”,处以凌迟之刑。
章首辅叔侄供出的人,审问完的按罪论处,未审完或仍有疑虑的放到第二批处理。
行刑之处依然在西市。
行刑这日西市人山人海,全是来看热闹的百姓。许多小商小贩闻讯而来,做起了各种生意。
百姓爱看热闹的天性绝不会因血腥而压制,甚至会更兴奋。
这一次辛柚没有去观刑。
她站在从牢狱前往行刑之处必经的路边,看一辆辆囚车从眼前驶过。
她看到了低着头被披散的头发遮挡住面容的章首辅,看到了面色如土眼神麻木的章玉忱,还看到了章旭。
章旭这种纨绔子没有多少审讯价值,而北镇抚司长官贺清宵也无以折磨人为乐的爱好,所以他在诏狱没受什么罪,加之年轻,此时看起来状态最好。
也可能是没领略到诏狱中真正的残酷,他的眼里还有着章首辅那些人眼中没有的生气,甚至现在去刑场的路上还觉得不真实,不相信自己会死。
辛柚默默看着拉着章旭的囚车过去,没有发生对方宿命般发现她的存在,而后破口大骂之类的事。
这个以霸道衙内的姿态首次出现在青松书局的少年,还没来得及学会做人,就在万众瞩目下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与戴泽那时候一样,对章旭的结局,辛柚谈不上高兴与痛快,但也没有同情。
他因父辈的选择付出了代价,而她是他父辈选择的直接受害者。
同情这种情绪,于她就是多余了。
辛柚转身走向树下站着的青年。
贺清宵今日没穿朱色官服,而是穿了一袭青色长袍,如青莲墨荷般清雅出众。
辛柚心头说不清的郁郁之气悄然散去,冲他扬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