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绝境求生

西厢房里,老妇人和小男孩儿就坐在饭桌边,见我们进来,俩人一个满脸火气不耐烦一个双目放空正在发呆,倒没对我和爸爸的‘留下’表现出惊讶。

“梁兄,这位是我的小孙子,沈纯良,比梁丫头大了两岁,今年十四。”

沈万通招呼我们落座就开始介绍,“纯良,这位你要叫梁爷爷,至于梁丫头嘛,按辈分来说,你应该称呼姑姑。”

我礼貌的朝纯良点了下头。

打小咱就辈儿大,甭说叫我姑了,老家农村那边都有叫我奶的小孩儿,习惯了。

沈纯良没吭声,就跟没听着似的,看样儿应该洗过澡了,头发还是半干。

“你好纯良!!”

爸爸笑着和沈纯良搭话,“你要觉得叫姑别扭,就叫她名字,梁栩栩,你俩各论各的,今晚还要谢谢你给我们开门啊!”

沈纯良还是不说话,表情呆滞。

瞅着吧。

不太活泛。

我一想也是,正常人谁能朝脏东西借破布擦屁股。

就算不知道对方是脏东西,能用那么脏的破布?还不如把自己袜子脱了用,起码知根知底,谁知道陌生人的破布上有啥细菌。

不过我对沈纯良的印象不错。

一来感谢他开门,二来,他整体给人感觉无害。

很呆萌。

“这孩子认生哈!”

爸爸兀自笑笑,摸向兜,“我来的匆忙没准备啥,包个红包……”

“不要客气。”

沈万通拦下爸爸,“梁兄,在我这不需门面把式,要你出钱出力的时候,我不会客气。”

“哎,好。”

爸爸扯着唇角,“沈大师,您有福气,自个儿保养得好,孙子还这么大了,虽然这孩子眼睛……其它地方长得跟您真是一模一样,将来长开了必然一表人才呀!”

“纯良是我领养的孩子。”

沈万通面无表情,“并非亲生。”

“啊?”

爸爸一愣,老妇人随即冷笑出声,“你们这些事主呀,一个比一个能瞎白活,拍吧,使劲儿朝马蹄子上拍!”

“这个,对不住。”

爸爸尴尬了。

我觉得不怪他,那谁去别人家做客不得捡点好听的唠。

就是我也没想到,爸爸能这么睁眼说瞎话!

沈万通虽拥有毁容式惊骇刀疤,皮肤差,秉性怪异乖张。

但从他留下我的那刻起,我看他就很顺眼了!

连他脸上那些狰狞刀疤好似都写满了故事!

让我想要挖掘,探索!

咱就单论五官,沈万通的一侧眉尾被增生的瘢痕牵扯走形了,看不出啥,可另一侧的眉毛很完整,就是奶奶说过的‘剑眉’,同成琛的眉形很像,很英气,沈万通的鼻子也很挺,眼睛很长,眼尾微微上挑,双眼皮窄窄的,看人时淡淡的,目光却很有神,会令人发慌。

沈纯良呢。

这小子可不光斜视,他八字眉,塌鼻梁,香肠嘴,招风耳,大奔喽头。

虽然在我眼里纯良这长相气质属憨厚可爱,但要说像沈万通,那除了性别,咱不知道哪像!

我半垂着眼皮挠脸,心里非常理解爸爸,话茬儿是真不会接。

沈万通貌似见多了这种事,没在意,又简单说了下沈纯良的情况,原来他不是天然呆,而是小时候受到过惊吓,留了病根儿,逢初一十五就会不正常。

赶巧今儿是农历九月初一,纯良有点犯病了,才会有异常的语言和行为,过了今天就没事了。

至于老妇人呢,她姓许,年纪比我爸小一岁。

名字沈万通没说,按辈分让我称呼她许姨就行。

许姨有情绪病。

类似狂躁症。

平平常说话都跟要打架似的。

沈万通说他早年收养纯良,事情多,照顾孩子难免不周到,正好去外地看风水,见许姨在大街上独自流浪,就收留了她,搬到这里后,许姨主要负责做一些杂事。

“小许已经跟在我身边照看纯良十年了,她精神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不需要药物,人也很好,简单直接,就是情绪起伏会比较大,脾气来的很快,她自个儿控制不住,若是她说了什么难听话,你们一听一过就好,千万别在意,她是无心的……”

“沈大师,您要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们临时上门的确打扰,许妹子别说是有情绪病,就是没有,她发火都是应该的!”

爸爸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瞒您说,我也有个脾气火爆的姐,看着不好相处,其实心眼可好了,刀子嘴豆腐心,办事还干脆利落,我越看许妹子真是越像我姐啊!”

我没说话,在爸爸白活时就偷偷瞄了几眼许姨,那真一脸的‘愤世嫉俗’。

给我拿个碗都摔摔打打的,我真怕她一不顺心把碗敲我脑袋上!

用爸爸原话来说,真比我三姑邪乎多了!

“吃饭吧。”

沈万通态度亲切了很多,“梁兄,你来的不凑巧,我这里的厨子前些天回老家了,小许的手艺还在练,粗茶淡饭,不要嫌弃。”

“不会不会……”

爸爸受宠若惊的拿起筷子,抬起手腕就顿住了。

我顺着爸爸的视线一走——

懵了!

进屋时忙着认人寒暄,没多看饭桌,如今一瞅,四个菜,除了沈万通眼前的一盘榨菜,其它我都没见过,努力分辨了下,一道就改了四刀的西红柿炒鸡蛋沫子,跟西红柿吐了似的,另外两道应该是尖椒炒肉之类,炒糊了,黑漆麻乌,打眼还以为把煤块儿装盘上桌了。

爸爸咬牙对着一道黑菜夹了下去,吃进嘴就表情抽搐,试毒般挨道都尝了口,最后给我夹了点咸菜,“栩栩,你吃这个。”

我点头没应声,瞄着沈万通是只吃咸菜喝稀粥,沈纯良在桌旁就干吃馒头。

许姨开始也在喝粥,就在我怀疑他们仨味觉的时候,许姨夹了块黑乎乎的炒肉,下一秒,筷子就啪叽一摔,“擦他妈的!太难吃!做个饭咋这么难!”

我无端呼出口气,还行,味觉正常。

“凑合点吧。”

沈万通淡着腔,“你要是觉得炒菜太难,雇来新厨子前,每天熬些粥就可以。”

“雇个腿儿!”

许姨不乐意,“来的厨子没一个顺我眼的,架都吵累了,不就是做菜嘛,扔锅里怎么不熟了!”

“许妹子,炒菜可有讲究。”

爸爸看向她,“家里有孩子,菜不能糊弄,你看哈,这道是木须柿子吧,西红柿你切得块儿太大了,家常菜,你得滚刀小块儿,然后……”

“有本事你去做!”

许姨饭碗’哐当’一推就瞪向我爸,“毛病的!我没嫌你带张嘴来就不错了!!”

我本能的警惕,微微斜身,真怕她下一秒就把桌子掀了!

“我还真有这本事!”

爸爸直接起身,“沈大师,要不我去炒几个菜吧,我是厨子,没别的意思,咱大人吃啥都行,有孩子,光吃咸菜不成。”

沈万通看向噎着馒头快翻白眼的纯良,大抵也是心疼孙子,轻声道,“方便吗?”

“二十分钟!”

爸爸几步就奔到厨房,没出一分钟,就传出了哗啦啦的洗菜声——

“我去帮我爸……”

在家时我经常帮爸爸打下手,有劲嘛,颠个勺都行,他一去忙活,我习惯性的就要起身,沈万通直接压下我的肩膀,“疮口不治而愈了?”

我又坐了回去,也奇怪,自打沈万通说要留下我,脓包还真不疼了!

“哎,你别给我厨房弄乱了!”

许姨急火火的跟到厨房,“轻着点啊!起火了!”

“别急许妹子,这叫锅气,热菜吃的就是这个!”

爸爸大声的回,“哎!你离远点,不要动我的菜码!”

氛围变得有些匪夷——

爸爸在厨房大刀阔斧,许姨大呼小叫,屋内安静异常,沈万通不发一语,沈纯良揪着馒头一口口吃的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说说吧,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过了好一会儿,沈万通似乎等的有点无聊,便看向我询问。

“就是我爸带我去连山村看到个要上房的胡姑姑,她说要我来镇远山找你,爸爸就带我来了。”

提起来这一路真挺顺,车子响归响,没出现刮碰故障,看来真托了胡姑姑的福。

沈万通微微蹙眉,一副我答非所问的模样,我见爸爸还要忙一阵,干等还尴尬,就借着这时间段把遇到胡姑姑的前后事情都说明白了!

“原来是那只狐狸!”

沈万通这才了然,“对,我跟她打过交道,想不到她得道了,好事儿,算你丫头有些运气。”

“都这么说。”

我挠了挠头,“我奶奶说,老天爷饿不起瞎家雀,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就去钻胡同,实在不行就凿洞,总能折腾出奔头,这不就奔到您了。”

“能说会道。”

沈万通轻笑一记,:“你遇到狐仙是昨天的事儿,那出事儿后的这一个多月,你怎么挺过来的。”

“就是找先生看啊!”

我掰着手指头给他算看了多少个先生,有家里飞出小人儿直接送客的,有二话不说先上树的,还有客厅玻璃干报废的,捋到小腿折了的那位……

啪!

我一拍脑门!

“沈叔叔,其实我早应该来找您的,方大师的表弟就跟我爸提过您,因为方大师的爷爷跟您交过手,知道您是个高人,可惜那时候我爸不知道去哪找您,就耽误了……”

“对!有这事儿!!”

爸爸炒菜还不忘偷听,探头进来应声,“方大师也是个能人,为我家栩栩出了不少力,就是道法差点,不是那女鬼的对手,腿折到膝盖上面了,这给我吓得,好在后来他表弟来电话说方大师康复后不会影响生活质量,就是腿不能再翻跟头了,这方大师要是残疾了,我这辈子都得内疚!”

是啊。

方大师算是我正式面见的第一位先生。

印象深刻。

太揪心。

“他全名叫什么?”

沈万通拧眉,“我不记得有相熟的方姓同道。”

“方天厚!”

爸爸回了句,“驱邪世家,的确有真功夫,听说都能从房顶往下翻,他爷爷跟您交过手,说是佩服您!”

“他爷爷叫什么?”

“这个……”

爸爸翻着眼睛刚想,许姨在厨房来了句我给你炒了啊,爸爸立马就急了,“你别动我锅!放放放!沈大师,您问栩栩吧,我上了岁数记不住啦!!”

“沈叔,他爷爷叫方耀强。”

我说着,“他爸爸叫方文印。”

方大师念叨好几遍呢!

尤其是他爷!

耀强。

老要强了!

“方耀强啊。”

沈万通拉了一记长腔,“这人我有印象,四十多年前我刚有名气,他特意去南方找过我,说要切磋术法,我不理他,他就问我是不是瞧不起他,人不坏,就是有些狂妄……这人,还活着吗?”

“没有。”

我摇摇头,“听说被僵尸咬到大脖筋失血过多没了。”

“他儿子呢。”

沈万通还挺好信儿,:“那年他带着儿子来的,小男孩儿年纪不大,脾气跟他爹一样倔,还说要将他爸的术法发扬光大,可我这些年,也没听过他儿子方文印的名讳。”

“也没了。”

我苦了苦脸,“好像是跟厉鬼缠斗,七窍流血死的,也挺惨。”

“……”

沈万通憋了几秒,“合着你们看到他家孙子那,又让他孙子腿折当场了!”

这磕唠的!

“我爸当时不想看了,因为那个女鬼太厉害了,方大师有点吃不消,但是方大师不服,他说一定要……”

非常有骨气!

“我明白了。”

沈万通点头,“他们家这是祖传一根筋哪,还行,管怎么到你这给留了条命……”

我满脸过意不去,沈万通还劲劲儿的,“那你们没问问这个方天厚有没有儿子,再这么下去,这家可往绝户上奔了。”

“沈叔叔,您什么态度啊!”

无论如何!

方大师都是好人的!

“我说的事实。”

沈万通笑的眉眼无奈,“做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自命不凡,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装在肚子里,对外,你就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斗得过就斗,斗不过就撤,丢人没事,丢了命,可就仅剩一堆黄土,永无翻身之日了。”

一堆黄土?

我忽然想起了姥姥和姥爷,还有爷爷。

他们都没了。

就剩黄土。

姥姥和姥爷走的早,我只知道他们的坟在哪,长啥样都不太清楚。

爷爷是前几年离开的,葬礼上我哭得很凶,吵着让爷爷回家。

后来,我也会跟着家人去爷爷的坟上祭拜。

爸爸说爷爷爱吃苹果,会带着上供,最后将苹果扔进烧着的黄纸里,他说给爷爷吃了,可我只看到苹果被烧的黑黢黢,没看到爷爷吃,爸爸有时会问我想不想爷爷,我说想,也就仅此而已,关于爷爷的记忆,随着我的长大逐渐模糊,最后,深刻的就是那一堆黄土。

死对我来讲是很遥远的事情,即便我几次差点死了,也并无深层次的认知。

直到这一刹,我才恍然有了些微认知。

死就是彻底没了。

不能大快朵颐的吃东西。

不能和亲人相聚。

永永远远的。

睡在黄土里。

“梁栩栩,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打了个寒颤,对着沈万通的眼,“沈叔,您不会死吧。”

“怎么?”

沈万通微怔,“你害怕我跟方家人一个下场?”

“不是,我这事儿好像很复杂。”

我缓了缓精神,“如果您没把握,救我这事儿就算了吧!”

别成黄土了。

吃东西都得烧!

“算了?”

他像听我说笑话,“梁栩栩,可是你求着我救你的,还非跟我拉钩,怎么,拉完钩能不作数?”

“能的!”

我认真的点头,“你就说,呸呸呸,吐三口,发的誓,不作数,老天爷,你是我的好朋友,咱们比划个剪刀手!”

伸出食指和中指,我剪了两下,“就这样,你说一遍,咱俩一起比划,咔咔一剪,拉的钩就在老天爷那取消了。”

“哈哈哈哈~”

沈万通忍俊不禁,“梁栩栩,我可以说,要是我不帮你,你很难找到别的高手了,基本必死无疑,报不了仇不说,轮回都入不了,你确定要取消?”

我耷拉着眼,:“我也不想死。”

轮回这事儿还想不到。

有点远。

主要我不想别人烧苹果给我吃。

不能好吃。

“行啦!”

沈万通笑了阵看向我,:“既然我揽了你这个事儿,就能保证你活着,放心吧。”

我也笑了,“沈叔,咱们都不能死,让偷东西的坏人去死!”

“真是个小孩子啊。”

沈万通摇头,“不过你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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