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离默的时候她孤身一人坐在城墙上，换了一身衣裳，散发着一股恬静与安宁，就像是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天边泛着鱼肚白，族内只燃着昨夜剩下的零星灯烛，一切都是静谧无声，除了划过耳畔的清风。
清晨的凉风拂过额边的碎发，发梢在空中留下弧度。
“公主，您怎么来此了？”笏离踏上台阶，有意仰视着她，“不是说好在林子边相见吗？”
离默这才回头看她，露出笑意向她伸出手，道:“又任性了，就是想到许久没有瞧见大漠的日出了，甚是想念。”
两人的手心触碰，一热一温。
“怎么手这么凉？可是冷到了？”笏离紧张起来，坐在他的身侧顺势为她暖手。
“许是吹久了风吧。”离默只是笑笑，不以为然，却也没有挣脱。
笏离这才注意到她的表情，眸光暗淡，不似往日的光亮，显然是藏着心事。
“莫非那人间男子不愿意离开吗？那奴婢就去杀了他！”面对轩辕烬时，笏离的情绪总是不能稳定，似乎是随时随刻做好了要杀他的准备。
离默明白她的憎恨——大抵算得上是一种血脉的传承。她唯一的亲人死于人类之手，故而所有的人类都是有罪。
每每瞧见她对人类的怨恨时，离默都会忍不住地审视自己的立场。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她的母后同样是在人间惨死，可她却无法做到对人如此仇敌。不知是否是自小被保护得太好，就连至亲的死讯都是延迟了许多年。
族内的人都会小心翼翼地在意着她的情绪，可没人会这般对待笏离，除了都帕，但两人的爷孙情分很是凉薄。
笏离自小就承受了许多，也比她懂事太多，这让离默时常觉得自己自私自利，嚣张跋扈，不免会自省。
可两人终究是不同，她永远无法做到像她一般坚定，就像此刻。
“他愿意离开，只是想要等到本公主过了生辰。”离默倚靠进她的怀抱，耳边聆听着笏离有力地心跳声，觉得十分的安心。
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儿时哄她入睡一般。
“奴婢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您可以不再去见他吗？”她的语调很轻，询问的语气几近祈求。
出乎意料地是离默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道:“嗯，本公主说过，你愿意相信，本公主便不会让你失望。”
笏离终于是露出了久违的笑意，眼底尽是感动，甚至涌出了几分泪意，不过好在过往的风，吹散了她心底的脆弱。
两人就这般坐着，等待着炙热的骄阳露出娇羞的脸庞，就如同儿时一般，沉浸在独属于她们的世界。
天边终于是露出了鱼肚白，朝霞铺在四周，映出明亮又温暖的颜色，不过是瞧了一眼人就跟着温暖起来。
笏离的眸子亮了亮，禁不住轻唤怀中的女子:“公主！”
“嗯……”回应她的却只是沉重的鼻音，她像是睡熟了，语调里都透着疲惫。
离默的异样让人起疑，但她仍旧选择了纵容。
朝阳代表希望，往日的这个时刻离默都会脱去鞋袜挂上铃铛舞一曲祭祀的舞蹈，说是为自己，为她，为父王，为所有的族人祈福，无一例外。
久而久之，就像是一个传统般的存在。
这是她多年来的坚持，笏离不想今日例外，便轻轻将她扶着倚靠在一旁的墙上，而后褪去鞋袜，在手腕与脚腕上系上腰间的铃铛，替她完成祈福的仪式。
她随着光亮起舞，清脆的铃声不绝于耳，指尖与柔和的日光交融，面庞清冷，瞳孔透彻，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睡梦中的离默听到了这样的悦耳，不由得睁开了眸子，就瞧见了这样一副沁人心脾又难以忘怀的一幕。
这一刻，笏离就像是她的神明，前来救赎她的神明。
少女常年习武，舞姿有几分生硬，腰肢并非那般灵活，可目光中的真诚与认真却赋予了这舞蹈别样的柔美。
一舞闭，笏离双手合十，与离默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念出愿望:“信女笏离，愿离默公主始终快乐如愿。”
离默露出笑意，亦是在心底祈祷:“信女不求安福，只愿挚友笏离平安，抛却怨念，为自己而活。”
取了铃铛，穿好鞋袜，笏离将她扶了起来，担忧道:“公主，您的脸色实在难看，奴婢送您会营帐休息吧？”
”有些累了罢了。”离默哑声回应，步子也有几分发虚。
笏离终于是按捺不住，忍着怒意问道:“公主，那个小人到底对您做了些什么啊！奴婢这就去打断他的手脚！”
“没有……”虽是否认，但是脑中回忆的却是衣衫落地，唇齿相依的画面，还有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她的呻吟和额边的汗珠。
“那是本公主赤忱爱过的人啊……割离自然觉得心痛。而且你不是说命定的姻缘好比生死劫，本公主这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啊……”
笏离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只觉得有几分道理，也不曾深究，只是搀扶着她往营帐走去。
将她安抚好，笏离便准备离去向大漠王言明情况，床榻上的女子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表情慌乱，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
“公主安心，奴婢只是去见大漠王，您不必担心。”笏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道。
离默脸上的担忧仍是没有消散，眼眸中多了几分胆怯，问道:“若是父王知晓你私自将本公主放了出来，甚至还放纵着去见了……他，你可会受罚？”
“若是公主仍旧沉溺其中，未能迷途知返，大王兴许会因此重重责罚。不过若是当真如此，奴婢倒是宁愿被罚。”
“可如今不同，您已经愿意同他隔断联系，俨然是瞧清了大局，大王或许会觉得奴婢做事莽撞，未及时商量，但责罚应该可以免了。”
听着这番话，离默的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得自己像一个令人作呕的骗子，借着平日里美好的皮囊，用着避重就轻的话语，来掩盖内心深处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