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的街市中,一个身穿长衫的人缓慢行过,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小童,他与小童融入人群中,不一样的是,有的人身穿高级绸缎,有的人穿着粗制布衣,穿着高级绸缎的人与穿着布衣的人稍稍隔出了点距离,慢慢的,街市中的人渐渐地分为了两大类:一类是穿绸缎的富人,一类是穿着布衣的穷人。两类人互不干涉,却存在着微妙的关系。
席旭东虽然身着高级绸缎,但他却站在身穿布衣的人群中,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
席旭东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并没有觉得什么,他只是想站在那里而已,没有干涉到任何人。
他这样做,似乎是要与气氛作斗争似的,以个人之力对抗整个群体,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就是他所能做的一些事。
这里所有的人都不认识他,虽然很多人都听过席旭东的名号,但见过真人的确是少之又少。大家只是听说他性格古怪,至于怎么个古怪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见到席旭东站在“穷人队”里,小童待在席旭东身边多年,很是会察言观色,他也急忙站在了“穷人队”里,他俩一路上享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席旭东倒没觉得什么,但那小童可谓是如芒刺背,如哏在喉,如坐针毡。他有些受不了这古怪的氛围了。
小童小心翼翼地向席旭东提出:“先生,要不……我们站到那边去吧?在这里感觉怪怪的。”
“哦,你想站在那边,那就去吧,我也没要你站在这里啊?”席旭东说话的声音很和蔼,让人没有半点不适,但那小童却说:
“先生不动,那我怎么敢动?”
“哦?这么说,你倒是想要和我站在一个地方咯。”席旭东笑着说道。
“也,也可以这么说。”小童尴尬地陪着笑道,因为席旭东的和蔼,让他觉得这周围的氛围越发地古怪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来吞并他似的。
席旭东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默默地跟着人群走。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来到了一家酒馆内,席旭东在一个空位上坐下,说道:
“小二,来二两黄酒。”
“好……好嘞。不过,客官,看您这一身绫罗绸缎,怎么不点些好一点的酒啊?”店小二问道。
“我只想喝黄酒,谁说穿绫罗的人就不能喝黄酒?你这酒馆不就是给人喝酒用的吗?”席旭东的声音很淡,但却让人有种想要仔细听下去的欲望。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喝黄酒,呃,有失您的身份啊!”店小二继续说道。
“你这酒馆,莫非还分高下等人?来者皆是客,再说了,喝什么酒和身份有关吗?既如此,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身份?”席旭东说道,他的声音仍然是淡淡的,可隐约夹杂着些许怒气。
“这个,嗨,客官,我就跟您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稍等片刻您的黄酒马上就来。”店小二眼球一骨碌转,撇开了话题。
“等等,再上一碟毛豆。”席旭东说道。
“好嘞,二两黄酒和一碟毛豆!”店小二一边说着一边走开,“什么人啊?穿着绫罗绸缎的,却尽是要这些下等的东西!”
店小二是走出很远后再说的,然而还是被席旭东听见了,他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坐在凳子上看着别的小二端酒上菜。
“先生,您听见了吧?”小童说道。
“嗯,听见了,怎么了?”席旭东道,他的眼睛看着小童,没有任何恶意,就如同看一个普通人一般。
“他们总是那样说您,你不在乎吗?”
“有什么可在乎的,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想干嘛就干嘛,管我何事?”席旭东半眯着眼睛。
“那您为何总是要这些……”小童刚想要把下等这两个字说出来,又把话咽了进去,重新说,“要这些东西来吃呢?”
席旭东看着他,好半天不说话,过了一忽儿,他叹了口气:“我点它们,自然是因为我想吃,虽然谈不上是喜欢,但我就是想吃,你难道不信?”
小童连忙点头,说道:“先生说的,我自然信。”
席旭东忽然笑了,他说道:“你跟我也有些年头了,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年只让你做个小童而不愿意让你上手吗?”
“自,自然是先生想要磨砺我。”小童迟疑道,他一直都以为先生不让他上手是为了锻炼他的心性,所以这么些年,他一直矜矜业业的,不敢有半句怨言。
“哈哈哈哈……什么磨砺,你根本不是那块料,老师曾说过,当今这世道,会医人身不算什么本事,重要的是要会医人心,这才是医者智仁。”席旭东接着说,“你本心不坏,当年你爹把你交给我,我是打算好好抚养你成人的,但我从不打算教你任何行医之道。因为你认为人有高低贵贱之分。”
“这难道不对吗?”小童问。
“这没什么不对,只是就凭这点,你就行不了医。”
“为什么?”小童大喊,这么多年他一直忍气吞声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学到席旭东的医术,好叫别人都看得起。
“人无高低贵贱之分,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都是一样的。但人有三六九等之差,这是论品德,论能力,而不是论身世,论家境。在这个世道,你的那种想法,也很正常。”席旭东仍然淡淡道。
“我只是想活得出人头地,有错吗?”
“没错,但我行医,身心一同医,要么就都不医,要么就全医。”
“客官,您的酒和毛豆来了。”店小二的出现打破了两个人的争论。
席旭东点点头,拈起一颗毛豆就往嘴里放,他吃得很慢,却吃出了一种风度,一种脱离了凡俗的风度。一时间,小童盯着他看了好久,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能成为医仙了。
小童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个头,说道:“先生所教即是,小童再也不敢了。”
席旭东把他扶起来,说:“你无需下跪,作揖就可以了,来,坐下来,陪我一同喝酒。”说着,席旭东拿起酒壶就往小童的杯子里倒酒。
“那么,打扰先生了。”小童坐下来,端起酒杯与席旭东碰了碰,一饮而尽。
周围的人都感到奇怪,两个人的身份如此悬殊,一个人的身份明显高于另一个人,他们居然一同坐下说笑饮酒。
也许,这种境界是他们一辈子都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