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徐州兵变
“末将定抱必死之决心,誓死效忠天皇陛下。”
宫本俊作揖,语气坚定,铿锵有力。
他心中的血液在翻滚,似要沸腾,那是一种属于武士的荣誉在召唤,他不仅要以此役来证明自己的武学,也要用军功来报答本间千鹤子的知遇之恩。从东瀛乘坐战舰抵达吴州,他没有一刻不想深入前线,骑上战马,手持长刀,去那疆场上挥洒自己的血汗,要与敌将一教高下。
本间千鹤子严肃地看着他,走上前,轻轻抚摸住他的肩膀。千鹤子一生为嫁,她是女强人,独当一面的女将军,没有人能驯服这样的野马,她自傲、自负,也不屑于用婚姻来束缚自己,女人对镜贴花黄,上马亦能杀贼将,她要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对于宫本茂,千鹤子视若己出,等同于自己的孩子对待,此役之重要,不言而喻,她希望宫本茂活着,好好的活着,但身为盟军大帅,纵有千言万语,也只换做轻飘飘一句:“我等你凯旋。”
这一刻,宫本茂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心里暗暗的想,对于此战,他虽没有必胜之把握,但如果可以,他愿意用生命为代价换取胜利的机会。
……
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又因为北边几郡的情况,本间千鹤子不得已放弃举行加冕大典,但消息已经颁布出去,百姓心里知道,陈词将成为下一任吴王,一个由东瀛人肆意操控摆弄的傀儡吴王。
罕见的。
这一次,吴南噤声,没人议论。
上一次习深轰轰烈烈的卖国行为,最终倒戈,以生命为代价,歼灭倭寇十余万人,这一次,谁也不知道陈词是不是也佯装投敌?再说,他本来就是被倭寇绑来的。
当然,除了这些原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百姓意识到了千鹤子和上杉祁的不同,她凶残,暴虐,不讲律法,不留情面,如果这个时候因为他们的议论把陈词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作为倭寇扶持的傀儡,会不会也无奈地协助东瀛人进行惨无人道的殖民统治?
人们不敢赌。
有一东瀛士兵送来一件黑锻蟒袍,语气毕恭毕敬,让陈词好生休息。
看着这身蟒袍,陈词心中百感交集,穿上了它,那可真就是遗臭万年了,说是象征权力的蟒袍,不如说是一身狗皮。北边的虫患,陈词略有耳闻,如果这件事背后是朝廷在推波助澜,那未免太冷血了,可以想象,不知有多少灾民要死在这个冬天。朝廷这一步棋,不仅将无数百姓推向深渊,还将原本想坐岸观火的各路军民也都不得不抗倭了。
今日,陈词罕见的有了自由,在本间千鹤子的授意下,用三百全副武装的东瀛悍卒的保护下,他必须要巡游广陵,然后回到故地桃源镇,看望父老乡亲。千鹤子这样做的目的是,让广陵百姓见到陈词的模样,也让百姓知道陈词的确是成了吴王,再加深印象,再者,安抚民心,即将要打仗了,千鹤子不希望看到城内百姓骚乱,响应贼军。
陈词穿戴整齐,就看到大殿外走进来一帮人,为首者赫然是千鹤子,她隔着老远就布满笑容,“不错,不愧是出身书香门第,又是当朝驸马,有气质。”
陈词面无表情。
“哦对了,以后你就是吴王了,不再是什么驸马爷了,你还年轻,路还长,当以事业为重,哦对了,你这个年纪我也知道,血气方刚,榻上没个女人暖床怎么行?”
千鹤子说完,陈词莫名起了寒意,一脸警惕地打量着她,心想这老娘们打什么歪主意,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现在他是吴王,千鹤子是盟军大帅,她不会想什么珠联璧合?
“你想干什么?”
千鹤子微微一笑,看着陈词,十分满意,“别紧张,大王,大王年轻气盛,精力充沛,我也是从年轻时期过来的,你这个年纪,夜里没个暖穿之人怎么办?马上冬天来了,更应该如此,我呢,就特意给大王物色了一个王妃,是我们东瀛的贵族,绝对配得上你。”
陈词懵了。
搞什么鬼?还送老婆?
“大王,这老婆,你要是不要?”
陈词懂了,心中冷笑,看来这群东瀛人是要把自己捏的死死的,还不惜赐婚,想用婚姻束缚自己。
“我能说不要吗?”陈词幽幽开口。
千鹤子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大王,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陈词叹息。
他开始思考现在的处境,该如何是好?
眼下,谁能救他?
出了王府,陈词坐着一匹胭脂宝马,身后跟着三百悍卒,可谓是风风火火,招摇过市,从王府出发,驶入街道,无数百姓抬头观望,纷纷跪倒一片,高呼大王万岁。陈词看着这些百姓麻木的神色,黯然,广陵依旧繁华,可却是换了主人,街道上曾经小孩追逐打闹的场景不见了,泼皮打架斗狠的场景消失了,连叫卖的小厮,也不敢大声吆喝。陈词一时间有些恍惚,如同置身一副寂静诡异的画卷,他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一股绝望和麻木。人是群居动物,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不应该是这样死气沉沉,他觉得,这不是城市,而是一片牢笼。
这时,陈词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熟悉身影,他浑身震悚起来,定睛一看,激动万分。
只见有一酒肆前,圆木下,躺着一老疯子,此人蓬头垢面,满头银发,穿得破破烂烂,像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乞丐,陈词看他的时候,老疯子翻了个身,惬意的打着呼噜,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睡的十分香甜。
陈词翻身下马,不顾身后紧张的士兵,三步跑了过去。
由于他的举动太过突然,不仅把那些士兵吓了一跳,也把老百姓吓了一跳。
三百悍卒都纷纷下马,跟上陈词,生怕他趁机溜了。
百姓见陈词往他们这里走来,也都是大气不敢出,生怕以为是自己以前重装了这个新吴王,他来报仇了。
但等两帮人看到陈词是走向一个蓬头垢面的老疯子,不由都松了口气。
士兵们心想,莫不是陈词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要开始主动拉近和底层百姓的关系了,打感情牌?
百姓心想,难道这个吴王是做样子给他们看?无非就是位高权重者体恤民间疾苦的戏码,老百姓早就习以为常了。
可接下来。
他们震惊了。
陈词竟然跪下了,拉着老疯子的手,轻轻呼唤道:“师父,师父,你醒醒,你醒醒……”
士兵们不明所以。
老百姓们瞠目结舌。
这一幕相当诡异。
整条街,都寂静了。
“唔……”
老疯子模模糊糊中,呻吟了一声。
陈词热泪盈眶,当看到老疯子的这一刻他就绷不住了,泪水在眼中打转,现在直接喷涌出来,老疯子浑身酒气,估摸着昨日是喝嗨了,被陈词这么摇晃,也没醒来的迹象。
“大王,时辰不早了。”
有士兵用蹩脚的大凉语言提醒到。
陈词松开老疯子的肩膀,抹了抹眼泪,点头。
……
徐州城。
有属下回报,说是徐州范围内的良田大都被蝗虫损害,所剩不足三成,颜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第一时间下令调遣了八千兵马去强行占据了这些良田,对外宣称说是保护粮食,当然,此举是稳住了氏族势力。
大凉帝国的土地制度是国有制和私有制。在四百多年前,姬无涯定下江山,分封了诸侯,土地本质上属于帝国,不管是个体还是王侯,都需要向户部缴纳一定的国赋。这些诸侯,在四百多年间,也赏赐或者分出去了不少的田产,而那些掌握田产的人,就成了氏族阶级,也有许多流落在外个体经营的田产,但都是少数。徐州受灾后,尚且留存的田产,有三成是属于徐州城经营的,有五成是氏族阶级的,另外两成,则是百姓拥有。但不管土地是谁拥有的,粮食都是农民劳作耕种出来的。按照规定,这些老百姓是能拿到一定份额的,剩下的,要么归徐州府库,要么归氏族势力。
军中有传言说是有氏族势力勾结了颜跃,陪着笑脸,贿赂了不少真金白银。
不管怎么说,颜跃下令派兵武装接管这仅剩的田产,都惹了民怨。
本来今年就受灾了,要是当兵的还来掺和一脚,该怎么办?
颜跃也是焦头烂额,刚刚,又有士兵来回报说是百姓和士兵发生了冲突,出现了死伤情况,颜跃闻言,怒火中烧:“什么?伤亡?死了多少人?”
士兵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回答:“将军,许多县镇赋发生了千人规模以上的暴乱,我军昨日总共阵亡于冲突中的有三十多人。”
“放肆!反了天了!”颜跃一拍桌子,面目狰狞。
士兵哆嗦一声,低下头。
颜跃阴沉着脸,立即下令道:“传我军令,凡参与暴动者,不管老弱病残,一律视为反贼,皆以武装镇压,格杀勿论。”
士兵有顾虑,“将军,许多军团中的士兵,不乏新招纳的,他们大都是农民出身,参与暴动者,甚至有他们的亲属,此举怕引发哗变啊……”
颜跃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现在他没什么选择,一挥手,不容置疑道:“这是军令,军令如山,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胆敢造反者,斩立决。”
“遵命。”
士兵刚准备退下,就听副将摆手叫住了他,“等等。”
颜跃盯着沙盘上的地形图,陷入了沉思。
实际上,他也是有苦难言。
副将走过来,微微一笑,“将军,我有一计。”
“哦?讲来听听。”
副将说到:“将军,想要破除眼前的窘迫,您只需这么做,如今受灾后,田里没了作物,老百姓有苦难言,就盯着那点田产,游行示威也是正常的,咱们要是实行武装镇压,可就彻底失了民心,说不定真能引发军中哗变,不妥。”
颜跃不语,他当然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武装镇压是下下之策,他也是被逼无奈。
“将军,您可起草文书,贴示徐州百姓,只要说明这些粮食都将作为全郡百姓应付冬天的赈灾粮即可。一旦老百姓知道咱们没有放弃他们,就不会闹了,说不定还会主动维护治安。”
颜跃瞻前顾后,“可这样,我岂不是得罪了另外一批人?”
副将会心一笑,“将军,穷人多,富人少。”
“唉,可是……”颜跃还有一句话没说,他还有顾虑,那就是徐州一城六县十八镇,不少于二百多万百姓,那就是二百多万张嗷嗷叫的嘴,就这么点粮食,还要养活军队,又要养活百姓,根本不够吃的,就算勉强够吃,他还怎么捞钱?换言之,颜跃舍不得粮食去养百姓,他有一种冲动,想放弃徐州了,只是良心上过不去。
习深死后,颜跃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但这些话显然不能跟其他人说。
……
徐州。
林孤生因有武艺傍身,之前颜跃扩军,正是用人之际,反正也都是临时军团,又是战争时期,没有之前那样复杂繁琐的手续,人员调动频繁。林孤生虽然是京城第一纨绔,文不成武不就,被人戏称为尊贵血脉里的一滩烂泥,但出身武门,虽没什么扎实的功底,但靠着林氏精妙的心法秘籍,林孤生也有不错的身手,在前几日的临时军团比武大会中,拔的头筹,被破格提升为副提督旗主。
还是那句话,因为是战争时期,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讲,人员调动频繁,林孤生这个旗主,连象征军衔的配剑都没有。
提携他的旗主将军也是有私心的,是看中了林孤生的满腔孤勇和正义感,这样的年轻人最好糊弄,只要给他一顶官帽,就能死心塌地跟着自己。
林孤生刚收到凋令,让带兵去镇压暴徒,许多士兵得知消息后,都焉了,颇有怨词。
事实上,昨日他们就去参与了镇压暴乱。
军中许多人都在埋怨,军心涣散。
有士兵说:“老子们投军报国,是来杀倭寇的,不是关起门欺负自己的父老乡亲的。”
“他娘的不干了,本以为当兵是去保护亲人,现在倒好,拿起武器来残害我们自己的亲人了,这和倭寇有什么分别?”
一夜之间,已经有好几人跑了,当了逃兵,但被人抓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