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鞠躬尽瘁
“早听说岐山帅府满门忠烈,这一辈却出了一个顽劣成性捣乱有道,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只知道架鹰牵狗横行霸道的二世祖,姓林,名孤生,字向阳,今年刚满一十八岁。如果没猜错,这位年轻将领,应是那岐山的小公子吧?有意思,真有意思,走了大哥,来了小弟,孑然一人,就敢来跟孤身作战,该说你年轻不懂事一时兴起满腔热血呢?还是说你太自负自傲呢?”
本间千鹤子托着下巴,思索一阵,自从看到名单上的“林岐”二字,她就对此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真是林破军的小孙子,那这场博弈就好玩了,她正愁没机会惹怒朝廷方面,这不,送上门来了?
千鹤子打算,亲征,她要活捉林岐,见识见识此人的庐山真面目。
与此同时。
吴州南北战线,如同绞肉机,无时无刻不在收割着将士们的生命,天空的黑压压的一片,有阴霾,像是随时可能下雨,人间,充斥着厮杀声,悲天悯人。林孤生坐于马背上,手中长枪滴着血,穿透了有四五颗人头,他满脸疲惫,每一次冲锋后,等战况结束,他总会陷入短暂的沉寂。看着昨日还在身边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年轻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丢了性命,被残忍杀害,林孤生心里很冷,越来越冷。但随之而来的是热血,血液里烙印的基因觉醒,他觉得自己就应该驰骋战场,上阵杀敌,他觉得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无畏和英勇,短短数日,死在他枪下的东瀛武士,就有三十余人。
“咚咚咚。”
鸣金声传来。
原本糜战在一起的双方士兵,纷纷收兵,如潮水般退去。
林孤生喘着粗气,驾驭着马儿,马儿也几乎力竭,走起来似强撑般踉踉跄跄,林孤生放眼望去,身后是三百来勇士,他们都沉默着走着,有的手上抱着倭寇的头颅,有的背着战友的尸体,有的像是穷疯了的人一样抱着许多缴获的军刀武器。
狼烟四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恶臭和硝烟,但大家都是军人,不会娇惯,坚毅的看着前方,眼眸中是不甘和熊熊烈火。
回了营地,林孤生翻身下马,那战马仿佛早就支撑不住了,他一下马,马儿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颤抖不止。
“各营清点人数。”
“遵命。”
须臾,便有士兵来回报,原本林孤生就只有区区千余人,经过数日的血战,现在只残留着334人。
战争如同绞肉机。
得知答案后,林孤生挥舞长枪,把长枪上串着的七八颗人头扔在地上,然后又从随身挎包里倒出二十多支耳朵。
这是代表他斩杀了多少倭寇的军功。
三百多勇士有模有样,也从身上的荷包里拿出耳朵、手指等可以证明自己军功的物件。
经过清点,不算阵亡的士兵的军功,在场之人加起来,保守斩杀了倭寇一百余人,同时,己方也失去了一百多士兵。
看平分秋色,实则是惨败。
因为这次的小型战役,整整出动了二十九个编制,累计有大军三万多人,而倭寇,只有区区九千人,不足一个军。
“林将军,辛苦了,先命将士们进去吃点酒肉休养一下吧,剩下的交给我们。”有一壮汉走来,此人生的魁梧,提着一柄大砍刀,搀扶起林孤生。
“肖将军小心些,这群倭寇武艺十分高强,有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
林孤生善意提醒。
汉子严肃点头,笑道:“将军放心,我等投军报国,早就置身死于肚外,何惧之有?将军稍等,等我去宰几个狼崽子,剖下他们的肝脏,带回来给你下酒。”
“好,我等你,平安归来。”
汉子出了帐篷,吆喝道:“肖家军集结!”
战事在不断推进。
几乎是十二时辰随时都在爆发冲突。
北边的一百多支盟军,有十几支已经拼光了,连编制都不在了,只有山头孤零零插着旗帜还在飘扬,每一杆旌旗后,都代表了少则千人,多则数千人的军魂。
大帐内,林孤生褪下战甲,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下深深的伤口,是刀伤,伤及骨骼。经过了数日的征战,林孤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位传言中不成器的二世祖,最终是没有被战争吓尿裤子,而是成功蜕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给伤口倒上清酒,咬着牙,用小刀挑开烂肉,再用清水清洗一番,随意包扎,这时,有一将军走进来,正是陆迁,陆迁看到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竟有这么男人的举动,肃然起敬,说道:“你回来了,前方伤亡怎么样?”
“很大。”林孤生极短回复。
的确,伤亡十分沉重,东瀛人的单兵作战能力太强,往往一个就能打三个,要杀死一个倭寇,需要三五人合力,甚至要付出伤亡。
陆迁黯然,因为他的淮阴军主力,兵多将广,这几日也派遣部下参战,累计出兵一万三千人,死了整整八千。
可战线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推进。
这是持久战。
秋收还在进行,但显然,留给盟军的时间不多了。
……
中州,京城。
算下来,监国和皇后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宣布上朝了,百官都在焦急等待,因为这个月发生了太多大事件。比如说三皇子率军越过长城,和北漠萨满军交战,一役歼敌三万余人,收复长城防线大部分失地,堪称大捷。
又比如说大皇子领导大军在玉门关与大荒民族联军血战,退敌三百里,歼敌五万余人,振奋军心。
再比如说,西南霸主左怀玉不宣而战,同时发动对渝、黔、滇三地的战争,八月十五日,益州军攻克林城,夜郎王为保全贵族体面,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妾儿女,自刎宫门,同月一十八日,六万黔军放下武器投降,林城上将军扎尔公然投诚。
东南桃止山袁沛调二十万大军,与蛰伏在闽州的堂口和分舵,一起策划了兵变,短短数日,攻城拔寨,占领了三郡土地。
以及,吴州一百多支军队组成的民族军,在淮阴至广陵一带,爆发武装冲突,投入兵力超四十万。
总之,北方、西部、西南、东南沿海、东部沿海,都在爆发战争。
帝国的大厦在风雨中飘扬。
不论是告急还是捷报,无数道书信都堆到了兵部尚书严冬的案几上,他焦头烂额,屡次入宫面见黄石,始终无果,不得已,他只好把此事禀报了皇后娘娘。自太安帝驾崩后,朝廷名义上虽是黄石监国、皇后摄政,但实际上,政治、军事和经济三大权力,都由黄石一人说了算。
恭亲王府。
今日艳阳高照,姬载心情愉悦,不为别的,只为他打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黄石病了,且病入膏肓,真是天助他也,而且,据他观察,黄石得的病和当初太安帝得的病让如出一辙,药石无医。姬载欣喜的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铲除自己登基皇位的最大障碍,但同时也有一丝迟疑。
是谁给黄石下了毒?
他有什么目的?
作为知情者之一,恭亲王深知这种毒药是东瀛人秘密调制,现在黄石也得病了,莫非是东瀛人没跟他打招呼就对黄石出手了?姬载又怒又气,他把东瀛人视为棋子,现在,这个棋子不听他的差遣,做事没跟他打招呼,他怎么能高兴?
这时,管家走来,恭恭敬敬道:“王爷,竹下大帅求见。”
“设宴。”
姬载一挥手,换上一袭崭新的黄色四爪蛟龙袍。
在大凉帝国,只有皇帝陛下才能穿金色五爪龙袍,亲王可穿黄色四爪蛟龙袍,而皇子可穿紫色四爪龙袍;在地方,比如异姓王,有着皇族血统的燕氏、东方氏,其异姓王可穿黑色四爪龙袍,而其余诸侯王,只能穿黑色蟒袍,这中间的微末区别,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王府内的凉亭中,竹下未卜如约而至。
“又开大打了?”
“是。”
关于吴州现在正爆发的战争而言,竹下未卜相当重视,又补充道:“王爷放心,此役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此役后,战争将彻底结束!”
他有这个底气。
但同时,对于此役,竹下未卜也深表忧虑,他知道了虫灾的事情,饿急眼了的人,就不能称之为人了,那是一群疯子。
姬载对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兴趣,拿起茶壶为他斟茶,竹下见状,赶忙微微起身,双手端起茶杯,余光一瞥,似笑非笑道:“大帅,你们的野心,比本王想象中要大上不少啊。”
竹下未卜有些懵,眼含迷茫之色:“王爷您指的是……”
“哼。”姬载冷笑,说话间,滚烫的茶水倒在了竹下的手上,竹下疼得“嘶”了一声,姬载放下茶壶,冷冷道:“装傻充愣,哼,看来本王倒是小看了你们,竹下,大凉虽有句古话叫‘吃不了兜着走’,但本王不希望,到时你们吃不了吃饱了再走的局面。”
竹下觉得不痛快,更加迷茫,“王爷,我不懂,还请明示。”
姬载闻言,有些恼火,装,还在装,便端起茶杯,将那滚烫的热茶浇在竹下的脸上。
这天气,本来就热,竹下被淋成了落汤鸡。
“你们现在敢对黄石下毒,是不是再过些时日,就敢对本王用毒?”
“嗯?”
竹下懵了。
“怎么?你敢说,黄石的毒,不是你们投的?”
竹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黄石也中毒了,中的还是他们毒害太安帝的毒,竹下不明所以,皱眉道:“王爷,我以我信仰的武士道起誓,此事我绝不知情。”
姬载见他这幅神色,也是懵了一下,但还是觉得竹下是在装,便冷嘲热讽道:“竹下,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你在想什么,本王一清二楚,此事确定你不知情?”
“不知情。”
姬载皱眉,这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以他对竹下未卜的了解,此人虽然阴险狡诈,但这种事情,肯定不会瞒着自己。
“你回去,调查清楚,莫不是你们东瀛内阁或军府有什么企图?”
“好。”
……
虽然黄石没有漏出什么马脚,但京城依旧传的沸沸扬扬,消息不胫而走,暗中不知多数人在骚动。
与此同时。
皇宫。
病榻上的黄石面无血色,老元帅林破军站在病榻前,叹息道:“黄石,你真是忠臣啊,一片赤胆在乱世,大凉有你,安能不再续三百年之江山?”
黄石笑了笑,“元帅过誉了。”
黄石的脸色呈现蜡黄色,咳嗽着,艰难坐起来,一低头,竟咳出血来,他干涩笑道:“这毒,是我低估了这毒,小小东瀛,狼子野心,竟能调制出这般恐怖之毒,无色无味,侵人经络,涅化真气,唉。”
他知道这毒的厉害,太安帝中毒后,卧病在床三年载,黄石为他寻遍了四海十四州,药石无医,无数名医束手无策,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每况日下,最终一命呜呼。
“回想,我自陛下驾崩之日,弄权谋政,鞠躬尽瘁,行事只问,不问是非,所做之一切皆以先帝为榜样,殊不知,为君之道实则一无所知,我一介阉人,怎堪担此重任。于此深悟往日种种是非,不由汗流浃背,卧坐不安,不可好勇斗狠,当徐图解之,当以仁义昭示天下,以形势化解戾气,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奴常后悔,目光骄狂,自以为是,如今辗转,悔之不及。”黄石感慨。
林破军面色平淡,他也老了,朝廷的事,他鲜少再过问了,但他却知道黄石是要干什么。
没错。
这毒,是黄石自己给自己下的。
皇子年幼,蹒跚学步,不经历一些事情无法大彻大悟。
黄石也需要一个借口,宁背一世之骂名,也要为小皇子铲除一切障碍,登基称帝。
“元帅,未来的事情,就劳烦您了。”
林破军拱了拱手,“都是为大凉社稷,何谈这些?”
林破军走了。
小皇子走进来,他年幼,才十岁,却要经历无数的腥风血雨,他眼睛红了,趴在床榻前,攥着黄石的手,“公公,你不是要教我帝王术的吗?你起来啊,你起来。”
“殿下,会有人教你的。”
皇子哭了,语无伦次,“我不学了,我不学了,公公,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殿下,老奴老了,很老了,算下来,也是花甲之年,别哭。”
黄石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抚摸皇子布满泪痕的脸,谋权一生,他也不得不感慨,时光难复。
这个月发完了就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