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苏州是吴南的第一道防线。吴王吸取了程守玉在鄞城沉痛的教训,调兵遣将,在苏州部署了大量兵力,除了从广陵、金陵、海陵、润州、肃州调了大量兵马驰援,还严令苏州水师部队十二时辰待命,切不可被东瀛人钻了空子。鄞城失利的根本原因在于郡守宁致远难以服众,军令执行不够贯彻,但苏州不同,有世子殿下慕容桐亲自指挥,各军各旗都服从他的最高指挥。慕容桐相信,苏州已经在他的指挥下打造成了铜墙铁壁,他也随时做好了海战的准备,更是做好了与苏州共存亡的决心。
这一日,从余杭方面传来了消息,说是东瀛人企图三个月灭亡吴州,想在广陵欣赏三月的桃花。
慕容桐闻言,当即召开会议。
中军大帐,来自各城的蓝宝石军主,听到这个消息,又愤怒又想笑。
余雄更是夸张的笑得前仰后翻,“这群小倭人,真是盲目自大,老子们可不是越州那群娘炮,仗打了一两个月不知道敌人长什么样,他们倭人想来,十万个人来十万个人死,老子非得把他们拨皮抽筋。”
话虽如此,但将士们却格外严肃,因为他们知道东瀛人不可小觑。号称百万雄兵的越北,区区三个月就被击败,余雄这么说也是自己鼓励自己,避免被消沉取代。有一将军抱拳道:“世子殿下,援军什么时候到?”
慕容桐不假思索:“没有援军。”
“没有援军?”
连一向性格大大咧咧的余雄也怔了一下。
“是的,没有援军。”慕容桐目光平静如水,他收到了父亲的密信,得知习深那老狐狸按兵不动,打算作案观火,现在苏州相当于是弃子,他能做的,就是最大程度歼灭侵略者。
话毕。
大帐内陷入了诡异般的沉寂,鸦雀无声。
没有援军,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柄利剑直挺挺插在他们的胸口,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没有援军,那还打个几把……有将军想爆粗口,可转念一想,援军从何而来?整个吴南,经过了军改,也才二十万兵马,而苏州,加上水师,就有兵马达六万人,已经是坚固的防线了。
慕容桐面沉如水,冷冷道:“诸位将军,没有援军,也没有补给,唯有死战,我不介意把话挑明,我等都是有志之士,当以死报国。在我身后,就是广陵、金陵、海陵、肃州,润州,是你们的家乡,那里有你们的妻儿父母,有你们的家业田产,有你们的,也有我的,我不管敌人有多么强大,我只有一个军令,那就是死守苏州,绝不后退半步,不管以任何为代价,都要给我守住苏州。”
沉默。
之前有将军认为世子殿下亲征苏州,只是走过场,打仗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打不过就撤,但现在看起来不是这么一回事?
慕容桐说的不错,他们别无退路。
能退到哪里去?
余雄和世子殿下走的近,关系好,便硬着头皮问道:“殿下,那你说这个仗该怎么打?”
苏州只有部队六万人,如何抵挡数十万东瀛军队?
“血战,至死方休!”慕容桐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火,朗声道:“传令各军,各部随时召开誓师大会,与苏州共存亡,下令封城,凡城中老幼,皆需佩戴兵戈,与我一同上阵杀敌,死守苏州。”
众人闻言,皆感到后背发凉。
慕容桐并非是鼓吹战争的狂热分子,他已经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要与东瀛人决战,他宁愿背负千古之骂名,也要死守苏州,拒不后退。
太安二十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苏州戒严,鼓楼敲响了沉闷而悠扬的钟声,一时间,火光冲天,无数军人训练有素从营帐出来集结。
“启禀殿下,发现东瀛舰队。”
世子刚从睡梦中惊醒,便听到下属来汇报,整座苏州都被惊醒,鼓声刺耳,他一边披上铠甲,一边下达军令:“立马调苏州水师进行阻击。”
“遵命。”
等佩戴整齐,刚出军帐,就看到了披甲戴盔的余雄等将军面色凝重地走来,一行人徐徐登上城楼,此时夜深,一片漆黑,茫茫海面上有灯火闪烁,无数战船出现,苏州水师军团缓缓使出港口,阻击东瀛舰队。
海战,说白了就是箭战。
比拼的双方的弓弩工艺,涮上火油,点起火把,用弓弩发射,战船装备的弓弩非常强大。寻常的人力弓箭射程只有八十步,其实实际上普遍五十步才具备杀伤力;而城池的箭楼武装的弓弩,射程有三百步,二百步内都有超强的杀伤力;苏州水师的战船,装备的特质弓弩,射程在八百步,五百步内都具有杀伤力。
“擂鼓,壮威!”慕容桐下令。
“咚!”
“咚!”
“……”
紧凑而充满杀伐气息的鼓声响起。
蔚蓝色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副人间奇景,只见火光冲天,无数火箭划过夜空,形成靓丽的风景线。
第一波海战较量已经开始了。
茫茫画面,出现密密麻麻的东瀛军舰,相比之下,苏州水师只有三十艘战船服役,就显得十分可怜了。
很快,有人发现了端倪。
“为什么我们的弓弩射程不足?”慕容桐皱眉。
他发现苏州水师的战船无法射到敌方,本来没什么,毕竟第一波火箭,也只是起到火力覆盖掩护震慑的作用,敌军不是傻子,可关键是,慕容桐发现东瀛人的军舰上装备的弓弩,射程能射到苏州水师,有效距离比苏州水师的弓弩远上一倍,且杀伤力惊人。
慕容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似乎知道鄞城的水师是怎么覆灭的了。
也许,鄞城水师那日缺乏警惕心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东瀛战舰武装的弓弩射程非常之远。
一瞬之间,慕容桐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吴越水师的战舰,几乎都是全权交予东瀛人建造,他们是不是掌握了更为先进的工艺?他们是不是早就在酝酿这一日?慕容桐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战斗持续。
东瀛战舰数量多,且弓弩射程远,几乎相当于把苏州水师当狗来戏耍。眼看好几艘战场葬身火海,而东瀛战船却一艘也没损失,有指挥作战的将军发现了问题,暗骂东瀛人阴险狡诈,当即下令全力开赴战船,要拉近距离,与东瀛战船近距离作登陆战或攻坚战。
“轰隆”
又是一艘战船葬身大海。
火光冲天。
余雄眼睛都红了,这个紧要关头,除了大骂东瀛人无耻,还能有什么办法?
一支巨大的苏州战舰宝船上,一披着银色铠甲的老将军看此情形,怒吼道:“狗日的倭人,在老子们的战船上动手脚,传我军令,全军冲杀,火力掩护,与倭人拼命!”
接着,老将军下令升起军旗,要指挥战舰撞过去,与东瀛军舰血战。
苏州水师下令全力前进,不惜付出沉痛代价要全力与东瀛战船玉石俱焚,但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往往五艘战船,有四艘会在行军途中被击沉,葬身火海,另外一艘苦苦支撑,在四艘战船的掩护和火力覆盖下,面前能展开反击,狠狠撞向东瀛战船。总之,海战之惨烈,超乎想象,一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皮,那些东瀛军舰才撤离海面。
一夜之间,苏州水师部队全军覆没,三十七艘服役的军舰战船,悉数坠海,25旗的水师军团,全部阵亡,无一生还。
慕容桐嘴唇发黑,深感无力,痛心疾首,亲眼目睹了水师覆灭的惨状,他才觉得绝望。
茫茫海域,冒起浓烟。
能看到蔚蓝色的海上漂浮着战船的残骸,有许多尸体浮在水域上,触目惊心。
“殿下……”
慕容桐身子一歪,差点昏死过去,幸好被两位将军搀扶,才勉强站稳身形,慕容桐昏迷前夕,悲愤地喊了一句:“邓阳将军……”
邓阳,即苏州水师部队的总指挥,蓝宝石军衔,夜里的海战,正是他下令不计后果要全力冲杀过去给予东瀛人沉痛一击。
此役,苏州水师全军覆没,阵亡官兵约人。东瀛海军损失战舰4支,阵亡官兵约3000人。
惨败。
次日,太安二十四年一月一日。
一队东瀛使臣乘船抵达港口,被苏州军俘获,使臣代表拿出文书,想求见苏州最高指挥官,士兵就将这群倭人五花大绑,扭送到了中军大帐。一看到这些人模狗样的东瀛人,余雄和一众将军眼睛顿时就红了,当即情绪崩溃,张牙舞爪,抽出军剑就要把这些东瀛人杀了报仇雪恨。
那使臣面不改色,没有畏惧。
“放肆!”慕容桐一拍桌子,呵斥道:“退下!”
余雄等人依旧气愤,只能愤愤不平退下,但杀人般凌厉的目光依旧盯着那群东瀛人,恨不得把他们撕碎喂狗。
使臣微微颔首,来的时候他也听说了当初藤野谦信命使臣劝降陆沉,结果被陆沉给宰了,凌迟折磨而死,使臣还有些担忧,但信仰“武士道”的他从不知道后悔,便毅然决然地来了。现在,他看到慕容桐的态度,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劝降有望。
昨日海战大捷,以微末代价全歼苏州水师,振奋军心,想必现在苏州军定然颓废,正是劝降的大好时机。
能兵不血刃拿下苏州,何乐不为?
“拜见世子殿下。”使臣微微作揖,不卑不亢,礼节十分到位。
慕容桐盯着使臣,冷笑道:“你们东瀛人,不会是来劝降本世子的吧?”
使臣颔首,说道:“殿下,您是聪明人,眼下越州全境都悉数落入我东瀛盟军之手,昨日之战,想必殿下也见识到了我东瀛军之骁勇。大凉有句古话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饱读诗书,识大体明事理,若像越王句泉那样甘愿臣服我大东瀛天皇陛下,归降我东瀛军府,您还是吴南的世子,哦不,您可能就是整个吴州的世子。若你执意负隅顽抗,死守到底,那等待的结果就是和越州牧程守玉一样。”
“狗屁!”余雄怒喝一声,“唰”的祭出军剑,“程守玉之流也配和我们吴王相提并论?放你娘的狗屁,再敢胡言,老子宰了你下酒。”
使臣耸了耸肩。
也有将军义愤填膺地怒斥道:“什么骁勇,你们东瀛人偷奸耍滑,卖给我们苏州水师的战船动了手脚,方才让我等吃了大亏,若你们真有本事,还废什么口舌,敢不敢与我们真刀真枪的干?”
使臣阴险一笑,依旧是卑躬屈膝的模样:“诸位将军,我家统帅仁慈宽厚,自知吴南地灵人杰,尽出英豪,自有英雄惺惺相惜。眼下大凉腐朽,奸佞当道,吴南早已是朝廷弃子,诸位都是当世好汉,难道甘心为这样的朝廷白白流血牺牲?”
“你们东瀛狗国,弹丸之地,也敢垂涎我吴州社稷?”有将军冷笑。
“非也非也,诸位将军,还是那句话,我家统帅惜才,只是不愿看到百姓惨遭战火蹂躏。我保证,若诸位将军放下武器归降,和平进行权力交接,也能避免流血牺牲,如若不然,只是给朝廷之人当了棋子。诸位将军都是好汉,都有家室,都有妻儿,给这样腐朽的王朝拼命,实在不值得,我们大东瀛天皇陛下仁爱宽厚,礼贤下士,才是诸位最好的归宿。”使臣依旧面带笑容,不紧不慢说道。
“狗屁!”余雄忍不了了,上去就是一脚,踩着那使臣的脸颊,恶狠狠道:“休要妖言惑众,你这小小的倭人,矮小如鼠,也敢妄议我吴州英雄?”
使臣面色一冷,阴恻恻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慕容桐一挥手,示意余雄放了他,余雄不情愿退下,双目喷火。
慕容桐看着不服气的使臣,说道:“你错了,我等虽为大凉子民,但首先,我们先是吴南百姓。你们这些东瀛倭人,狼子野心,带着兵马,提着武器,意图侵略我们的家园,践踏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子民,此仇,不共戴天。回去转告你们的统帅,有我镇守苏州,你们东瀛倭人,十万人来十万人死,我就算是死,也要让你们付出沉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