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甘笑了笑,朝刘刚娃招了下手让他靠近一些。
刘刚娃对井文松这个身患残疾的姐姐多有耳闻,听说她又聪慧又厉害,不由有些紧张,暗暗深吸了口气才走上前。
“见过井小姐。”
刘刚娃认认真真地朝井甘行了个礼,礼数学得挺周到的,不过皮肤又黑又糙,像黑炭一样,将他身上的那丝读书人的文雅气质生生折损了大半。
“你就是彩娘子家的弟弟?来这快半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你既是文松的朋友,不必那么客气,称我声姐姐便可。”
彩娘子就是刘刚娃的大嫂,总是抱着个孩子在巷口的泉井边洗衣服,进出巷子的时候经常能瞧见。
刘刚娃还以为文松的姐姐会是一个严厉不好相处的人,原来这么亲和。
紧张的心不由放松了下来,僵硬的笑容也变得缓和了,乖巧地唤了一声,“井家姐姐。”
井甘看了眼文松拿在手里的书,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些。
“我早听文松说起过你,说你很爱读书,又聪明,先生讲过的内容总是能举一反三。”
被人这么真诚地夸奖,刘刚娃羞赧地垂着脑袋不好意思抬头,手指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刚好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想给文松找个书童,觉得你挺合适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先生的束脩、读书需要的书籍和文具,都由我来出。”
轰的一声响,刘刚娃只觉自己脑海炸开了一朵烟花,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井家姐姐要供他读书?
猛地抬头定定地盯着井甘的脸看,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井文松已经开心地笑了起来,“姐姐,真的可以让刚娃和我一起读书吗?”
井甘道,“我何时说过假话。学习这种事有时也需要氛围,有个志趣相投的人陪着你一道学习也能更有冲劲。”
井甘其实更在意的是怕井文松被井长青那个泼猴影响,毕竟他们现在正是定力不足,容易被影响的年纪。
井甘原本是想让小新给文松当书童的,但小新和井和玩的更好,便让小新给井和当玩伴。
也免得白天大家各自忙事情的时候井和一个人孤单。
井长青蹲在一旁水井边啃桃子,感受到姐姐看向他的意味深长的目光,顿了一下,一脸莫名其妙。
自己又做错啥了。
刘刚娃还有些没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就听井甘又道,“你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先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想好了再来和我说就行了。”
怎么会不愿意,有什么好商量的,这可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但刘刚娃现在还晕晕的回不过神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井家大门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家门口。
侄儿的哭声从家里传出来,还有大嫂带着疲倦的哄孩子的声音。
他突然像被雷劈了一下,猛地清醒过来,直接推门冲进了家里,控制不住颤抖的嗓音喊道,“娘,大哥,我可以读书了!”
彩娘子在院子里走圈圈哄孩子,刘大郎和刘家婆子从屋里出来,都奇怪地看着他。
刘刚娃激动地脸都红了,不停地跳着脚道,“我可以去私塾读书了,井家姐姐找我给井文松做书童,不仅会帮我出束脩,连书本、文具都会给我准备,我以后再也不用偷偷听墙根了。”
刘家婆子面带怀疑地道,“你说的是真的?”
刘刚娃用力地点头,“真的真的,我刚从文松家出来,井家姐姐让我先和家里人商量,决定了就去和她说。”
刘大郎高兴地大笑起来,“这可是大好事啊,小弟终于可以如愿读书了。”
然后走上前拍了拍自家弟弟瘦削的肩膀,欣慰又愧疚地道,“大哥没本事,小弟可要努力啊,别辜负了这么好的机会。”
刘刚娃高扬起头,尚显稚嫩的脸庞张扬着坚韧而璀璨的光芒,如被尘沙掩埋的明珠,露出小小一角。
“那是当然,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状元回来!”
彩娘子也为弟弟感到高兴,倒是家里反应最快地,连忙催促起来,
“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和井家姑娘说啊,把墙上晒得干豇豆带些上,还有刚腌的酱萝卜,早上杀的那只鸡也带上吧,别让人觉得我们不知礼数。”
“那鸡是给你补身体的……”
刘家婆子听说要把鸡也带上,有些舍不得。
儿媳本来奶就不多,她还想留着给儿媳养养身体呢,大人养好了孩子才有得吃。
彩娘子道,“没事娘,多吃一只鸡也管不了什么用,还是让小弟拿上吧。小弟以后读了书考了功名,我们一家人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刘家婆子嘴巴翕翕,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
装了一些比较寒酸但满带诚意的礼物,刘大郎夫妻俩就带着刘刚娃登了井家门。
井甘已经料到他们今晚可能会来,并不惊讶,让香巧把人请入了堂屋。
井文松率先赶来,和刘大郎夫妻俩打了招呼就坐在刘刚娃身边和他说话。
刘大郎夫妻俩还是第一次进井家的院子,只快速地扫视了几眼就规规矩矩坐着,没再敢多看,免得让人觉得没礼貌。
井家虽然也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老百姓,听说以前比他们家还穷,但现在今非昔比,改头换面成了名声在外的商人。
更重要的是那井家二姑娘气质斐然,跟权贵之家的小姐似的,让人看一眼都紧张。
没等一会井甘就被人推着来了堂屋,夫妻俩连忙站了起来,局促地干笑着,手都不知道怎么摆。
“井姑娘,我们都听刚娃说了,谢谢您愿意选我家刚娃当书童,还帮刚娃付束脩,买文具,您的恩情我们全家人永远都不会忘。
我这弟弟自小就懂事聪明,别人一篇文章要背三遍十遍,他一遍就能背会。
我这个当大哥的没本事,供不起他读书,要不是遇到您这个大善人,他这辈子怕就耽误了。
您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将来刚娃要是有出息了,一定会报答您的。”
刘大郎说到动情处,眼睛都红了,突然跪下来就要给井甘磕头。
井甘握住了阿兰的手,阿兰心领神会地推着她避开了这一礼。
井甘忍不住感叹,他们这也想的太远了些,这学还没开始上呢就想到以后报恩了。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在这时代普通人家想供一个孩子读书已经是很难了,更何况刘家只能勉强温饱的家境,几乎是不可能。
井甘确实算是给了刘刚娃、甚至是整个刘家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至于这机会能不能抓得住,就看刘刚娃自己的本事了。
“文松,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扶起来。”
井文松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亲自搀扶刘大郎起身。
井甘看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转头瞧向微红着眼睛沉默站在旁边的刘刚娃,朝他招手。
“你我两家同住一巷,你又与文松成为朋友,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念你好学有天赋,不舍你被埋没,所以愿祝你一臂之力。但我的帮助不过是帮你跨进学识殿堂的敲门砖,你最终能有怎样的成就全都要靠你自己,你可明白?”
刘刚娃咬紧牙,将眼眶里的泪憋了回去,用力点头。
“井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井甘勾了下唇角,“不让你自己失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