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病房门被打开,伊默尔一脸无奈地对里面的三人眨了眨眼,手上、脑袋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在他身后,一位神州面孔的少女探出脑袋,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梅比乌斯,说道:
“米凯尔分队长,梅比乌斯博士,指挥请你们过去……”
“来了!”
三人心头一震。
梅比乌斯不动声色地挡在病房门口,用手指挑起丹朱的小脸,答非所问道:“哎呀,你们姐妹两个我可是垂涎好久了,怎么样,要不要来我的实验室做助手?”
“梅,梅,梅比乌斯博士,你不要调戏我……”
“谁调戏你了,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哦!啊,对了,昨晚我就给法玛斯打了一份调度报告,你们姐妹这么好的资质,跟着埃尔文混日子实在是可惜了呢……”
丹朱:“……”
在她背后,米凯尔和爱莉对视一眼,趁着丹朱的视野盲区,将一张纸条塞到了她手里。
而后他像个没事人一般跳下床,看了眼身负数百件礼物的伊默尔:
“你小子最近挺受欢迎的吗?”
“不,分队长,你误会了,这些都是给你的,光情书就有一百多封……”
爱莉希雅笑着比了个“耶!”的手势,大意是“伊默尔你干得不错!”
…………
法玛斯背靠座椅,头四十五度抬起,眼睛盯着日光灯,直盯到头晕目眩,眼中一片红光,像是要瞎了一样。
桌案上摆放的有《沃斯托克-51调查报告》、《沃斯托克崩坏事件调查报告》,还有一份米凯尔的档案,他的出生地上赫然写着——沃斯托克-51的孤儿院。
其实连看这些档案都不是必要的,因为无论是对51号小镇的调查,还是后来的沃斯托克崩坏——也就是第一次崩坏事件,痕都是第一亲历者,也是目前为止唯一还在现役状态的亲历者……
法玛斯闭上眼睛,泪水自眼角滑落。
不要误会,这并不代表他怀了什么情感,纯粹是盯着灯光看的时间太长,眼睛有些吃不消而已。
他想起了梅比乌斯的数据分析,虽然两个人的理念时有冲突,但她的能力法玛斯绝对是认可的。
当初在对伊尔库涅市崩坏中诞生的律者命名时,梅比乌斯坚持采用“出现名次+权能”两种命名法并行的方法,可她却将人类面对的第一个律者命名为第二律者,将伊尔库涅市的崩坏命名为第二次崩坏……
她的解释是:按照建立的数学模型来看,一定范围内的崩坏能浓度过高时,由于其质量过大,必须向内塌缩,将大量崩坏能集中到一个或少数几个个体身上,沃斯托克崩坏与第二次崩坏的能量反应级别相差不大,可造成动乱的只是大规模的下位崩坏兽,这不符合常理。
法玛斯闭目养神,食指在座椅扶手上不断敲击,无意中映射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此子决不可留。”
“等等,为什么不可留?”
他突然睁开眼,神情有些茫然,又有些挣扎。
梅比乌斯曾经的口头禅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响起:“人类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钻到了法玛斯的脑海中,瞬间变得不可收拾。
就好像他的右脑本来是水,左脑本来是面粉,搅屎棍一进来,瞬间成了浆糊。
“我是谁?我……不对,不应该想这些……”
“米凯尔进入逐火之蛾后的表现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不考虑其他,他完全就是一个合格的战士!成为律者也不是他能左右的,我们……如果律者真的能保留人类的意识,那这应该是好事,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用神的使徒来对抗神……”
可偏偏在此时,瓦沙克的话又在他脑海中响起:
“在对抗崩坏的道路上,我们能相信的只有人类,纯粹的人类。”
“可如果这是一场骗局呢?如果米凯尔展露的人性都是伪装,如果他是崩坏为了造成更大破坏打入逐火之蛾的间谍呢?退一万步说,就算米凯尔现在是站在人类这边的,他会不会被崩坏再度污染呢?”
法玛斯少见地露出暴虐的情绪,用尽全力对着脑袋狠狠锤了三下。
想了想,还不解气,又晃了自己两巴掌。
第一掌打在左脸,但是想了想,只打一边好像不平衡。
右边也来一掌……
舒服了……
“咚咚咚……指挥,人带到了!”
法玛斯用手搓了搓微红的脸颊,搓下一手的油腻后,喊道:“先让米凯尔分队长进来。”
隔着一张桌案,法玛斯与米凯尔互相打量着彼此。
准确来说,这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同在逐火之蛾总部,难免产生一些交集,比如说在隧道中偶遇、比如说在食堂里为了最后一块牛排对视许久、比如说为了厕所的最后一个坑位猜拳定输赢,接过法玛斯上了坑发现没纸……
但这些都不重要,两人均默契地将这一次见面当作是第一次。
对于法玛斯来说,米凯尔是一个完美的下属,他的崩坏能适应性极高,服从性高,还刻苦努力,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的话,他完全可以在将来取代痕或者卑弥呼的位置,成为逐火之蛾对抗崩坏的一张王牌。
而问题也就在于此——这张王牌是敌人递过来的。
“神的使徒用从神那里得到的力量反抗神明,祂真的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存在吗?”
对于米凯尔来说,法玛斯是个在某些方面很称职的指挥,冷静、信念坚定,对于理念不合的梅比乌斯博士嘴上各种反对,但只要是博士说的话,他都会客观思考后再决定采纳与否。
唯一的问题是,他在某些时候冷静得有点儿冷血了,就比如说面对第二律者时让整个第五小队去送死一样。
于是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指挥。”米凯尔突然打破了僵局。
“怎么了?”
他看向眼前的少年,却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沧桑与无奈。
“指挥,我不装了,我摊牌了,我是律者。”
“?”法玛斯的手一抖,任他准备了许久,也没想到少年会以这么坦诚的姿态说出这个真相。
“指挥,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理由相信我——但是如果你们愿意相信一次的话,起码在现在,我还是,还能为人类而战。”
法玛斯张了张嘴,这般真诚的态度,对于习惯了勾心斗角的他来说有些震撼。
“或许……我也可以试着真诚一点?”他觉得有些荒谬。
他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同时在脑中开始权衡起利弊……
其实没有什么好权衡的,他自认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起码现在不是了。
就凭米凯尔目前的表现和态度,法玛斯之前想过最恶毒的方法也不过是给他来上一针特殊血清后幽禁。
而现在,他更倾向于留下这张牌。
只是……他应该也保不了米凯尔多久了……
他突然哂笑了两声,“你过关……起码在我这里过关了……但是,如果被人抓住切实的证据,我保不住你。”
米凯尔意外地看了法玛斯一眼,方才那十分钟,他已经在脑海中构思了十一种逃跑的方式,而爱莉应该也按照他给的纸条,做另外的准备了……
没想到这就结束了?
就这?
不……
米凯尔突然意识到了,法玛斯这是把他自己作为了诱饵,递到了一个疑似律者的存在面前。
如果他真的属于崩坏的话,在这里出手,将逐火之蛾的领导者毫不费力地杀死,而后在毫无准备的逐火之蛾内部大闹一番……
想到这里,他的视线又被法玛斯桌案上的文件所吸引——那赫然是他加入逐火之蛾以来的档案。
上面详细记载着他入职之后的一举一动,这些都成为了他的加分项。
所有这些累积在一起,才有了法玛斯对自己将信将疑的态度。
米凯尔无声的点点头。
可法玛斯又笑了起来,“你知道,你方才要是表现出一点恶意,想要对我动手,迎接你的是什么吗?”
米凯尔有些茫然地摇头。
法玛斯从口袋中掏出一管血清,炫耀似的说道:“这是医疗部门最新的成果,能够用来治疗崩坏病患者,当然,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让一个人体内的崩坏能瞬间清空,对于某些特殊的存在,至少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压制他们……”
米凯尔一阵后怕,这种血清,他还以为只有新时代的天命才有呢……但是也不对啊,既然这种血清已经诞生,那么前文明怎么还会面临严重的崩坏病危机呢?
强行压下心底的疑惑,米凯尔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那……卑弥呼队长……”
“嗯,她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快回到基地了吧……”
“出门记得帮我把梅比乌斯博士叫进来,不,让她十分钟后再进来。”
说完这句话,米凯尔正好关上办公室的大门。
而法玛斯也宛如虚脱般倒在了椅背上,他赶紧扯开领带,手掌触摸到额头时已全是冷汗。
但他不知道的是,米凯尔在起身的那一刻,手中握着的拟态第二律者核心悄然消失。
“只能说,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