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沉静了须臾,洛瑜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状态,与世恒对视,“你说的都没错,我自是不能和自己的母亲相比,但这和我问你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我不管你是母亲的崇拜者也好旧相识也罢,我只问你和厚土是何关系?你为什么觉得她不会害我?”
世恒凹陷的脸慢慢也恢复,他扭了扭脖子,瞪着洛瑜,一字一句道:“因为她是洛神的妹妹!也是你的亲人!”
洛瑜逐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瞬间反驳:“胡编乱造!!”
简直是什么胡话都能说出来,如若真如此,为什么神帝不说?厚土也不说,没人人告诉过他!
世恒:“你一定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对吧?”
洛瑜轻轻咬了咬牙,等他说下去。
“我来告诉你,其实无非是神帝老儿……”
世恒还没说完就见洛瑜眉目愠怒地盯着自己,他改口道:“无非是神帝保护你洛神之子的手段罢了!”
“谁都以为洛神之子死了,神帝瞒过了所有人,在这件事情上他投鼠忌器,谨慎过头了,等厚土自己发现你的存在之后,上天庭找神帝大闹了一回,势必要和你相认。可神帝表面上说时机未到,想等你年纪大些再认,结果没过多久,她就被贬下了凡,那个时候是她风头最盛的时期,就被神帝以叛徒的罪名贬了?!简直是笑话,若证据充足证明她的确给魔族通风报信,怎么可能只是被贬这么简单就能了事的?”
世恒说到这,又讽刺地笑了一声,“是你父帝徇私枉法,故意给她罪名好死死守住你洛神之子已死的风声!让你窝囊地被保护一辈子!永远也不让人瞧见了才好!我呸,当初死的该是你才对!”
他像是气急了,脸上蓝金两种裂缝里的光芒彼此互相蹿动,交相辉映。
洛瑜瞧着他疯魔的模样,冰冷的眸子暗黑一片,他也讥笑:“这些都是厚土被贬后跟你说的吧?你没有求证过就这么相信她,你们关系很好啊?”
世恒突然沉默了。
洛瑜虽然已经被他的话弄得心下烦躁,可断不会听信一面之词而怀疑神帝,尤其是世恒时而对自己表现出关心,时而又痛恨自己,这让他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脑中闪过一帧画面——壁画。
恍惚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敲击扶手的食指微微颤抖,声音悚然:“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我母亲,对不对?!是你!”
他站了起来,想走过去,却被萧靖川一把按回椅子里:“洛瑜,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洛瑜猛地推开他,可萧靖川只是身子稍微后仰了一点,随后又按住了他,将他抱在怀里,“你是不是想到什么被气昏头了,洛神是献祭而死的,你忘了吗?”
这几乎是全六界都知晓的事。
洛瑜尤带愤怒的脸上挂了迷茫,转而看向了世恒,“你房间那幅壁画……”
壁画记述的画面是一位怀中拖着婴儿的女子飞身在高空中,底下是火海与聚集发难的百兽,少年则举起手中的弓箭指向空中的母子。
他当时看只觉得挺好的,未觉得有不妥。如今怕是也和他有关。
他死盯着世恒。
世恒深深地闭上了眼,“画面就是你想的那样,可我想杀的从来不是她,是你!”
“等等等——”萧靖川打断然后笑了一下,嫌弃地上下打量了世恒一圈,接着说,“越说越离谱,让我猜猜接下来该是怎么样的发展,首先,你一定暗恋我丈母娘!”
世恒瞳孔骤缩,仿佛被针扎到一样,立刻躲开萧靖川揶揄的视线,“不要这么称呼他,你不配!”
萧靖川露出得意的笑容,对洛瑜说:“你看,实锤了。”
他继续猜,“可你为什么要射杀洛神的孩子呢?原因我总结了两个,第一,你爱而不得,眼见着心爱女子生下了别人的种,你想报复。”
见世恒不屑的表情,萧靖川揉了揉鼻子,继续道:“不过你房里的壁画我也见过,当时的战争无疑是十万年来最激烈,也是最惨的,那种情况下,你不杀敌,你还能分心去想这些爱恨情仇,这不像你!所以只能是第二种了——”
洛瑜也看着他。
“——第二,局势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洛神只能献祭自己,可她战中产子的消息两界都晓得了,难保她死后儿子会成为众矢之的,将来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一个母亲临死前产子,心中装的都是孩子的将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所以她找你帮忙了……”
萧靖川停顿了一下,见世恒脸色愈来愈难看,心道真给自己猜中了,啧啧,故事像话本!
他又说:“我猜,她一定是把自己要献祭平息战争的想法告诉了你,你难以接受,但还是答应了她,你射的那只箭——”
“应该是假的——”
“你懂什么?!!”萧靖川话音才落,世恒嘶吼道,他漆黑的瞳仁慢慢缩小,眼白爆出血丝,狠狠地瞪着萧靖川和洛瑜,“那只箭是真的!是真的!!我就是不想她死怎么了!她那么好……”
说着,他竟然哭了起来,“如果真的要身怀水神之力的躯体才能献祭,为什么不能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你刚出生就流着她的血,体内也有水神之力的基元,献祭你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把她给我的箭换了成了真的利箭。”
他的语气平息下来了,慢慢低下头,像是陷入了噩梦的沼泽,嘴角扯了下,声音很轻:“可惜,被她察觉了,箭伤了她,她只能自己完成让你假死的过程,但这也让她死得更早了。”
“为着这件事,神帝老儿震怒,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回归神位。”
“哼,我本以为她没告诉神帝这个计划,后来才明白,他一开始就知道,不然他不会那么快找到你,我满腔怨愤,怨他竟舍得让她去死,可惜迟了,我什么也做不了了。”
洛瑜嘴唇翕动了两下,眸中泛着泪光,睫毛一扫,豆大的珠子滴落,洛瑜把头低了下来,泪还在滴,却没发出声音。
他难受萧靖川也跟着难受,悄悄坐他边上,将他揽入怀中,“乖,咱不哭,丈母娘少你的那份陪伴,我来补你!”
“我会像她一样用命来护你!”
洛瑜将脸埋在萧靖川的胸膛,开始轻微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