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明道:“纪姑娘为善不欲人知,那才是大善之行,你越是谦虚,我越是心中感激,就怕纪姑娘不拿我当朋友了呢。”
纪纹不愿啰嗦,只笑了笑并未接口,到了京城之中,已是两日之后,路上东方未明拿了银子,买了两袭上等袍衫,东方未明是淡蓝色袍子,而纪纹拿得却是一条嫩绿裙子,二人胯下坐骑神骏,穿着又甚是得体,如今进了京城,却是丝毫没有麻烦。
进了京城,本来按二人打算,便径直去李浩指定的府邸,将书信送将过去,这事情也就算完了,可京城的繁华,绝非他们两个所能想象,别说错综复杂,盘旋曲折的道路,便是随处见到的府邸,也都大同小异,既是同姓之人的府邸,也是随处可见,若是要见到李府的牌子,随便一条小巷之中,也能见到两三家,除非是复姓,或是偏僻的小姓才偶尔可见。
纪纹更是一筹莫展,说道:“咱们总不能挨家挨户的问吧。”
她话说的虽然不伦不类,却是不易至理,京城之中虽然繁华之极,往来客商数不胜数,但要是着了痕迹,立时便会有六扇门的上来,虽不至于露了底细,终究行动不便,可如此下去,是既不能问,又不能到处乱闯,可当真是一筹莫展了。
纪纹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她可不管什么军国大事,至于丐帮和东厂的恩怨,既没拜托于她,更是不放在心上,在她心中,只不过是捎带一封书信的小事,怎会有何闪失。
东方未明跟着她在路上闲逛,心中百感交集,寻思那个李浩慷他人之慨,嘴上说得干净漂亮,事到临头,却让自己顶缸,若是一走了之,最多也只不过是得罪了丐帮,他自己说丐帮如今渐趋瓦解,本来得罪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之前见过东厂的手段,如此放任,未尝不是助纣为虐,因此才有这许多纠结。
可他再放不下,如今却也没有法子,心想若是大师兄在此,定有妥善法子处置,自己可当真无计可施,正欲放弃,却见到一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从身边走过,忽然鼻中闻到一股异香,这股香气并非胭脂气味,亦非什么麝香,药香,回头一望,却见那女子行走好快,显然身有武功。
如此一来,东方未明可就留上了心,虽然两者未必有何关联,但总好过整日游荡,纪纹正吃一个肉丸,被东方未明拉着便行,想要开口询问,肉丸却噎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东方未明跟着那女子绕了十七八个弯子,来到一座毫不起眼的府邸之前,这座宅子当真好怪,不走前门,偏偏走后面的角门,这角门乃是仆役所走,原本也没多古怪,怪就怪在这角门长不足三尺,宽不过数寸,这样的地方要是杂草丛生的狗洞,倒是半点不错,可偏偏开了个门,但凡身材稍微高大些,都挤不过去,却又为了什么。
纪纹满不在乎,她在街上买了个肘子,当街便大嚼了起来,丝毫未起疑心,东方未明贴在墙边细听,却听到了一阵娇叱之声,似乎是一个女子在大发脾气。
后宅之事,若有什么惩处,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东方未明毕竟年少,首次听闻这等事情,居然颇存兴趣,他内力修为虽然不高,可逍遥谷师传心法何等厉害,这么一运神功,里面的言语,清清楚楚的听的明白。
只听一个女子厉声喝骂道:“你们阳奉阴违,以为我是瞎的不成。”随即鞭子在空中噼啪作响,随即传出来一阵惨叫。
东方未明听得心中不忍,却不知缘由,但这等大户人家,买卖丫鬟,如何处置毕竟与己无关,纵然闹上官府,只怕也不能占理,最要紧的是这些做惯了贱役之人,纵然营救了出来,她们没有良籍,如何安家落户,也是老大麻烦。
这些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抬,要是让她们做苦役,只怕到头来她们还是要回到这里,宁可被砍手剁足,也是丝毫无悔。
又听那女子越骂越凶,皮鞭更是越挥越是响亮,东方未明听得惨叫连连,却忽然醒悟一事,这鞭子的挥击之声,几乎达到了武当派卓人清掌门太极剑的造诣,柔韧的劲力已达极点,这样的大高手怎的会在京城之中,又有何图谋。
这人是个女子,东方未明平素所遇女子,武功最高的当属魔教护法夜叉,可夜叉武功,东方未明是亲自领教过的,并非阴柔一路,亦非阳刚一门,而是一种阴阳合和,刚柔并济,抑且招数诡异无伦,轻功迅捷无比,三般本事合在一处,令人无法抵挡。
而且宅子中的女子性格泼辣,嗓音粗豪,若不细加辨析,倒似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一般,夜叉语声温柔,语调和顺,言笑晏晏,观其身材样貌,再听她银铃般的话语,说她十七八岁,也并不如何过分,可见两者绝非一人。
又听了好一会儿,宅子内的女子似乎骂得累了,忽然寂静无声,东方未明正自奇怪,哪料到迎面一个蓝衣女子已到眼前,东方未明尚未反应,那女子一把揪住东方未明衣领,将他掷了进去。
东方未明没料到此人如此了得,身子已在半空之中,若是跌将下来,虽不至于受伤,终究要闹个灰头土脸,当下腰间用力,足见够到了墙上一处凹槽,随即翻身而上,说道:“阁下意欲何为。”
那蓝衣女子“哼”了一声,轻蔑道:“逍遥谷的小狗,竟敢惹上姑奶奶头上了,我问你,你狗崽子是想偷什么东西来着。”
东方未明心中大惊,暗叹此人好生了得,自己尚未动手,只是这么一借力,居然就看出自己的武功家数,但这女子虽然长相不恶,但言语忒也无礼,既骂自己是小狗,又诬赖自己偷东西,如何能忍耐得住,喝道:“兀那泼妇,你胡言乱语什么。”
那蓝衣女子,听闻此言勃然大怒,一掌便朝东方未明脸颊打来,东方未明早有防备,身子一侧便躲了开去,随即一爪挥出,九阴龙爪功立时发动,指尖上一股凌厉的劲力,猛然击了出去。
这一下出手蓄势待发,那蓝衣女子吃了一惊,她本想打人一顿,出出胸中郁气,不料想这少年当真大胆,居然胆敢还手,这是她十几年间,从未遇到之事,不由得一愣,东方未明这一下奇袭,居然一试成功,竟在蓝衣女子颈间划了一下。
东方未明大喜过望,毕竟他自知掌上有毒,一击即中对方劲力立卸,不论有多少本事,也再难以强项,可心底却暗暗有些后悔,因之他体内之毒,并非自身凝练而得,而是那怪医硬渡过来的邪门歪道,自己又无解药,伤人之后万难解救,眼前这女子虽然泼辣无礼,横行无忌,又是她一再欺压,自己被迫还击,可如此处置,未免也是有些狠毒。
岂知那女子受伤之后,竟无半分衰竭之象,更恼怒东方未明放肆,一个扫堂腿便横扫了过来,东方未明不敢大意,双手做龙爪之形,左手低右手高,双手一合,竟往对方足三里,环跳穴,同时扣来。
那女子心中更添恼怒,这环跳穴是在大腿内侧的臀上,东方未明虽是动手过招,可如此出招,未免下流,有调戏女子之嫌,蓝衣女子既羞且怒,足见在地下猛然一撑,左拳右掌,猛往东方未明胸口锤落。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他也料想不到,对方出手竟然如此不留余地,可他双手已在空中,实难变招应对,只能一错之下,变爪为掌,猛往对方拳上迎去,东方未明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的涌至,不敢硬接硬架,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卸开了对方来势,这才勉强站定。
那蓝衣女子岂会甘休,跟着挥拳又攻了上来,东方未明不敢大意,从背上取出阴阳棍,一边跟这泼妇纠缠,一边想要夺路而逃,蓝衣女子瞧出了东方未明的筹算,将他一步一步的往里面逼去,东方未明被迫得连连倒退,心中更是焦躁无比,他可没料到在这里,居然被这泼妇如此相欺。
偏偏这泼妇武功相当了得,东方未明远非其敌,醉棍功夫,加上九阴龙爪功,兀自抵敌不过,其实并非他招数不敌,而是内劲上实在相差太远,这女子招数狠辣,内劲凌厉,加上一份不顾生死的魄力,别说是东方未明,就是谷月轩亲至,也远不是对手。
可东方未明爪上剧毒何等了得,一经入体,怎会全然无功,那蓝衣女子,初时尚可运功抵御,但每斗一刻,自身劲力便减少一分,不由得甚是焦躁。
她这么一焦躁不安,更犯了武学大忌,东方未明铁棒上的功夫,乃是行走江湖上,磨炼出的本事,攻击虽然不如何厉害,但论守御之严密,已算得上江湖上第一流的本事,一个唯恐不能速胜,一个想要夺路而逃,本也说不上谁占上风,可东方未明年轻力壮,加上身上半点无伤,虽然一时处境不利,但每斗一分,便增长了一分指望。
那蓝衣女子也瞧出处境不利,奈何起初过于自负,不肯开口求助,此刻大半内劲用于体内克毒,一小半和东方未明周旋,更是开不得口。
此时东方未明若是罢手撤斗,那蓝衣女子正是求之不得,可东方未明深知自己武功与对方相差太远,一旦撤了内劲,对方势不可挡的内劲便会突然暴涨,那时决计难以抵挡,因此半点也不肯放松。
蓝衣女子瞧出势道不对,已然难以幸免,可要她俯首就缚,却又说什么也不甘,她左右一张,取了一根儿臂粗细的树枝,夹头夹脑的往东方未明头顶劈落。
东方未明若要用力将这根树枝劈断,丝毫不费力气,即使不用阴阳棍,也是轻而易举,但这女子内劲古怪,一旦趁机用类似点穴笔之类的功夫,连点胸口穴道,也不可不虑,因此一边跟她周旋,一边提防她忽出奇袭。
就在此时,纪纹冲了进来,她东张西望,本来没瞧到东方未明何以忽然失了踪迹,但左右一张,没瞧到有什么武林中人出现,又听到室内似乎有争斗之声,她轻身功夫比东方未明尚且不及,本来不能一跃而过,但她随身带了软鞭,拉住一处突出的蛮吻,双手用力攀登,还是跃了进来,果然见到东方未明跟一个女子斗得正紧,忙出手干预。
她武功连东方未明尚且不及,何况比那蓝衣女子,只是这蓝衣女子心有旁骛,难以宁定心神,两人联手之下,竟然大占上风。
纪纹虽不知此人来历,但跟东方未明斗得如火如荼,显然不是好人,出手丝毫不留余地,皮鞭噼噼啪啪作响,打得那蓝衣女子连连倒退。
可东方未明瞧得清楚,这蓝衣女子虽然狼狈,但出手法度自然,尤其是化解纪纹鞭法,攻守趋避,掌法之中,隐隐然带有一股反击之力,她手掌似乎有一股吸力,能让纪纹鞭梢上的劲力,凭空消弭于无形,这等本事也似乎只有武当派的太极拳,有异曲同工之处,但论招数之精妙,这蓝衣女子的功夫,却犹在太极拳之上。
东方未明不敢懈怠,九阴龙爪功招招进击,越来越是兴发,那蓝衣女子夺路想逃,奈何纪纹软鞭如影随形,如蛆附骨,这空手与兵器之间,毕竟还是有些不利,其实她只需拼着受纪纹一下鞭击,虽然难免皮开肉绽,却有机会逃脱困厄,只因不敢行险,竟越来越是不支。
纪纹软鞭虽被克制,但她身有护甲,不惧对方掌力,竟以胸口硬接对方一拳,东方未明虽然大惊,可已然救援不及,忘了她身有护甲,只能行那围魏救赵之计,反掌往蓝衣女子后脑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