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的刀法,虽算不得最上乘的武功,但使刀自有乾坤,尤其是“鹞子翻身”那一招,明明与寻常刀法大同小异,但这一招的精妙之处,却又大不相同,寻常刀法展、抹、钩、剁、砍、劈,可他这路刀法,却是缠、滑、绞、擦、抽、截,若不细瞧,却也难以分辨,可虽是同样的一招,威力确是天差地远。
但老胡刀法虽然精妙,毕竟少了临敌阅历,加之少了高手亲加指点,胡父虽在他年幼之时,悉心指点,可老胡那时年岁太小,连父亲的话都听不明白,刀法中的窍要,只记得一两成,自然难有成就。
但在无瑕子眼中看来,这刀法威力大盛,只是不易发挥罢了,自行在脑中补足,将刀法中的毛病一一纠正,一套威力绝伦的刀法,就在顷刻之间奠下了。
老胡本是大占上风,可是他功力不够,数百招不胜,刀上的锐气已然全失,好容易争取来的优势,渐渐又被扳回平局,加之对方人多势众,虽然武功并不如何了得,毕竟需要分出大半心思,这么一来,反而渐渐有了不支之势。
无瑕子将这路刀法看了三遍,知老胡已是黔驴技穷,虽然还能支撑些时候,终究难以取胜,袍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劲力,在老胡身后一托,老胡只觉一股大力,顺着自己身子,传递到手臂之上,柳叶刀上竟似是笼罩出一道罡气。
果然这一刀威力大盛,老胡手中的刀,只不过是铁匠铺中,最寻常不过的柳叶刀,加之他并不以膂力见长,打造之时,并未将刀打造的甚重,不料一刀砍出,与对方单刀一撞,竟然如切豆腐一般,将对方长刀轻松劈成两截,余势不衰,更将对方一条右臂卸了下来。
老胡心中大喜,刀锋猛地一转,便朝这人颈下斩落,对手虽然断臂之后,受伤极重,但也知这一刀便是性命之危,左手接过同伙的单刀,猛地一架,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双刀在空中相交,老胡的这刀竟没奏效。
可对手伤臂处血如泉涌,这一刀抵挡,原本也是拼命求生而已,双刀相交,已是疼的死去活来,就此晕死过去。
老胡心中茫然,不知何以适才那刀威力如此不凡,而后面这刀,却又如此平庸,只因这么一愣神,已有白帽人掩护,将伤者抬了下去。
无瑕子深知江湖上斩草除根的道理,见老胡并无此意,知他本性纯良,并非嗜杀之人,心中已有允意,只要老胡开口求恳,势必将他父的死因,查了个水落石出。
但老胡却不敢擅自开口,见无瑕子若有所思,开口说道:“道长,适才是怎么回事儿,我只感觉身后一阵清风,随即刀上力道大了好几倍,是您老人家仗义出手吗?”
无瑕子听他恭维,本来心中甚喜,但他为善不欲人知,更何况虽然对手凶顽蛮横,但老胡这一刀,震断对方兵刃也就是了,何苦还要斩人一臂,毕竟残人肢体,虽是争斗之际的权宜之计,但日后毕竟会给人带来极大的不便。
老胡见无瑕子不答,眉头微皱,知道这位道长生性好静,不喜人争闹不休,但他更知这见鬼的邪教,摆不脱,甩不掉,犹如跗骨之蛆一般,要是不尽早离去,麻烦绝不会小,当下便建议二人尽早动身,待得避开他们寻仇,再暗中找上门去,探究真相不迟。
可无瑕子全然不闻,取了筷子,一招一式的照着老胡适才用刀,比划了起来。
老胡心中奇怪,这明明是我家的刀法,怎的眼前的道长竟也会使,他心中奇怪,竟然想到了这位道长,必然是先父的知己好友,不然怎么会连“八方藏刀式”的精要,也使的半点不错,更不会救自己于危难了,全没想到无瑕子武功包罗万有,加之身兼“小无相功”的神妙武功,任何武功招数,纵然不识内功心法,也能以本身功力催动,抑且威力还在原本的刀法之上。
无瑕子见老胡起初甚是急迫,但见自己施展他家的刀法,丝毫不觉恼怒,起了收徒之心,可这老胡招数沉猛,偏重刚猛的刀法,与逍遥谷的上乘武功相去甚远,纵然真的收徒,也没什么他能学得会的本事,因此也就没提收徒之事。
果然老胡所料半点没错,之前老胡捅死那村长莫超,还有两个邪教教徒,如今又断人一臂,如何肯善罢甘休,没出一顿饭时分,客栈里外,已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瑕子本来只是想暗中助老胡一臂之力,最多也不过是带着他远离是非之地,却不料客栈老板见势不妙,想要从后门逃跑,却被人拦腰斩为两段,鲜血流了一地,模样甚是惨烈。
老胡也是吃惊不小,但无瑕子更是震怒,料不到这伙人不但处事邪门,下手竟还如此残忍,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客栈老板,也整治的如此模样,那么老胡一旦落入其手,别说性命不保,说不定还会惨遭酷刑,想到此处不由得站了起来。
那些邪教徒,仗着人多势众,也没见到无瑕子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邋遢道人,有什么特异之处,一剑便朝他喉头刺来,无瑕子双指一夹,跟着手腕发力,竟以剑柄倒撞了过去,那人受了这一下重击,在空中就狂喷鲜血,跌下来时,更是痛苦不堪,这一下受伤当真不轻。
老胡见势不妙,挺刀护在无瑕子身后,就在这时,前后涌进来三十来人,根本不理会二人,当真是见人就杀,各出兵刃朝二人身上招呼。
无瑕子心中恼怒,之前他还道老胡言过其实,多半是其父因琐事而生嫌隙,渐渐闹翻了脸,最终不敌受辱,就此下落不知。
但今日见这些人不问情由,连掌柜也杀,甚至不问情由,剑锋便距离自己喉间,不过数寸之遥,这等暴虐行径,如何能够轻纵。
忽然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无瑕子一招“八仙指路”,先将诸人兵器卸下,跟着又是一招“当贯日月”,接着一招“扶摇直上”,拳法连出,竟在常人一眨眼间,连出了十余拳,登时打倒了十余人。
但老胡却没无瑕子这等身手,眼见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当即一招“八方藏刀式”使出,这才勉强挡了下来,可饶是如此,身上还是带了七八处轻伤。
无瑕子原本不愿轻下杀手,招数中留了极大余地,可是对方这伙人欺善怕恶,乃是最卑劣的无耻小人,要不立威震慑,只怕脱身不易,当即一招“阳关三叠”,掌力顺着一人手臂传入,登时推倒了十七八人,余势不衰,又将屋外伺机而动的家伙,撞倒了三四人。
跟着一招“阳歌天钧”反手勾住一人手腕,运力一甩,登时又打退了六七人,这两招乃是逍遥派的绝学,自祖师传下的已不足三成,无瑕子穷尽心力,将先贤的招数加以补足,可威力却始终难以如愿,因此这掌法虽然精妙绝伦,但真正厉害的,也不过七八招而已,正巧适才施展的两招,正是逍遥派嫡传的“天山六阳掌”的精妙之招。
无瑕子苦研数十年的武功,在这两掌之中,便可一望即知,本来该当震慑的一众歪魔邪道,就此乖乖退去,但这伙贼子,居然贼心不死,说无瑕子乃是妖道,正在施展妖法害人,真正的本事,其实不值一提。
老胡怒不可遏,当即便要抢上拼命,可是无瑕子阅历极为丰富,知道这是扰敌之策,只要一个心浮气粗,说不定还真会中了对方什么暗算。
果然无瑕子所料半点不错,有人企图用暗器,对付无瑕子的拳脚,无瑕子早有所备,双掌茏在袖中,忽然猝的发力,袖子上犹如一件软索一般,登时将什么菩提子,飞刀,铁莲子都尽数反震了回去。
此等神功,委实骇人听闻,哪还有人敢上前寻死,老胡喜不自胜,眼见敌人退去,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之父仇隐秘,已近在眼前,只需擒住首脑,细加逼问,势必能探寻真相。
可无瑕子却显然不会助他拷问,凭老胡自己的本事,只要无人滋扰,勉强也能办得到,奈何这见鬼的邪教,不论是头目首脑,还是寻常教徒,至少七八成对,最少也是三五成群,想要公公平平的,按照武林规矩比斗,当真是谈何容易。
但老胡心心念念的,便是如何探究真相,虽然自知本领不及,但有无瑕子坐镇,胆子渐渐壮了起来,厉声喝问其中那白巾老者,要他说起当年之事。
白巾老者只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若是当真有本事,又怎容老胡逃难至此,可他既震惊无瑕子功力之深,却也瞧不起老胡狐假虎威的德行,见他冲上来,非但不愿吐露,反而想要擒住了他,以此要挟无瑕子。
可老胡也非全无本领之人,更何况早就有备,刀招递出,又与这人斗在一起,老胡本领本就比此人为高,只因先前要分心对付旁人滋扰,才落了下风,而白巾老者的同伙,被无瑕子的那手神功,吓的心胆俱裂,都是逃命唯恐不及,哪有人上前助战。
老胡刀刀紧迫,却非百余招可胜,虽然知道无人胆敢援手,毕竟还是要留下防备,因此斗了两百余招,还没能取胜,直斗了两百四十余招时,这才一刀斩伤了对方手腕,跟着一脚,将那白巾老者,踹了个筋斗。
那老者甚是慌张,手腕上更是血如泉涌,忙除下头巾将伤口裹好,这时已非白巾,而是红巾了,老胡厉声喝问,叫他交代当年是否参与围攻先父。
无瑕子暗暗摇头,寻思老胡问的实在过于乡愿,你将此人制住,且已无力反抗,还不是说什么是什么,此人又怎敢跟你说实话,触你逆鳞。
果然这老者全无骨气,之前言之凿凿,正气凛然的模样,全然变成了一副獐头鼠目,战战兢兢的脓包模样,更是一口咬定,对昔日往事毫不知情,只不过是在手下跟前,装出一副英雄气概,面对老胡的柳叶刀,更是满口恭维吹捧,生怕老胡手起刀落,而一命呜呼。
老胡对审问之事,全无经验,一时倒也手足无措,虽然知道眼前这个老者欺软怕硬,仗势欺人,乃是奸恶之辈,可复仇大事,他究竟知不知道,却是心里没底,要是一刀杀了,说不定是杀了唯一一个知之内情之人,不免成了终身之恨。
无瑕子走上前来,袖中藏指,一股柔和劲力,便击中了地下那人的膻中穴,膻中穴乃人身大穴,稍受震荡立受重伤,可无瑕子出指甚有分寸,整治的此人痛不欲生,偏偏尚能忍受。
这红巾老者心中害怕,生怕这妖道,更要拿出什么古怪刑罚,当下便忙不迭的,将当年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原来这名老者虽非首恶,终究还是知情人,甚至还是亲历者,二十二年前,老胡的父亲来辽东谋生,无意中结识了一名姓颜的富商,二人相交本来甚是投契,不想这名姓颜的,正是呼玛山上的一名教徒,受了上司指派,想要从胡父这里骗取财产。
胡父幡然醒悟,却已摆脱不得,这姓颜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又是哀求又是威胁,搞得胡父心力交瘁,胡父也是性情中人,见颜某为难至此,有心替他斩断孽缘,索性叫他也脱离邪教,兄弟两人,各自带上家眷,过了山海关,到山东闯荡一番,更举荐八卦门的商鹤鸣,收留十天半月决计没有问题,那时再来细细打算将来。
哪知颜某并非受其裹胁,而是自甘堕落,见胡父竟然要跑,反而沿途留下线索,知会同伙围追堵截,可怜胡父始终没洞悉身旁之人的奸计,在荒郊野外一场大战,本来颇存胜望,可这姓颜的忽然从背后出手,重创了胡父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