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有求于人

他心中琢磨,脚下已踏上了实地,其时天气甚燥,可这竹林之中却是说不出的一阵阴凉,旁边小桥流水,也是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将水渠引过来的。

石无衣并不如何拘谨,捧起一个花盆,取出旁边的一个铲子,将花土松了又松,然后又重行填实,东方未明不知她搞什么名堂,却听头顶一个老者的声音道:“小友,用蚯蚓松土,不是比你这般费力要好得多吗?”

石无衣笑道:“前辈取笑了,蚯蚓虽然好,可是却难免要伤根的呀,我知道你不肯冒险,因此才用这种笨法子呢。”

东方未明见石无衣嬉皮笑脸,自从与她相识以来,见她冷若冰霜,极少笑容,想不到在这糟老头子面前,居然如此不拘,抬头望向老者,却见他宛如凌空飞行一般,不由得大吃一惊。

但凝目细瞧,却觉察出了不对,原来这老者并非御风而行,足下是踩了一根极薄的竹片,可饶是如此,轻功之高,也是令人骇异无伦,不由得张大了口。

那老者一见东方未明之面,便知他是逍遥谷门下,不由得眉头一皱,说道:“逍遥谷的小子,来我这里是要偷什么东西。”

东方未明听他说自己是小贼,不由得甚是恼怒,可转念一想,自己有求于人,不能开口顶撞,只能忍气道:“晚辈东方未明见过剑圣前辈。”

那老者“哼”的一声,怒道:“剑圣是个什么东西,你小子来我这里是偷我宝剑来着咯,不过你要失望了,老夫已不动剑,昔年再锋锐的宝剑,也早就被我自己亲手掰断了,你寻个十年八年,也是枉然。”

石无衣赔笑道:“前辈怎么这么说话,这位东方公子是我朋友,去年洛阳花卉大赛的状元,我想着大伙都好这点玩意儿,带他来见识见识,这里的百花齐放,别说是他了,就是我,也不敢说每株花儿,都能叫出名字。”

剑圣闻言大喜,说道:“原来是好朋友来了,老夫适才无礼,还盼莫要介意。”说着足尖一用力,轻轻巧巧的跃了下来。

东方未明见他长眉入鬓,年纪也可说是个老叟,却比师父年轻的多,又见他话说的客气,可终究放不下心,不敢当真以好朋友自居,说道:“晚辈来得鲁莽,不知剑圣前辈规矩,还请多多担待。”

剑圣眉头一皱,石无衣抢着说道:“你别胡乱称呼,眼下的前辈是花中仙翁,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请教,可别提江湖上那些腥风血雨的事扫兴。”

东方未明自然知道石无衣的用意,可是上来就将门封死了,今后求教剑术的话,只怕再也休提,但见剑圣一双丹凤眼,死死盯在自己脸上,也觉心事已被看穿,更是不好意思。

哪知剑圣听石无衣这么说,忽然欢喜起来,说道:“无妨,无妨,既然是小友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了,咱们一同去后院儿,看看那火凤凰如何。”

东方未明可不知火凤凰是什么东西,他曾听师父说起过凤凰涅槃的故事,江湖上有一路太王四平剑,便是以此典故著称,心中反而欢喜,以为他是要以精妙剑法相授,那便免得自己开口求教了。

哪知到了后院儿,却见一株模样甚是怪异的杂草,被放在正中桌上,旁边还有不少肥料,气味甚是刺鼻。

石无衣倒是毫不介意,说道:“老头儿是偷懒了吧,这肥料需得兑上两大镬水,分半月浇灌才行,似你这般上肥,再坚挺的花儿也难免要抵受不住呢。”

剑圣恍然大悟,说道:“这确是老夫的不是,我原想已稀的很了,没成想还是逾了量,依你看,眼下该当如何处置。”

石无衣望了东方未明一眼,意思是说,这是讨好这老头儿的大好良机,怎的不表现一番。

奈何东方未明于此道所知有限,之前之所以能侥幸夺冠,全靠花翁的种子是经过特意培养,因此反而对这些基础知识全不了然,石无衣多番暗示,见他并不搭腔,不由得暗骂东方未明忒也草包,哪知他是真的不知。

石无衣道:“既然土中养分已然如此,却有两个办法或可解救。”

剑圣急道:“其中一个是大量用水冲洗,将肥料冲淡,另一个是什么。”

石无衣笑道:“另一个就是换土,将这些土壤悉数分离出来,然后换上秸秆灰培植的净土,便算成了。”

剑圣也知此法可行,但未免强人所难,说道:“小友这话虽然不错,可根须何等茂盛,与土壤盘根错节,岂是那般容易摘净的。”

石无衣道:“照啊,因此我带来了一个好帮手,你也知道他是逍遥谷的门下,武功自然出类拔萃,办这点事情总还不会出岔子吧。”

剑圣摇头道:“这等事情,还是老夫亲自来做的好,起码不要让火凤凰伤上加伤。”说到底他还是信不过东方未明,毕竟这等千金难觅的孤种,要是一旦闪失,只怕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株,因此不敢冒险。

石无衣却道:“你前院还有那么多花儿需要照料呢,我瞧大多不如何旺盛,我来帮你拾掇拾掇倒是不妨,只是要你给我打下手。”

剑圣一捋胡须,说道:“好吧,这些花儿也难说谁优谁劣,我也不能厚此薄彼不是,这火凤凰交给这小子折腾吧,咱们去瞧瞧那虞美人花吧。”说着便朝前厅走去,竟是一眼也不朝东方未明瞧。

东方未明心中有气,寻思此人当真古怪,既然信不过人,何必又要自己干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呢,但转念一想,这是石无衣给自己制造机会哩,要不是投其所好,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大力,那剑圣岂会拿真本事传授,想到此处,气愤之意稍平,可为难之情又冲上心头,毕竟这等水磨功夫,自己哪有空去做,更何况一个闪失,便是大大的得罪了这位剑圣。

他更知道这个剑圣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其实双眉之间有一股凌厉煞气,一旦触怒此人,后果难以预料,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小心为他效力,其实心里暗暗诅咒,毕竟颇为不忿。

如此忙乎了三个时辰,多亏他跟沈湘芸学过针灸之术,针灸之道讲究不爽毫厘,比之剥落土块,还要难上三分,可眼下的难题,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任凭再坚韧的植被,一旦离开土壤时候长了,少了水土培养,那便再难救治,因此东方未明累得头晕眼花,勉强便算办成了。

石无衣早就准备好了净土和花盘,挖好了深坑,随时处置火凤凰的移植,剑圣见东方未明累得满头大汗,许多讽刺人的话,也就并不说出口,反而在一旁传递工具,又忙乎了一个时辰,这才算是成了。

东方未明刚松了一口气,石无衣却道:“眼下根基不牢,需用地底湿泥浇灌才行。”

剑圣笑道:“不错不错,亏得小妞记得真切,小子你带了铲子来吧,有一个地方有上好的湿泥。”

东方未明累得精疲力尽,本来想说:“既然你知道地方,怎的又来折腾于我。”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声下气,还是依言跟随其后,来到一处泉眼之旁,原来这地方虽然毫不起眼,居然有泉水滋养,当即从周边挖了半瓢,兑了一大盆水,再慢慢沉降下去,倒去上面的浑水,这才交给石无衣。

石无衣用手抄了,却摇了摇头,说道:“时候未到,这粘泥虽然好,可是少了滋养,过于粗糙,如今培养半点也不能含糊,再等一个时辰不迟。”

东方未明是在饿的没有力气了,石无衣却精通烹饪之道,随手做了几个小菜,虽然都是竹笋,草菇,大豆之类的素材,但也别具匠心,与逍遥谷的饮食其实大同小异。

剑圣却急着处置火凤凰,胡乱吃了几口,便不饮不食了,石无衣也是累得很了,吃的甚是香甜,用饭之后,众人来不及收拾碗筷,便去用湿泥浇灌,这么一来火凤凰重现生机,不复之前奄奄一息的模样。

石无衣和剑圣大喜,东方未明却累得只想睡觉,剑圣拨出几间屋子,任由东方未明呼呼大睡,待得第二天醒转,石无衣又再研究这火凤凰,看情形似乎有些不对。

东方未明道:“石姑娘起得好早啊,这火凤凰全仗你的功劳,才能重复生机。”

石无衣摇头道:“你过来瞧瞧,咱们把事情想得简单了,这花儿汲取养分,并非一时之功,咱们捣烂寻根,做的是逆天之事,岂有这般容易的。”当下便又不知弄了一堆什么玩意,却是奇臭扑鼻,倒似是什么死去尸体的味道。

东方未明皱眉掩鼻,石无衣瞧在眼中,笑道:“你别嫌这玩意儿难闻,却是救命良药呢。”她抬头见东方未明眼中尚有怀疑之意,想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继续说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了,这是鱼骨鱼鳃,埋在土中自然腐败而成的,可不是什么砍人手脚,做花肥的暴戾恶行。”

且听剑圣在后悠悠的道:“你修罗宫砍人手脚的事情,做的也不算少,只是你不知罢了,又或者你本来知道,却从未见过。”

石无衣默然不语,阿修罗的暴行她岂有不知,只是自幼生长所在,不愿承认而已,心中微有怒气,不由得望了剑圣一眼,这一眼中满是怨怼,剑圣如何不知,他正有求于人,不敢得罪这丫头,忙岔开话题,对东方未明道:“小子,你是逍遥谷门下,你师父定然是时常提起老夫了。”

东方未明一时语塞,听剑圣之意,似乎和师父还有交集,只是不知是否和谐,单看他对待自己,神情冷蔑,态度傲慢,多半跟师父甚是不睦,不敢直承其事,却又不能当面说谎,只能含含糊糊的道:“先师老朋友不少,但先师年纪大了,跟弟子提起之时,难免有些缠夹,因此是否提起过前辈风姿,倒是说不清楚。”

剑圣怫然道:“小子,你说话不老实,你师父不肯提起我,就是不肯提起,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怕得罪我,又不想背后说你师父坏话是不是。”

东方未明道:“那是晚辈孤陋寡闻,并非先师不肯提及。”

剑圣沉吟半晌,说道:“你师父武功确有了不得的过人之处,可他故步自封,学的都是前人所传的法门,便是再练的滚瓜烂熟,终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当年我跟你师父说过这句话,他却好生不以为然,后来我们打了一场,你猜是谁赢了。”

东方未明不是傻子,听剑圣如此洋洋自得,必定是他赢了,不然这等丑事,怎会时隔这么久,还是津津乐道,可东方未明心中不忿,说什么也要为师父出一口气,至于此行来得目的,也都抛诸脑后了,说道:“先师武功天下无敌,我们做弟子的连一成本领都没能学会,要是学全了他老人家的一半本事,江湖上只怕能匹敌的对手,也是寥寥无几了。”

石无衣听他如此顶撞,知道事情要遭,可她想要插科打诨,也不知该当如何,就这么稍一愣神,东方未明已说了一大长串,果然见剑圣须发戟张,显然是动了真火。

东方未明也深自懊悔,奈何激于义愤,顾不得许多,既然说了,却也抵赖不得。

剑圣不怒反笑,说道:“当年你师父败在我的剑下,天山派的……总之是有人做的见证,你师父倒也并非全无抵挡之能,他乱七八糟的杂学,实在令我眼花缭乱,尤其是一门五行八卦的步法,明明数次已陷绝境,却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了开去。”

东方未明见他说是赢了师父,丝毫不以为奇,但没料到他竟能如此坦率,承认师父能与之缠斗,只不过是略胜半筹而已,但也心中好奇,他是凭什么能胜得过师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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