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江济堂是好面子, 但一旦想开了,面子就是随便撕的纸。

他写是黑历史,难道帕森斯看就不算是了?

于是江济堂选择主动出击。

‘主人!坚持住!不能被打倒!’

在魔剑鼓噪的心声中,帕森斯终于开口了。

“你很适应这里?”帕森斯看他划拉着菜单, 挑选中意的食物, 好像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的生活。

苏醒不是才几天吗?已经这么适应自己在这里的身份?

‘咦?转移话题了吗?’江济堂想了想, 倒也没有追问,他回答道:“准确地说, 是喜欢。我喜欢这里。”

说着,江济堂连着点了三样菜, 他似乎‘才注意到’帕森斯没有动, 笑着说:

“你随便点些自己喜欢的, 烤馒头这类主食可以少一点,脸盆那么大的馒头,一个就吃撑了。这个国家还或许不够富有强大, 但至少不会让人饿死。”

帕森斯沉默着:饿死是意有所指吗?教廷十分之二的加税也是导致民众饥寒交迫的原因之一。

“不喜欢?不合口味?”江济堂又问。

帕森斯随意点了一份。

“大盘鸡有点辣,受了伤就别吃辣的了。卡巴布可以,不辣,还挺好吃的。”江济堂看着新出现的食物, “当然, 我只是建议,具体怎么样你自己决定。”

帕森斯下意识看向手臂。

但帕森斯也没有解释伤口的来历, 只是将点的那份大盘鸡删了。

小小包间再次变得安静, 只有两个人自顾自对着手机刷屏的细微声音。

“怎么样,今天看我看得更清楚了吗?”江济堂忽然问。他托着一边脸颊, 笑眯眯的, 眼神专注让人不敢直视。

“我更好奇, 你是不是知道我的心脏长偏了。”帕森斯反问。

江济堂愣住,原本要试探他,结果反而被试探了吗?

帕森斯拿起茶杯,嘴唇碰到杯沿,眼睛却直视对面的人。

“你一贯细心,我们来往这么久,你怎么会没发现我的心脏长偏了?所以,最后那一击死亡诅咒是故意落偏的。”

他的语气是如此肯定,仿佛这就是事实,而非他异想天开的猜测。

江济堂不动声色,脸上还笑着:“这是你对自己好运的猜想?没想到传奇骑士是这样天真浪漫的人。

“你猜错了,是你运气好,我也很遗憾。

“现在得到答案,失望了吗?”

听到这个回答,帕森斯的情绪没有太大起伏。之前就说过,他极少失控,最近只有两次,一次是因为江济堂,另一次还因为他。

“你果然留手了。对一个有机会杀死你推翻你所有计划的人放水,看来当时的你不像你说的这样理智冷静。”

到底是旗鼓相当的同伴兼敌人,帕森斯根本没有被那些语言迷惑。

放水了,还说没放,口是心非。

不太喜欢被动的江济堂:……呵呵。

“没错,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有什么意见吗?”江济堂收回一个笑,不开心,不嘻嘻。

‘一不小心,占据了上风。’帕森斯喝了一口水,似乎品到了温开水的清甜。

光明教廷高层都是反叛军首领的敌人,而帕森斯是年轻一代的第一战力,也是圣主继承者。

这种情况下,毁掉神殿的时候顺便将他这一心腹大患解决才是正常的。

可江济堂留手了。

一惯冷酷到极点的反叛军首领何时有过这样‘心软’的决定?

‘原来不止你是我的例外,我也是你的例外?’

想到这个,帕森斯的绿眸沉淀成了墨绿色,嘴角轻轻扬起,又快速抹平。

“你笑了,是不是在心里说我蠢?”江济堂指责他。

“没有。”帕森斯否认。

“有。”

“没有。”

魔剑:……

黄金眼:……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过去,为什么要细究这些?难不成你还能回去?”江济堂试图用春秋笔法掩盖。

“你认输了。”

江济堂噎住,但下一秒就满血了:“谁认输?留着你只是为了看你面对着神殿废墟和死亡的圣职者崩溃的样子,光明之子。”

“我与光明教廷已经决裂。”

帕森斯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没有光明之子了。”只有被追杀猎捕的堕落骑士,一如当年反叛军首领。

“决裂?怎么可能?”

江济堂的第一反应就是开玩笑。

帕森斯是光明之子,板上钉钉的中央神殿下一任主教,混够资历就能上位圣主,权势地位唾手可得。他居然和光明教廷决裂了?

帕森斯没有说话,这件事他曾经也以为绝无可能,但就是发生了。

反叛军首领死亡之后,他借口养伤,扮做残疾的战士混入流民。

帕森斯看惯了繁华大都市的白天和夜晚酒宴,却在那时看到酒宴外倒在臭水沟里骨瘦如柴的尸体。

身边那些和善文明守节的人,都在夜晚露出另一面。

情感和原则发生了剧烈的冲突,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所有东西都是虚假的,反而胸口的刺痛越加真实。

于是帕森斯选择听从自己的心,离开。

“曾经的光明教廷或许是为人类的团结和抵御异族而存在,但现在它已经变成压在平民甚至贵族身上的庞然大物,让他们无法呼吸。”

光明教廷将他引导成这样刚硬到无法接受‘潜规则’的人,所以面对教廷的恶,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反抗。

“你是不是傻?”江济堂拍了桌子,“你这身份得天独厚,干嘛不要?好处照拿事情不做不就行了?我是没条件,否则就是教廷第一二五仔,吃他们的,挖他们的,在尸体上掘墓。”

“……”帕森斯沉默,并反思:我真的太冲动了?

哪怕堕落也没法像江济堂这样自由下落的帕森斯中断自我怀疑,他认真道:“但我依旧认为,发动战争,将无数一无所知的平民卷入这血肉磨坊是错误行为。”

和发动普通人的江济堂不一样,帕森斯的反抗是联合精英势力,普通人只要等着尘埃落定就行。

“战争是为了长久的和平,没有战争,就没有和平。战争会有所牺牲,但直面残酷而磨去软弱和妥协的人能站起来。平民的一无所知更是谎言,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了谁战斗。”

江济堂同样冷静驳斥。

江济堂的魔法天赋是用寿命换的,当时他命不久矣,没有时间慢慢筹划。

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打破教廷神话,将反叛军从整化零散去民间,才能在其他人心里种下那颗种子。

他希望未来如他期望的那样,他死后,他们能‘活’。

“你不信任我,也不信任身边的其他人。”帕森斯指出江济堂的自负。

“恰恰相反,我相信他们的能力,不是少部分的精英,而是精英和民众,我相信他们。”江济堂再次驳回。

帕森斯挑眉:“习惯把所有东西抓在手里,就连每天的蔬菜应该配什么口味的沙拉酱都自顾自决定,难以想象你老了之后会变成怎么样不讨人喜欢的固执老头。”

“你在说什么?我每一次的沙拉搭配都非常完美,而且我很讨人喜欢,非常。你才是让年轻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顽固不化老头子。”

黄金眼:……

魔剑:……

甭管在其他人面前如何沉稳可靠值得信任,只要一吵起来就是这种情况,加起来都没有超过十岁。

而人设,崩得是一点不剩了。

服务员来送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杵在房间里,拍着桌子谁也不先让步的两个人,和莫名其妙无法融入的诡异对话。

他放下餐盘哆哆嗦嗦撤离。

“好了,中止。”江济堂先坐下。

“当然。”帕森斯也坐下来。

这是他们的默契,再大的争端,也不能妨碍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是卡巴布,刚出炉的面饼最适合配这种酱汁,最好裹上烤肉和酸黄瓜片,真希望我们今天都能拥有美好的用餐体验。”江济堂转动中间的转盘,将切好的面饼推到帕森斯面前,同时露出假笑。

“谢谢,我同样希望。”

还在反思战斗力不够,一边复盘一边想着新论据的两人取了自己的食物,低头细嚼慢咽。

‘哎,刚刚那句话应该……’江济堂反省。

‘太过松懈。’同样在反省的帕森斯拿起一块面饼。

帕森斯没注意到自己手里的面饼还是很诚实地沾了某人指定的酱汁,并且裹上烤得恰到好处的烤肉和解腻的酸黄瓜片。

“呵。”江济堂注意到了,露出得胜归来的笑。

“……”大意了。

其实还挺不错。

吃下一块卡巴布的帕森斯不得不承认。

看起来‘老朋友’对食物的品味并不差,真怀疑那些药剂糊糊配果蔬块的恶毒美食是一种‘报复’。

另一边的江济堂用炸小面包沾炼乳。

他食不知味。

帕森斯居然选择‘堕落’?他还主动把这件事曝出来?

这都不按剧本来。

就好像他千方百计要查看对方的底牌,而那个人毫无防备将牌翻开让他看明白。显得琢磨了这么久的他像个傻瓜,有种说不出的憋闷感。

‘我,讨厌,直球!’江济堂恨恨地咬了一口炸面包,美味冲击味蕾。

嗯,真好吃,不愧是他,就是会挑店。

到最后谁也没有说服另外一个人,江济堂记下了,决心来日再战。

准备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原本空荡荡的大厅也坐满了人。江济堂在前台结账,却发现已经付清,他想了想,另外买了四份酸奶。

今天吃了好多肉和淀粉,吃点酸奶去腻。

“你的。这家的酸奶很不错,试试。”走出门口的时候,江济堂喊住他。

“没加奇怪的东西?”帕森斯迟疑,他被坑过很多次了。

“加了,你吃不吃?”

帕森斯默默接过江济堂递过来的外卖袋,一如曾经无数次。

里面放着两盒酸奶,还附赠了两袋坚果和蜂蜜。这瞬间好像回到以前,他可以毫不怀疑地吃下他递过来的东西,哪怕里面加了一堆奇异的调味料。

但感觉已经不太一样。

他们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也离得很远。

“你知不知道,魔方世界更新了,有玩家闯到第九阶!”

“草,这次又更新了什么?”

饭店一角的两个玩家在拍桌子,他们很激动,似乎完全不怕别人听见。江济堂神色未动,帕森斯也一样。

“再见。”

“……”

江济堂转向右边,帕森斯转向左边,两人背向而行。一直走着,走到路口的位置,江济堂忽然回过头:“这次没准备好,我才是对的,等着。”

说完他戴上头盔就骑着电动车离开了。

帕森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他一点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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