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院小队的幸存者们已经失去抵抗神秘人的力量,满怀无奈和挣扎地被控制起来。他们并非没有尝试反抗,用手中的枪械做谈判的筹码,然而对方比他们更加强硬,到头来还是吃了点苦头,之后被缴械,面罩也被揭开,露出他们的真容。竟然有两位女性,其中一名正是躺在地上的重伤者。
“我们认输了,至少让她离开这里,她必须马上接受治疗!”另一名黑人女性朝在场的其他人喊道,她看上去有些激动,被一名同伴架住手臂,却仍在不断挣扎。
没有人理会她,病院小队的其他人没有说话,却都感同身受,一脸愤慨和无奈。四名西装革履的神秘人中领头的那位环视了一眼手下,朝病院小队的那名黑人女性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说:“请稍安无躁,我的朋友,我想你们应该先求得乌鸦先生的谅解,他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
“很遗憾,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我的想法只代表我自己。”我直接撇清了自己和这些神秘人的关系,不过对于让重伤者接受治疗这点,我没有任何异议,就算他们不离开,病院方面也会很快做出反应,派出更多的部队,此外也无法将他们当作人质,因此将他们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希望下次不会再碰到你们……”我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朝他们笑了笑,“你们不会希望再碰到我的。”
神秘人的带队头领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当病院小队的人用力挣扎的时候,挟持他们的人爽快地放手了。病院小队相互搀扶着,抬起重伤的女兵,从包围圈让开的道路离开,这一路上,他们虽然心中的不舒服流露在外,却没有再表现出任何挑衅的表情和姿势。
目送这几人离开大厅,神秘人头领走出人群,摊开手站在我的面前。
“乌鸦先生,多谢您这次的大力协助,我们一直在烦恼,该如何才能让场面宏大一些。”神秘人头领的话多少为我的猜测做出佐证。
“为什么是达拉斯?”我问。
“因为他是出头的柿子。”神秘人头领微笑道。
“不是因为我吗?”
“多少有一些。”神秘人头领说:“选择的因素总是需要从多方面来考虑,达拉斯很合适,不是吗?我知道他在找什么。他自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秘密只要不公开,就永远是秘密,你说对吗?乌鸦先生。”
“是的,所以,如果你的手下刚才再多嘴一点,我保证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冷冷地横了一眼之前差点将我的身份暴露的那人,对方打了个寒颤,但迅即又不敢示弱地和我瞪视。
神秘人头领很不高兴这位手下的做法,用目光给予警告后,那人有些畏怯地朝远处走去。
“很抱歉,我的手下不太懂事。”神秘人头领转过头来,报以歉意的笑容。
“你手中有那座塔的资料?”我直入正题地问到。
“当然,不过我觉得,你想问的是这位女孩的事情。”神秘人从胸前口袋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你和那位达拉斯先生都是为她而来,不是吗?”
照片上是女孩的半身像,穿着天蓝色的病服,背景是测量身高的标线,就像是犯人一样,脸色不知道该说是平静还是木然。这张照片除了明确证实她的相貌之外,并没有透露出更多的信息,甚至没有留下照相日期。
的确是系色,不是末日世界里的系色,而是在这个“现实世界”中,只存在于我的梦中和依稀的记忆里的系色。迄今为止,除了真江之外,存在于两个不同世界,却拥有同一个名字的女孩们仍旧是如此泾渭分明。
每次看到宿舍隔壁房间的咲夜、八景和玛索三人,都让我感到一种违和感,那是一种“被割裂”的感觉,那里存在的并非真正的本人,而是本人的一部分东西,因为不完整而变得陌生,并因此让人心生悲痛。虽然觉得自己已经渐渐适应这样的感觉,但是当我看到系色的照片时,那样的感觉却如撞在礁石上的海浪,猛然将我打了个晕眩。激烈的情感从我的灵魂深处喷涌出来,让我不自禁双目湿润,手指颤抖。我分不清这份感情有多少是来自怜悯、感同身受和同病相怜,亦或是过去的“高川”残留的记忆和情感,但它就是如此迅烈,我第一眼就感觉到了,照片里的系色并非“被割裂”,而是“即将割裂”。
我在她身上体味到相同的痛苦,从她木然的表情中看到我自己的影子。曾经的“高川”也是这般吗?未来的“高川”,也会是像她这般吗?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燃烧,自从我做了那个和真江交换眼球的梦,那种快要融化,细胞在扭曲,DNA的螺旋被搅拌,被塞入异物,血液在沸腾的感觉就一直在滋扰着我,让我不得半点安息,觉得自己随时会崩溃。这份痛苦带给我力量,我过去一直很好地承载了它,现在它正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刻,似乎要烙印进我的灵魂中,生生世世都伴随而去。
即便脑中快要被痛苦烧成空白,但是那个想法却如同被煅烧掉杂质。
我想救她们,真的好想,为此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无论是变成杀人狂也好,变成精神病也好,哪怕是万劫不复,化为灰烬。
既然“拯救”是过去、现在乃至未来的“高川”存在的使命,如果过去的“高川”之所以消失,是因为他为了这个使命,为了看到达成使命的希望而燃烧了自己的生命,那么,现在也请燃烧我的生命吧。
我感受到时间是如此紧迫,我的身体正在发生自己所不了解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崩溃,我不愿意让他人看到我那凄惨的模样,更不愿意虚弱的自己在这里被打倒。我强忍着剧痛,向神秘人头领伸出手,用最压抑的声音说:“给我。”
神秘人头领笑了,他说:“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我们有一个计划,可以帮你带走系色。我们承诺,不会对你们做任何不人道的行为。一切实验将会以你们的意愿为优先考虑迹象,你只需要……”
“给我!”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像是负伤又耐不住饥饿的老虎。
神秘人头领和我对视了几秒钟,就在我打算用强的时候,他打了个响指,后方一名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将一份资料袋递给他。他将系色的照片塞进资料袋里,隔着几步远将纸袋扔过来。
“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你在安德医生的计划中没有未来。”神秘人头领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拾起资料袋,快步朝后门走去,只听到他在身后用沉稳的声音继续说:“我们的计划很快就会实施,那是你唯一离开这座岛的机会。如果你想救出那个女孩,请务必考虑一下。”
“我知道什么才是我需要的机会。”我沙哑地回了一句,“我需要的东西,你们永远无法给我。”
说罢,我再不理会这些人,快步钻入夜幕之中。
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我的手脚好似不是自己的,我的耳朵只能听到一种哗哗的声音,不是风声,倒像是河流和海浪。我机械地在夜风中奔跑,甚至不知道是否被其他巡夜的保安发现。我唯一知道的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我,我觉得自己就好似变成了一个幽灵,四周的物质,石头也好,水泥也号,玻璃也好,钢铁也好,树木也好,都变得如同一层半透明的,仿佛能够任意穿透的背景。
我不明白,“现实”到底怎么了?在这个时候,我甚至不觉得自己是在“现实”里了。
所谓的“现实”,到底是以什么做基准的呢?当我触碰不到,感觉不到,看不到,它是否真的还存在?当我对世界的理解,所看到的世界的样子和别人不同的时候,当大多数人说的“真实”和“正确”不再属于我时,于我而言,“真实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呢?
我还想到了末日世界里,受到数据对冲空间和神秘病毒影响而发狂的那些浣熊镇的镇民,想起那个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的病人格蕾亚,想起那个巨大而妖异的怪物“沙耶”。
安德医生说过,剧本中的任何情节和角色都绝不是偶然,她们的存在预示了我的未来吗?
当这个问题在脑海中浮现的时候,我感到恐惧又无助,只有那漫长而剧烈的痛楚伴随着我,伴随我跑过那正渐渐变得扭曲的大楼和过道。
“阿江,阿江……”我呼唤着这个名字,想要感受体内她的存在,从中获得慰藉。
就像是做过了无数次一般,我来到一个地方,用残存的意志将刚到手的资料埋藏。
之后我冲进一个房间,这个私人空间里的一切都似乎在融化,满眼都是红色,就像是由血凝结而成,直觉告诉我,这是我的宿舍,可此时的我再也认不出它的样子。我感到一种波浪的拍打感,嗅到某种奇怪的味道,就像包围着自己的不是空气,而是某种液体,墙壁和天花板,柜子、椅子和床铺,每一个物件的表面都在快速地繁殖出血肉。
多么熟悉的风景,就像在末日世界数据对冲空间里看到的那个样子,这些血肉将整个房间都变成了某种器官,让我觉得自己即将被消化。
这就是“燃烧”吗?这是末日症候群的突发性病发吗?我就要死了吗?现在这幅风景,上一个“高川”在最后也看到了吗?他当时在想些什么?恐惧吗?无助吗?即便如此痛苦,即便知道自己会被另一个“高川”取代,是否也毫无悔恨?他在这个身体里留下了什么?还是就这么什么都没留下?
我觉得自己笑了起来。
我一点都不后悔,如果,变成这副模样,就能获得拯救的力量,看到拯救的希望的话……
如果我在这里消失,我只想对下一个我说: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上一个我也一定尽了他的努力,所以,请你继承我们的意志,完成我们的愿望,也许你以为不会继承我的一切,但我们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烙印在DNA中。
也许,这也是上一个“高川”想对我说的话吧。那些梦,那些记忆,那些情感,终将变成本能深藏在这具身体里,而就是他和我能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
所以,下一次的“我”,一定会比这一次的我更加强大。我如此坚信着。
渐渐地,我再也不感到恐惧和无助了。过去重复了不知多少次,本想在这一次终结,明明已经得到系色的资料,却只能等待下一次了。是了,资料,我记得自己将它藏在……藏在哪里呢?
然后,我听到了风一般的声音:
——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是的,你就在这里,在这个身体里,在这个灵魂里,永远注视着一切。
——我就在这里……而你将永不复还……永不复还……
聆听着这梦幻的歌声,黑暗将我包围。
幕间尾声一:
《第六次人类补完计划实施记录》:
1999年1月3日:“超级系色”系统被入侵,入侵渠道不明。
1999年1月6日:原剧本“前夜”废弃。
1999年1月25日:新剧本“降临”作成。
1999年2月1日:“高川”第六次调试完成。
1999年2月2日:“高川”被回收,入槽准备完成。
1999年2月3日:槽中LCL液异常变色,“高川”反应稳定,“超级系色”系统正常。
1999年2月4日:新剧本插入,“高川”接入系统,“超级系色”系统正常。
1999年2月5日:“超级系色”系统错误,“高川”反应不稳,紧急脱离渠道堵塞。
1999年2月5日夜:“超级系色”系统错误排除,“高川”反应稳定,停止强制脱离。
幕间尾声二:
《“超级系色”底层区隐藏日志》:
1999年2月6日凌晨:“超级桃乐丝”病毒启动,剧本覆写完成,新剧本“世界线”植入成功,此记录将在三秒后删除。
警告,观测到“真江”因子,正在遭受非法资讯洪水攻击,错误,错误错误错误……“高川”进入假死状态,“高川”重启,重启失败,错误无法排除,连接外部——中止连接,符合“再诞”标准,激活“再诞”程式,激活脑硬体,人格情报插入……插入完成,“超级高川计划”正式启动。
——我就在这里哦,阿川。
幕间尾声三:
我做了一个梦,当我走上楼梯时,我看到一个看不见脸的人站在那里,却无法走到他的身边,我跟他说话,他却只是站在那里对我默默地笑。我想知道他是谁,所以今天又走上这个楼梯。今天他又站在那里,我希望他能对我说一句话,说什么都行。于是他说了:
“你好,高川,我叫高川,见到你很高兴。”
然后我就醒来了。
我不知道这个梦意味着什么,虽然梦境通常荒诞,但并非总是没有意义,至少这一次,我希望它有所意义。
我叫做高川,今年二十一岁,正准备从大学毕业。我的成绩优良,人际关系良好,唯一被记录在档的不良嗜好是抽菸。因为抽菸,我在高中时被警告处分了一次,那时我还是学生会成员,但是这个不良记录在高考之前就被取消了,因为我的成绩能上重点大学。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觉得抽菸对自己来说是无法被阻止的事情。让我奇怪的是,我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什么时候,开始抽第一根烟的。
这一天,我又习惯性买了骆驼牌香烟。我一直抽这个牌子,老是抽不腻,烟友对此感到惊奇,不过我却不怎么在意。
我准备参加某个汽车公司的实习。我的志向是成为一名动力学专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填写大学专业意向时却填了心理学系,若果如此当个心理学医生也就罢了,没想到快毕业时接到的不是心理学相关单位的邀请,而是来自汽车公司的实习邀请,真可谓是人生无常。
啊,这些不过是些无聊时的感叹自我人生的嗑叨罢了,权当茶点笑料。重要的是,我从自己的经历中学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当你回顾过去的时候,若发现在当时所有外在因素都不变的情况下,你还是会走上这样的未来,那么,这个未来就是你的命运。
是的,想要成为一名动力学家,入学心理学系,即将进入汽车公司工作,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变化,一定存在某种导致它必然会如此的隐秘而必然的因素。我想不出自己当时有任何不会这么转变的可能性,这就是我的命运,我没有任何怨言。
我叫高川,大学即将毕业,现在正行在命运的旅途上。我对此没有怨言,但是……
但是,也许我在希望,这样贫乏无味的命运有一个令人跌破眼镜的大转折?
所以,我才做了那个梦,梦见那个同样叫做“高川”的人,还固执地相信,这个梦一定预兆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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