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过前方满地的血肉、腐烂和浓汁所产生的危害尚未提高到威胁人体的水平后,我们保持作战队列快速沿着通道前进。双脚踩在这些血水和肉沫上,那种恶心的感觉根本让人不想多呆。战斗遗留下来的痕迹表明,制造了大屠杀场面的凶手有可能是从“门”那边过来的,却在撤退的时候分成两个批次,分别进入了不同的岔道。因为不打算分兵搜索,最终我们选择了痕迹最少的一条,这并不仅仅意味着敌人的人数最少,也可能意味着,敌人是“不会留下明显痕迹”的东西,这种东西说不定会超出想象的麻烦。
即便如此,在如今全体状态完好的情况下,试探出到底是怎样的麻烦,总比将来在面临危机的时刻雪上加霜来得好。
在这段时间中,五十一区基地的部分运作机能仍旧没有修复,最为直观的就是照明功能了,通道被覆盖在光状回路淡淡的蓝色荧光中,幽暗的蓝色光华就像是在半空中飘浮,肉眼太过专注地注视这层光华,不时会让人产生错觉,仿佛这光是涌动着的,变幻着的,然后就会觉得在光的深处藏着一些什么东西。淡淡的蓝光无法照彻通道的每一个角度,目视距离超过五十米,但是,超过二十米之后,视野范围内的物事就只剩下一个大致的轮廓。那扇坐落在通道尽头的金属大门也同样如此,只用肉眼的话,可以通过轮廓判断出那里就是通道的尽头,但是,没有辅助设备的话,很难看清楚裸露在表面的齿轮和杠杆结构。
不过,我仅剩下的右眼并不是原生的眼球,多功能的视网膜屏幕和连锁判定能力,让我可以破除大多数的迷障。
队伍转入岔道之后没有立刻遭到攻击,黯淡又迷幻的蓝光下,通道呈现弧形,在五十米外拐出视野之外,而这个距离,又一次超出连锁判定的观测范围。不过,在这五十米的距离内,并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只留下了一些尸体,血迹在地上和墙壁上蜿蜒向前,渐渐变得稀少。通道内的战斗到这个区域基本上就已经结束了。
“它们没有停留。”锉刀说话的时候,一直在侦测幽灵反应的手机突然发出轻微的吱吱声,紧接着其他人的手机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尽管声音不大,但复数的声响在这条陷入战后死寂的通道中,格外引人注目。
雇佣兵们霎时间绷紧了身体,小心翼翼地审视着通道四周,表面上看不到任何迹象,但是,手机的反应让这片迷幻的蓝光增强了一分诡异——看不见的东西就藏匿在那里。
“锉刀,你感觉到了吗?”我问,因为,在我的感觉中,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锉刀摇摇头,说:“我也没有任何感觉。”她掏出手机,独自离开队列在四周转了一圈,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时大时小,也并不总是“吱吱”的声响,有那么一会,从喇叭中响起类似人声的声响。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咕哝着,嘀咕着,剧烈地争吵着。
“这是?”快枪有些迟疑,“频道干扰?有和我们使用类似设备的人在附近吗?”
“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契卡突然插口,在我们投去视线的时候,她正专注地在聆听什么,半晌后,不太确定地抬起手臂,指向前方侧面的墙壁,说:“有什么东西在那里面。”
“你真的听到了?不是幻觉?”锉刀虽然这么说,但却谨慎地朝契卡所指的方向走去。
“……等等!”清洁工叫住锉刀,竟然说道:“我似乎……也听到了。”她和契卡面面相觑,表示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线索。
“是个女人的声音。”虽然在时间上,清洁工听到声音更晚,但似乎却更加清晰,“她在说……她让我们过去?”清洁工皱起眉头,之后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了几句,像是在和那个“说话者”对话,又像是在捉摸自己聆听到的声音的内容。不一会,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契卡,契卡露出“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的表情。
“真的是有意义的内容吗?”锉刀问道。除了我和咲夜之外,其他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清洁工和契卡这两名新队员的身上。正因为她们是刚接触“神秘”的新人,对“神秘”的抗性较低,所以,比其他人更容易因为环境的缘故产生特殊反应,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但是,这份敏感并不一定会带来好的结果。
就像是现在,她们无法分辨自己听到的东西是什么,是否为幻听,是否为危险的陷阱,是否真的有意义,亦或者,是自己的敏感导致“神秘”力量觉醒的开端。旁人也无法为她们提供帮助,因为,除了她们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听到声音。
“我感觉……杀死士兵的那些东西,也是朝着声音传达的方向去的。”清洁工的说法得到了契卡的认同。
我和锉刀对视一眼,再一次确认到:“你是说,有什么力量在故意吸引某些危险的东西前往某个地方?”
“是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清洁工神情肃穆地说。
在这个时候,手机再一次吱吱作响,声音竟是比之前更大了。契卡陡然捂住脑袋,闷哼了一声,鼻孔中溢出鲜血。其他雇佣兵顿时紧张起来,契卡在这个时刻的受伤,让人不得不认为,一股力量正在攻击她,而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攻击其他人?我和锉刀也绷紧了神经,但说实话,我仍旧没有察觉任何不妥的地方。无论是物理性的观测,还是感觉上的探知,都没有半点征兆。
我觉得,契卡是被幻觉影响了,清洁工也一样,那些杀死五十一区士兵的凶手同样如此。
“没事吧?契卡。”锉刀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问道。
“不,我没事。”契卡用手背擦去鼻血,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眼神却似乎比之前更有神了,“我刚才试图寻找声音的位置,但是脑子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看来真有什么怪东西在捣鬼。”虽然有成员在还没有找到敌人的情况下就受了伤,但锉刀并不是十分紧张,“好了,你们两个,别去追究声音的来源了。你们什么防备都没有,只会白白受伤。”
契卡和清洁工对视一眼,她们似乎想要证明自己,不过,理智让两人默认了锉刀的命令。在正常的战场上,她们是不逊色于这里每一个人的老兵,但在“神秘”的战场上,只是刚入门的新手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再这么仔细去聆听那个声音。”我插口道,这个建议来自于直觉和曾经了解过的神秘学知识,“越是在意,声音对你们的干扰力就越强,因为,专注的力量会打开直接通往意识的高速通道。你不断关注它,接触它,就像是在邀请它进入你的意识。”
“听起来真玄幻。”清洁工点点头,说:“不过,我会注意的。”
“没有办法隔绝这种声音吗?”契卡对那个幻听的抗性明显比清洁工更低,“这鬼声音就像是不断增加的鸭子群,吵死了,就算想要不在意,也没有办法做到呀。”
“很遗憾。你们得自己挺过去了。”锉刀遗憾地耸耸肩膀,“很危险,是不是?但这就是‘神秘’,没有人能够做好完全的准备。而且……”她扫了一眼其他人,沉声说:“如果,这个声音的确在引诱什么,还在不断增强的话,我想你们很快就感觉到它了。”
摔角手、灰狐和快枪三名老资格的灰石强化者的脸色都有些阴沉,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也没有更好的防御办法,这种直接干涉精神的力量,不是普通的防御手段可以抵挡住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找出对方,打断这种干扰力量的源头。
“这个声音不可能覆盖整个基地。”快枪说:“不管源头是什么东西,它就在不远的地方。最好找到它,干掉它。否则未来遇到它会更加危险。清洁工和契卡也说了,这个声音像是在召唤,干掉士兵们的怪物都追寻着声音而去,显然,它准备来一个大场面。头儿,我们跟上去看看吗?”
“高川?”锉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我。
“你应该问一下契卡和清洁工。她们是不是能够支撑下去。”我目视两人,说:“就算勉强承受,也不代表不会付出代价。无论在正统医学还是神秘学中,精神方面的伤害都是难以估量,难以恢复的。”
“无论做什么,总得有点代价,不是吗?”清洁工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在决定做这一行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契卡沉默了一下,从战术腰包中掏出两只注射器,将其中一只扔给清洁工,说:“如果有必要,注射下去,或许会让你的感觉好一些。”
“这是什么?”不止清洁工,其他人也发出同样的疑问。
“我自己配的,类似安眠药,能够让人第一时间进入深度睡眠。”契卡说:“短时间使用太多次的话,也许会醒不过来。不过,在深度睡眠的情况下,应该可以抵抗这种精神干扰。而且,以我过去的使用经验来看,醒来之后,对恢复精神方面的创伤也大有好处,它会让你觉得入眠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梦境一样不真实——说实话,这其实是一种副作用,但它有时挺有效。”
清洁工带着感兴趣的表情接过注射药剂,仔细看了一下针管中紫红色的药水,慎重地放进自己的战术腰包中。
“头儿,这种药剂真的有效吗?”灰狐向我和锉刀问道。
“听起来应该可以。”锉刀耸耸肩膀,说:“实际效果还是得真的用上了再说,不管怎样,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契卡,这种药剂还有多少?”
“药剂的配置过程很繁琐,药材也很难找到。”契卡平静地回答:“上一次配置是在三年前,现在还剩下五管。”
“足够了。”锉刀断言说:“我和高川不需要这东西,咲夜小姐呢?”虽然反问咲夜,但她那“足够了”的发言,实际已经包括了咲夜。的确,咲夜的出手次数不多,但是,她在灰烬使者状态下的异常,是人人都可以感觉到的,尤其对于我和锉刀这类深深踏足“神秘”世界的人来说,更是清晰。
正常的咲夜暂且不提,灰烬使者状态的咲夜,完全不需要这种药物。
“那么,继续前进吧。契卡,清洁工,你们之前说那声音要让我们去往哪个方向?”在一切就绪后,锉刀再次确认了方向。我们要去的地方,以及杀死了士兵们的东西去往的地方,都不是顺着这条通道一直走,而是穿过一堵看似平整光滑的墙壁——那里有一扇门,但是,坐标并非我在境界线中连锁的那些。
“我们可以开启吗?”顺利来到那堵墙壁前,灰狐盯着前方坚硬的金属墙壁嘀咕着。这个基地中的门都以一种奇异的方式隐藏在墙壁中,通常需要通过接触确定权限后开启,权限会和“门”的坐标配对,如果权限足够,无论在通道的什么部位,接触墙壁都能将“门”打开,但如果权限不足,接触到的就仅仅是金属墙壁而已。
“杀死那些士兵的,不太可能是五十一区内部的人马。”快枪平静地说:“那声音既然引诱那些东西过去,此时又在引诱我们,自然会为我们打开这里的门。”
我觉得快枪的判断极为接近事实,至少,在“门”的情况上的确如此。为了达到最佳的契合性,契卡负责担任开门的角色,因为,她是最先听到“声音”的人。没有令人失望,当她接触墙壁的一刻,光状回路迅速构成了“门”的轮廓。盯着漆黑一片的门后世界,我和锉刀的直觉再一次被触发,后面有什么东西。肉眼、视网膜屏幕和连锁判定都无法确认那边的环境,但是,这种无法说明的感觉让我们同时作出率先进入的决定。
“都打起精神来!后面有……敌人。”锉刀凝声说着,我已经率先一步踏入“门”中。
在跨越“门”,崭新的视野在视网膜屏幕中亮起的一刻,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顿时铺面而来。“正前方”,“急速”,“沉重”,“巨大物质”,评估这股压迫感的来源的参数霎时间在视网膜屏幕中跳出来,以我的角度,那东西迎面射来的动态影像正在缓速播放。脑硬体已经第一时间运转起来,控制着义体抬起手臂,正常时间的下一眨眼,一个双人合抱大小的金属圆柱体和义体伸出的手发生碰撞。
巨大的撞击力量瞬间沿着手臂贯穿到脊椎,又在义体的姿势调节和细节引导下,传递到双腿上,再凶猛地宣泄到地面上。一种雷鸣般的声响顷刻间在通道中滚动,随之而来的是冲击波带起的狂风旋流,以我的身体为中心,空气的扭曲让视野一度变得模糊。义体在脑硬体的操作下,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姿势以维持平衡,宣泄力量,即便如此,这股强劲的冲击力仍旧差一点就将我重新推出“门”外。
义体损伤度百分之八,这股纯粹物理性的冲击力实在太过恐怖了,在脑硬体的初步评估中,这枚“炮弹”的材质是“未知合金”。
之所以没有后退,完全是因为,锉刀紧接着我踏入这个空间,在我接住了巨大金属圆柱体的撞击后,发动了“静止”超能。至少有一半的动能,被“静止”转化了。我的视野被身前的巨大金属圆柱体挡住,没能看到发动这次伏击的敌人,对方肯定在五十米之外,因为连锁判定的范围内并没有检测到攻击对象。
下一个呼吸,我顶着这枚巨大的金属圆柱体向前疾驰五步,朝前方投掷回去。当然,速度上和它射来时有不小的差距,对方应该是通过特定装置或特殊能力发射的,而并非和我一样单纯以身体的力量投掷。如此巨大的金属圆柱体,要达到原先那等规模的动能,小于这个金属圆柱体体积的人形结构,完全不可能做到。
被投掷出去的金属圆柱体在二十多米外,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粘住,十分明显地提高了飞行的速度。不过,这应该是敌人回收炮弹的行为。
其他人迅速从“门”后过来,他们自然也看到了这枚金属圆柱体飞射回去的境况。周长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炮弹”让雇佣兵们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即便是对自己的体格和力量有自信的摔角手,也不免嘴角抽搐。
“有没有搞错,一过来就要面对这种程度的对手。”她虽然没有看到开头,但已经通过此时的场景,理解了当下自己等人所要面对的状况。(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